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薇筠自然也注意到他的動作了，扯了扯嘴角，“娜娜，你還記得我嗎？”她只是從霍承安嘴裡知道全荔娜變痴傻了，而且懷孕了，她自知沒多少時日了，便想過來看看她，看看她過得究竟好不好。

她自己這輩子很失敗，父母早逝，自己成了別人見不得光的小三，最後被那男人的孩子逼得流產，一生不孕，唯一對她釋放愛意的少年她卻無顏接受，最後害地那個少年流連花叢。

鄭薇筠這輩子可以說得上是朋友的也就全荔娜一個人，一個比她小了二十歲的小姑娘，人都是這樣的，自己失敗抑鬱不得志的時候，卻看到一個人比你還要糟糕的境地開始，一路向前，總會有幾分欽佩跟敬意。

她一直佩服全荔娜，能把一手糟糕的爛牌打出不一樣的精彩，甚至有些羨慕她的孤勇，她永遠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接下來做什麼。

“你要吃嗎？”全荔娜見她都快哭了，雖然對對這個人陌生，卻還是表達了自己並不明顯的善意，“我可以分你一點。”

鄭薇筠捂住嘴，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眼角微微有些溼意，“我不要，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肚子。”

全荔娜已經五個月的身孕了，因為是雙胞胎，她的肚子比別人大很多，看著都有八個月的樣子，而且過了孕反應期，她胃口出奇的好，睡眠時間也多，再加上周生忱陪她解悶，也不覺得一天到晚待在家裡有多麼無聊了。

“好呀~~”她故意挺了挺肚子，“老公也經常喜歡摸肚子，寶寶已經會動了，老是踢我。”

鄭薇筠小心翼翼地撫上她的肚子，就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眼睛又紅了，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一樣。

“真好，真好呀……”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她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全荔娜的，至於霍承安，不管有沒有自己，他都會過得很好，何況自己比他打那麼多，即使在一起也沒辦法攜手一生。

又說了會話，全荔娜就倦了，周生忱叫來照顧她的阿姨帶她上樓午休。全荔娜打著哈欠走了，走到樓梯口卻突然回頭，“姐姐，你還會過來看我的對不對？”

鄭薇筠突然抬頭，對著她那雙純澈的眸子，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每天注射那麼多止痛的藥物才能讓她不至於太痛苦。

“我會來的，你乖乖的。”

如果是以前的全荔娜，她根本不需要擔心，不管是怎樣的逆境，她都能活的很好，現在，懷著孕，只能把未來依附在一個不可高攀的男人身上。

等她上樓了，客廳裡就剩他們兩人，鄭薇筠咬牙忍了一會兒，臉色變得刷白刷白的，直到實在忍不住了，才從包裡顫顫巍巍拿出一支針筒，對著靜脈注射下去，在周生忱緊蹙的眉毛下，緩緩開口，“只是止痛藥而已，我得的是癌症，晚期，一般化療都沒有用了，這只能撐一會兒。”

“你想說什麼？”

“我儘量勸霍承安，你能不能答應我，好好對她，她這麼驕傲的一個小姑娘，恐怕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一個孩子一樣，她爸爸的事情她也一直被矇在鼓裡，之後在蘇黎世也是……”

“你不用多說，她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有的只是他對不起全荔娜而已。

鄭薇筠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蒼白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男人承諾這種東西，我這輩子都不信的，不過這一次，我信你，因為我也沒別的辦法。”

“還有第二件事情，我覺得我得跟你說清楚，你或許以為是我勾引了你爸爸，在爸爸出軌後，你媽媽才會出軌，然後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的，不管你信不信，你媽媽變成這樣，跟我，跟你爸爸都沒有任何關係。”

周生忱周身的氣息瞬間陰冷了下來，他眼神不善地盯著鄭薇筠，“你想說什麼？”

“你媽媽喜歡的另有其人，倒是你父親，一直深愛你媽媽，我知道的並不多，不過憑你的力量或許可以查出來，這是那個人的照片，他結婚了，卻在女兒滿一周歲的時候，兩夫妻去登珠峰，然後兩個都沒有回來。”

那張泛黃的老照片裡面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男人，白襯衣黑西褲，臉上的笑容很乾淨，周生忱總覺得這個人有些莫名地熟悉之感，卻又說不上來。

“他們夫妻很恩愛，據說是青梅竹馬，家裡條件也很不錯，他們逝世的時候才二十五歲，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不過如果你仔細看就會發現，你媽媽身邊的男人都很想他。”

都是氣質儒雅，彬彬有禮的那種型別。可這男人通身的貴族氣息卻不是別人能隨意模仿出來的。

周生忱心裡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可是面上卻絲毫不顯，“我爸跟你說的？”

