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忱哈哈笑了兩聲，一把扯開窗簾，不知道什麼時候，月亮還未完全落下去，太陽卻見了頭，有冰寒的風吹過他的眼，已經麻木不堪。

他對阿惗不算好，他們兩個都是繼承人，可爸媽離婚後，他判給媽媽，阿惗卻跟著爸爸，平日見面的次數也不多，明明是雙胞胎的兄弟啊，可說實在的，在阿惗還活著的時候，他甚至跟喜歡帶霍承安一塊玩，有好東西也是頭一個想到他……

所以，阿惗是怨他的吧。

明明活著，卻連家都不想回，一直在外面流浪，甚至去做了僱傭兵，也不知道這麼多年，他有沒有想過回來，有沒有……想起過自己這個哥哥。

他從電梯下來，順著停車位往裡走，突然，一輛黑色越野車鳴了聲喇叭，然後副駕駛座的車門就開了。

周生忱無意識的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還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心底卻深深的煎熬著，一邊巴不得立馬見到他，一邊卻忍不住退縮，萬一，萬一不是真的餓，萬一他不肯原諒自己，萬一……怎麼辦呢？

“上車。”

果真是允在那特有的粗噶嗓音，眸色沉了沉，見四下無人，便上車合上了車門。

兄弟兩個視線交匯，彼此默默地打量著對方，沒人在說話，眼底卻又動容浮起。

“為什麼，”周生忱輕咳一聲，眼角微微泛紅，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為什麼不回家呢，阿惗。”

忱，為真誠的情誼。而惗，是愛的意思。他們兄弟剛出生的時候，父母關係還是不錯的，至少不會鬧到明面上，名字都是他們父親取的，寓意很好，而世上還叫他阿惗的人，也就這個大哥了。

有兩滴溫熱的液體濺到衣服上，他雙手顫抖，臉色發白，卻不敢看身邊的人，“想聽實話嗎？”

“阿惗，我如果知道你還活著，我怎麼會，怎麼會……”他一個大男人，只有面對至親至愛才會難受，眼眶發熱。

周生惗沉默好久好久，最後突然嘆了口氣，“算了吧，都過去了，全荔娜在你這兒對吧？她怎麼樣？”

畢竟這麼多年沒見過，即使在雙胞胎兄弟還是那麼陌生。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周生忱眼眸突然凝住，“她身體還好，只是智力……明天見了你就該知道了。”

“那斐言呢？”

當時收到斐言的訊息他已經盡力朝蘇黎世趕了，可到時候，才發現整個蘇黎世的傭兵界都血洗了一遍，以前不少斐言的人都進監獄了，逃的逃散的散，最後成了一盤散沙。

當時他才認識到，自己的大哥雷霆萬鈞的手段。

最後思量再三，他還是回了A市，跟周生忱見面。

“阿惗，”周生忱心裡也不好受，他們才是親兄弟啊，難道因為一個外人質問他嗎，“當時他帶了全全走，救生艇壞了，又遇到了鯊魚群，具體情況只有全全知道了，我們的都沒找到他。”

允在心頭倏然一痛，心裡雖然早就有預料，可跟親耳聽到還是不一樣的。

他們三人，現在一傻一死，就自己一個好好活著了。

突然想到那個隨心而從容的男子，整天穿一套灰白色的運動裝，手中書不離手，卻叫人讀出不一樣的味道。冬日裡的陽光菩薩進來，為他的身體鍍上一層金色的光，全荔娜就抱著Ryan坐在他身邊，騙著腦袋在說什麼，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當時他突然傻乎乎地想，站在那層光暈下，會不會很溫暖呢？

然後，他就徹底決定留下來，跟他們一樣，成了亡命一族的傭兵。

他見過他最溫暖的時候，也見過他最狼狽的模樣，他親眼看著三更半夜裡，他們都在林子裡，他偷偷進了全荔娜的帳篷，只是為了替她點一片蚊香，他也親眼看到，每次在全荔娜受傷後，他站在病房門口，往往一站就是一夜。

所以當他知道全荔娜跟周生忱結婚了，又漸漸知道自己的親大哥也喜歡全荔娜，甚至就連他……可是他還是想成全他們，他總覺得，這世上，不會有個男人如此深愛一個人了，那種近乎執念的深愛。

有次出來喝酒，斐言喝醉了，抱著他不肯撒手，他覺得脖頸那兒一片冰涼，他說，他看了她七年，足足七年啊！

那天全荔娜跟周生忱在A市領證了。

允在一直以為斐言的堅持只是為了一個人，然而將近七年的時光，猶如刀刻一般，雕刻的遠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世界。

只不過那個人剛好站在那世界的中央。

“救生艇，你動過手腳嗎？”

“阿惗，你就是這麼想我的嗎？”

“你太厲害了，我們三個人都算計不過你，就連文叔……萬一娜娜真的恢復了，她大概不會原諒你，本來，她跟斐言，都是要結婚的。”

窗戶開著，微風吹過，送進來對面一個情侶的說話聲，飄飄忽忽的聽不真切，像是寂夜裡鬼魅的低語。

“阿惗，可是我們才是親兄弟啊。”周生忱說這話的時候，無端有些委屈。

父親和弟弟的死一直是壓在他心口的一根刺，為了替他們報仇，他二十五歲就開始佈局，一步步引周勝軒入局。

允在抬頭看著他不說話，唇角微彎，眼角帶笑，半響，突然解開了安全帶，轉過身，“可是，我跟你是親兄弟，你卻更親近霍承安啊？”

周生忱的臉有一瞬間的慘白，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難道不是嗎？我們三個，同生共死過，周生忱，如果娜娜不肯原諒你，那麼我也不會。”

兩張俊美無壽的臉相對著，周生忱白皙的面龐籠罩著一股青黑色，蒼沉入崩塌的山峰，整個人都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可是允在卻不害怕。

“你回來，是替斐言報仇？”

“當時爸媽鬧成那樣，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我很累很累，其實我沒有你那麼多的雄心壯志，我的要求很簡單，錢夠花，天天開心而已，結果那次車禍，我被送到醫院，當時我就想，到底是誰要害我跟爸爸……肯定是認識的人吧？”

“你懷疑是我？”周生忱臉上已經是一片冰冷的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