下午兩點過，陳馳、張科和龍宇就一起出門，往學校體育館方向走去。

昨天那個網帖……不出所料，在張科那極具挑釁性質的回覆之下，立刻又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帖子是誰寫的，但是他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幫助我們。可你這麼一惹事，圍觀群眾對我們反而更不滿了。”陳馳喋喋不休，“到時候我們前進的每一步都會被漫天的噓聲鋪就，除了自己學校的人恐怕所有中立球迷都盼著我們失敗，這可真的很好玩了。”

“別自欺欺人了，這個帖子下面的回覆早就歪樓了。”張科不為所動，“對於這種罔顧事實捕風捉影的人其實沒有什麼好說的，他也不會跟你講道理，所以直接噴回去就好了。”

“誒，明明別冤枉的那個人是我，你可以問問我的意見吧。”陳馳痛心疾首，“看你打球不錯，怎麼一點應付大眾媒體的經驗都沒有。這個時候我們就應該降低姿態，找幾個媒體朋友來多做澄清，然後捐點錢做做慈善啥的轉移下注意力，最好再讓當事人教練出來幫忙說兩句……”

陳馳心想我雖然並不是一個正兒八經的新聞專業學生，但是在應付媒體這方面已經有好多年的經驗了。他有心顯擺一下，張科卻毫不領情，出言嘲諷：“你還有錢去做慈善？真當自己是打NBA的啊？”

陳馳：“……”

龍宇趕緊繼續充當打圓場的作用：“好了好了，不要爭了。我們做球員的，重要的是將精力放在籃球場上，其餘的嘛，都是浮雲，我們不能讓場外的因素影響到我們。不管別人說什麼，贊也好踩也好，我們不去關注不去理會就行了。只要能打出好成績，所有流言都煙消雲散了不是嗎？”

看在龍宇的面子上，陳馳和張科決定暫時不和對方計較了。

他們剛走到體育館門口，就聽見裡面“噹噹當”打鐵的聲音。龍宇笑著說：“看來他們都很積極呢，這麼早就來了。”然後推開門進去。

接著，他們都是一愣——

體育館裡面，正在練習三分球投籃的，是徐力和謝離。

“你你你你你你們……”陳馳大驚失色，指著他們，“你們倆果然有不可告人的PY交易！”

徐力一怔。

“那個……”龍宇也目瞪口呆，“原來那個微博裡說的都是真的啊？什麼始亂終棄，什麼找上門來之類的……”

張科則是冰冰冷冷地說：“都禁賽的人了，就不要來搗亂了吧。”

徐力漲紅了臉，一把擰著謝離的領口：“我警告你，去給我在網上把這件事情澄清了！”

“唉呀媽呀，我看咱們還是出去吧。”陳馳說，“別人在這裡打情罵俏的呢……不過你們放心，我絕對不會有任何歧視的想法的……”

徐力繃著臉，“哼”了一聲，飛快地離開了體育館。

只留下謝離感嘆：“你們就這樣把我的老師給氣走了……”

“老師？”

謝離將他請徐力傳授投籃經驗的事原原本本地告知，陳馳笑得快要趴在地上了。

“那家夥不是一直以來跟在楊益後面很囂張嗎……”陳馳說，“居然也有這樣出糗的時候。謝離你真是太厲害了，只可惜我沒有看到那一幕……”

張科看著謝離：“看來，你已經不滿足於坐在板凳席上了？”

“是的。”謝離其實是有些害怕張科的，但這一次，他直視對方的眼睛，沒有躲閃，“我不想看到球隊陷入苦戰自己卻無能為力……我想要一點上場時間，我想給球隊做貢獻。哪怕只能打兩三分鍾，讓我投進幾個三分球就好……”

“真有志氣……”張科比了一下眼睛，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了網路上那些捕風捉影的言論，那些惡毒的猜想與牽強附會，“但如果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到，大概會覺得你是想搶班奪權、對學長不敬、破壞球隊化學反應之類的吧。”

“這話，對你說是不是也很合適呢。”有人接了下去。

張科一愣，回過頭來。

籃球隊其他人正走進體育館，接上張科的話的人，是肖虎。

“肖虎學長，你什麼意思？”

肖虎從地上撿起一個籃球，扔給張科：“廢話少說，單挑吧。”

龍宇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咦，肖虎學長為什麼突然要……”