“算是吧，有次他喝醉了說的，我跟你媽不像，他只是隨便找個人派遣，我長得可以，又缺錢，最關鍵的是，我缺錢，我一直把他當做衣食父母，所以很好的哄著。”

“全全說的話，”周生忱睜開冰冷的雙眸，不帶任何感情地打量她，“你是被我父親強迫的……”

“一開始確實這樣，全荔娜年紀小，對男女之事瞭解地不多，而且她身邊的男人各個優秀，跟她說她大概也不會明白，我當時缺錢，想著反正都這樣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吧，只要能救我的媽媽。”

他爸爸確實不是個東西，但鄭薇筠也說不上恨，金錢交易而已，雖然他沒給她愛情跟名分，卻給了她一個衣食無憂的未來。

“好了，我得回去——”

“先生，霍先生在門口。”

周生忱神色古怪地看了眼鄭薇筠，實在不知道這個人老珠黃的女人有什麼好的，竟然讓他那個見過無數美人的弟弟如此迷戀，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鄭薇筠自嘲地笑笑，“聽說過王貞兒跟明憲宗吧，不過是戀母情結而已，我死了，他照樣會過得很好。”

周生忱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移開視線，“如果你不想見他……”

“不需要，周生忱，我不會原諒你，我甚至一開始還有利用娜娜的意思，如果我沒有得癌症，我或許會繼續我的復仇計劃，你讓我一輩子都沒辦法做母親了，我現在照樣不會原諒你——”

“你那個孩子，跟我沒關係，大概是我媽媽。”以前周生忱是懶得解釋，反正他們兩個也不差這筆爛賬了，但現在，周生忱不想背這個鍋了。

鄭薇筠驚訝地張開嘴，隨即露出一抹瞭然地微笑，“像是她的作風了，不過奉勸你一句，就當為了娜娜肚子裡的孩子，你以後做事也別太絕了。”

周生忱勾了勾唇角算是回答，這邊霍承安已經衝了進來，看也沒有看周生忱，一把將瘦的只剩下骨頭的女人抱了起來，動作無比溫柔，眼神卻陰狠地可以滴出墨來，“你是不要命了嗎？！還敢伴護士逃跑！”

鄭薇筠輕輕笑了聲，“怎麼，害怕了？你說你是何必呢霍承安，我這個將死的人——”

“你TMD給老子閉嘴！”

她卻笑得更開心了，就好像發現了什麼無比好笑的事情，霍承安擔心了五個小時，此時看她這個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忍了忍才沒有繼續發火，“你見了你想見的人了吧？現在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承安，”鄭薇筠突然收起那個隨心的笑容，一本正經的模樣叫他頓時心中不安，可還沒想好怎麼岔開話題，她便繼續道，“我以前聽娜娜說，一個男人喜歡一個人女人，就不會多看陌生女孩一樣的，你是把我當做媽媽了，實際上，那並不是愛情。”

堂堂霍總愛上一個比自己打了十二歲，還是給別人做過情人的老女人，說出來也可笑。

“我分得清自己的感情！”

“我這輩子破壞別人的家庭，所以報應來了，你如果不喜歡那些姑娘，就不要禍害他們，等你遇到真正喜歡的人，會後悔的。”

這話全荔娜也對他說過，但沒有從她嘴裡說出來，又是在這種情況下震撼。

“我只是，只是太想你，其實我……”

周生忱已經默默地上樓了，現在他跟允在正和霍承安鬥法，可好歹是多年的兄弟情，周生忱不至於這點風度都沒有。

“薇薇姐，其實我現在很後悔，你說我如果……”

“你以後會遇到喜歡的人的，”她秀氣的眉毛突然緊緊蹙著，大概是剛才那止痛藥的藥效快過了，她臉上的笑容都堅持不住，突然死死地抓著他的襯衫，“答應我，要好好活下去，要幸福。”

她這輩子罪逆深重，如何擔得起一個少年赤城的愛戀。

“你怎麼了？你別嚇我，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等等，我們馬上去醫院！會好起來的……”

一週以後，周生忱就收到鄭薇筠逝世的訊息，他看了眼正被營養師哄著喝湯的全荔娜，捏了捏眉心，並不打算把這事告訴他。不過允在說，似乎霍承安這幾天都在醫院陪著，甚至對外界鋪天蓋地的流言也不處理。

他大概，是認真的吧。

他這個弟弟，心思深重，從來都不跟別人說想要什麼，喜歡什麼，唯一愛上的人又是這樣的身份，別說了他了，大概尹白露也不會同意，霍承安這樣，大概也令他們的好母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