陳馳拉了一把龍宇，皺起了眉頭。

這種情形……他也是經歷過的。年輕的球隊新人表現搶眼，逐漸得到主教練的信賴。他會得到越來越多的上場機會，甚至升為首發。可是相對的，球隊的老人，曾經的首發，就會被擠下去。鋒芒畢露不知收斂的新人總會惹人不高興，不僅是別擠下去的那個人，就算是其他幾個主力，恐怕也頗有微詞。

對於張科的崛起，受到威脅最大的就是同為小前鋒的肖虎了。由他突然提出挑戰，雖說有些讓人意外，但仔細一想，彷彿也是合情合理。

江州財大籃球隊現在已經是內憂外患，球隊本身岌岌可危，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分崩離析。在這種情況下，原本一直嘻嘻哈哈看起來對什麼事都不在乎的肖虎，居然主動提出，要和張科單挑？

他若是贏了，難保張科不覺得這是老人仗勢打壓新人；他若是輸了呢？面子上過得去嗎？他可是主動挑釁的一方啊……

晚上就要進行小組賽的第三場比賽，肖虎這種挑戰真的明智嗎？會進一步破壞球隊的團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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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真的不太像他的行事風格啊。

張科低著頭，看著手中的球出神。肖虎聲音微冷：“怎麼了，你是怕了，還是有其他的顧慮？”

張科吐了一口氣：“我是不會留情的。”

“把你所有的本事都使出來。”肖虎說，“因為我也是不會留情的！”

眾人散開，肖虎持球先攻，五球定勝負。

“為什麼會這樣呢……”龍宇搓著手，“肖虎學長他怎麼會……”

“嫉賢妒能，人之常情吧。”陳馳哼了一聲，“輸給同級的吳鑫學長可以接受，輸給擁有領域技的徐力也可以接受，但是輸給只不過是身負‘達摩克利斯之劍’的一年級新生張科，他還是會覺得面子受到了影響。”

“我突然發現，小馳你竟然說對成語了誒！”

“龍宇學長你的關注點不太對啊！”

張科垂下重心，雙手張開，低聲問道：“為什麼……”

那一剎那，他竟然有些猶豫——真的應該全力將肖虎打倒嗎？

競技比賽，本就是靠實力說話。就算是內部競爭，那也是力強者勝。誰實力更強、誰對球隊幫助更大，誰就應該獲得更多的上場時間甚至首發的位置。這些東西不是天經地義的嗎？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算計、那麼多幽幽暗暗的心思呢？

真是骯髒啊……那些存在於世間其他角落的骯髒，那些本不應該在競技場上出現的骯髒……

張科剛有些走神，肖虎卻突然起步進攻。他一步跨過張科，輕鬆上籃得手，1：0領先。

“怎麼了，放水是因為看不起我嗎？”肖虎說，“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呢……”

“我只是……”

“這樣說吧，如果你輸了，以後比賽就收斂一點，不要和我搶主力位置如何？”肖虎冷笑，“我受夠了，到大三了還是替補，每場比賽撈不到多少上場時間。抱歉啊，我也是有理想的，我還想靠著選秀進職業籃壇一試身手呢，這樣下去可不行呢。”

“比賽收斂一點？”張科握了握拳，“意思是即便球隊輸球，我也不能全力以赴嗎？”

“你說呢？”肖虎接過球，“繼續！”

他垂下身子，做了一個試探步，再做了一個投籃的假動作，起步，從右邊突破。

剛邁出一步，他便撞上了一個厚實的身子。張科腳步靈活，迅速地卡住了肖虎的位置。肖虎側身，左肩頂住張科，右手拉球，向另一側轉身。然而剛轉過來，手中的球就被眼疾手快的張科切掉。

“嘖……”

球權交換，張科進攻。他的臉色沉了下來：“肖虎學長，你剛才真的是那個意思嗎？即便球隊輸球，我也不可以全力以赴？”

這算什麼……如果不是為了球隊的勝利而拼搏，那球員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張科運球，假意朝右邊，忽然以一個大幅度的拉球變向，將球交至左手。肖虎沒有吃晃，站好位置。籃球在張科的左手稍微黏了下，他右腳向前點地，帶動整個身子後撤，似乎是準備靠著後撤步拉開投籃空間。

肖虎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跨步向前，繼續貼上。可就在肖虎向前的瞬間，張科左腳陡然發力，身體由後撤變為向前，立刻從肖虎的左邊突了過去！

肖虎重心向前，來不及調整，眼睜睜地看著張科衝到籃下，重重地把球砸入籃筐之中。

灌籃之後，他甚至還在籃筐上吊了一會兒，重重地一扯，才落了下來。籃筐嗡嗡作響，張科頭也不回走到三分線外。

“是向我示威呢……”肖虎微微苦笑。

繼續由張科進攻。他從肖虎手中接過球，做了個投籃的假動作。肖虎的腳尖只是微微一踮，張科立刻轉換為突破的姿態。肖虎的反應也不可謂不快，畢竟他只是踮了一下，立刻收復重心回追，儘可能堵住張科的突破路線。誰知道張科只跨出兩步就再度停步，急停之後雙腳先是穩穩釘在原地，然後起跳，投籃。

肖虎還在奮力回追的狀態中，來不及干擾。

這種急停之後，張科投籃姿態仍然保持得非常穩定。他起跳高，出手點高，全身緊繃，投出的球弧度卻比較平。籃球砸在框內後沿再彈了進去。

1：2，肖虎被反超了。

第三個球，張科往內運了兩步之後，忽然轉為背打。而當他發力往內扛的時候，肖虎感覺到，這個少年其實力量並不算強，背身的時候也沒有使出全力。但他往內的每一步，都不斷晃動著肩膀、腳步微調著重心，讓肖虎有些無所適從——因為他很難判斷，接下來張科會由哪一邊忽然轉身。

忽然間，張科的力量大了起來。肖虎下意識地頂回去，沒想到張科就是藉著他的力量轉身後退，拉開了距離，在肖虎很難干擾到的地方，出手投籃。

球進，1：3.

肖虎吐了一口氣，將球回傳給三分線外的張科，拍了拍手，說道：“來吧，好好防下你一個球……”

“刷！”

肖虎的聲音彷彿還剩下一個尾韻，籃球已經跌入網窩。張科站在三分線外，右手手臂高舉、手腕彎曲，彷彿引吭高歌的天鵝。

這是一個三分球，在鬥牛中算是兩個球。1：5，比賽結束。

戛然而止，突然死亡。當肖虎只落後兩個球的時候，圍觀的人們都覺得他其實還有翻盤的希望，只要他能夠好好地防下一球，重新奪回進攻的機會。但是張科沒有讓這些想法變成現實，他用最難又最有效的方法——直接幹拔三分——終結了比賽。

可是進球後的張科沒有興奮，甚至隱隱有些悲哀。這樣的單挑本來不應該存在的，就算他贏了又如何。

肖虎苦笑了一下：“真是的……我徹底輸了，一點機會都沒有呢……”

他向邱雲鵬等人走了過去：“看到了嗎……我和這小子實力的差距，不是一星半點呢。你沒話說了吧？”

張科一愣，不知道肖虎這句話的意思。

肖虎看向門口。孫瑾瑜不知道啥時候到的訓練館，倚在那兒看完了整場鬥牛。肖虎忽然笑了起來：“這下看你們誰還敢有疑慮……實力差距太大了，我本來就更加適合做替補。”

張科忽然明白了什麼：“肖虎學長……難道你……”

肖虎衝他搖了搖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小科科……這是你應得的。”

“學長……”

“是不是很感動啊？”肖虎哈哈大笑，“我一直在告訴他們你才是更加適合首發的人選，可惜邱雲鵬啊樊洲啊這些小夥子正義感爆棚，總說什麼替我不值。我說好，我就來和你全力單挑一把，讓你把真正的實力展現出來，讓你不僅把我打服，也把他們打服氣。”

竟然是這樣啊……陳馳松了一口氣，覺得有些羞愧。他們都誤會了肖虎了。為了把張科推上首發的位置，同時為了讓其他人心服口服、不至於破壞球隊內部氛圍，他竟然用了這種方式，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弱項，不惜讓別人看到自己心服口服的失敗。

“學長……”張科還想說點什麼。

“什麼都別說了。感謝的話聽多了我會覺得肉麻的。”肖虎一副大義凜然深藏功與名的樣子，“如果真的覺得感激，你可以在今晚的比賽之後請我擼串……”

“學長……我想說的是……”張科終於爆發了，“特麼不要叫我小科科！！！！！”

這是什麼鬼，龍宇老是稱呼他為“科科”他就忍了，現在又來個“小科科”是要鬧哪樣啊！

“哦……還的，沒問題，小科科！”

張科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