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九 這戰亂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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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政然是六月底去的安呂,七月中旬,歷城和陽縣兩地就起了匪亂,據說是南方一個叫劉長的人馬,趁著白家新軍遷走之際,順手佔了這兩塊地方,打都不用打,歷城的地方軍早已跑的不見蹤影,而陽縣的地方軍直接在城門外插白旗投了降——聽說劉長的人逮到的俘虜全要受酷刑,自動投降的能從寬處理……

於是不費一兵一卒,那不知長得是圓是扁的劉長便成了陽縣的新主人,陽縣也隨即更名為京畿六鎮。

與原先的齊軍統治不一樣,這劉長的軍隊似乎更“盡責”一點,大街小巷日夜有人巡視,晚間還加派人手實施宵禁,據說是為了防止那些宵小之輩趁亂禍害百姓——充分顯示了這劉大天王愛民如子的好品格。

天子輪番換,百姓可沒法躲,索性這些人喜歡自稱賢良,倒也不會太禍害百姓,頂多就是苛捐雜稅重一點,昨天勞軍,今天慰民,明天天王生辰,後天王後祭日,他們不動手搶,只收稅!

除了破點財,李宅的變化不甚大,頂多就是大齊的衙門倒了,政亦和政昔賦閒在家。

剛進八月,院子裡幾株桂花業已綻放,香飄滿宅,李家女人圍在一起做針線——劉家軍給每家分派的任務,給將士做軍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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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呂家要繳雙份的勞軍銀子?”趙絮嫣話多,耐不住安靜,沒縫幾針就忍不住出聲問小姑子。

欣樂點點頭,昨天她那未婚夫過來拜訪,說家資被壓榨地差不多了,想借些銀子週轉一下,自母親那兒拿了兩千兩去,“是啊,說他們家宅子太工整,要繳雙份。”

“幸虧咱們當時沒仔細修繕這破宅子。”趙絮嫣道。

顯然其他女人也頗同意她的看法,但都沒說。

吳氏的眼睛有點老花,把針線遞給女兒幫她引,順道問三個兒媳:“那些緞子衣服、首飾什麼的可都藏好了?”

莫語、趙絮嫣、錢詩詩三人紛紛點頭。

“往後都穿得素淨點,外頭亂,也別出去瞎逛。”

幾個兒媳再次點頭答應。

這一點就算婆婆不說,她們也曉得,劉軍進城的那天她們就一致地換上了粗布衣衫,摘下髮髻上的首飾,統一以木簪代之,臉上別說胭脂,連眉毛都不畫了——畫眉可是女人每天必要的事。

“唉,政然那邊也不知怎麼樣了。”吳氏嘆氣,大兒子不在,她老覺得心裡不踏實,雖然政亦、政昔也頗能幹,可總不如政然在身邊來的安心。

莫語低眉,她也想知道丈夫的近況,自上次他回來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竟變成了這番景象,也不知道他那邊可安全?

“大伯那邊肯定比咱這兒安全,一萬多的兵將,哪有人敢輕易冒犯。”錢詩詩道。

趙絮嫣點頭道:“是啊,咱們現在才是人家砧板上的魚肉,怎麼切怎麼成塊,昨天冬兒去菜市口買菜,聽說隔壁街的鄭員外家那兩個媳婦前兩天被莫名其妙帶去了衙門,說她們感念什麼先齊的日子,非要帶審問一番不可,結果第二天一送回來,那大媳婦就懸樑自盡了,二媳婦也絕食不吃飯。”壓低聲音道,“好像是被人給糟蹋了。”

趙絮嫣這一席話,差點沒把在場的年輕女人的膽子給嚇出來,欣樂都快忍不住要哭了。

“他二嫂!別胡說八道。”吳氏忍不住低叱一聲,雖然她心裡也害怕,但總也是個長輩,不能在小輩面前被嚇倒。

“夫人,縣衙來人了!”環兒的稟報聲打碎了吳氏的偽裝——眾女一聽“衙門”二字倏地都嚇站了起來,針線、衣袍全落到了地上,還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快,快讓政亦、政昔去見!”吳氏催促環兒。

“攔不住,已經過來——”環兒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隊穿青服、手拿刀槍的衛兵闖了進來,為首的是個穿盔甲的大鬍子。

後院女人哪裡見識過這種場面,一見這些人早已嚇得腿軟,吳氏也不例外,只有莫語去過丈夫的大營,有些見識,雖然也怕,但還不至於到說不出話的境地來。

“李政亦、李政昔何在?”那大鬍子的呼聲如獅吼。

欣樂的眼淚已經忍不住掉了出來。

“我在。”李政亦急匆匆從側院進來,畢竟是在官場呆過的,緊張是有,但絕對是應付自如,“大人請前廳用茶。”這裡是後院,而且又都是年輕女子,就算沒嚇到她們,也對她們的名節有損,要趕緊把這些人弄出去再說。

大鬍子上下打量一眼李政亦,問道:“另一個呢?”

“舍弟一大早就去東城繳納稅銀,尚未回來。”

大鬍子回身覷一眼嚇得臉色泛白的一眾女眷,再看看地上掉落的軍袍,走上前幾步,李政亦趕緊快走幾步,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母親與眾女身前,深深一躬,“婦孺之輩,膽小的很,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在下就是。”

那大鬍子逐個打量一番妯娌三個以及待字閨中的李欣樂,眾女都低下眼,不敢抬眼。

“聽聞李大人家的女眷皆是容姿嬌貌,果然名不虛傳。”大鬍子哼笑兩聲,心道過兩天一定要帶上幾個人把這幾個小娘們送到衙門給上司們享用一番不可——搶女人可是得天下的好處之一,不然要天下來幹什麼?

李政亦躬著身子,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就看不到他的眉毛一凜,“大人謬讚,請——”抬起頭時,依然帶著笑意。

那大鬍子也沒再繼續說這些混話,心道反正她們跑不了,先辦正事要緊。

衛兵們隨李政亦一走,眾女終於松下一口氣,吳氏踉蹌地坐回凳子上,趙絮嫣撫胸喘息,錢詩詩嚇得一句話也沒有,李欣樂眼淚不止,到是莫語還能去安撫小姑子。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李政亦從前院匆匆回來,對吳氏道:“母親手裡還有多少銀子?”

吳氏喃喃道:“算上你大哥剛給我的一萬兩,還有一萬兩千八百多兩。”

李政亦蹙眉思襯一下,“好,全都拿給我。”

“啊?”吳氏的嘴唇都沒合上,“他們要這麼多?”

“事情緊急,容我一會兒再跟母親交代,另外——”看向身後的妯娌三個,“嫂嫂和弟妹手邊可有現銀?”

錢詩詩看一眼莫語——

莫語道:“上次小姑的喜事和這次喬喬的滿月收了一些現銀,與你大哥帶了一點在身邊,我這兒有五百兩的現銀,還有兩張銀票,一張一萬,一張三千,另外還有幾樣首飾——”危急時刻,身家不如性命重要,沒什麼可隱瞞的。

錢詩詩見大嫂和盤托出,自己也不好再藏私,“我這兒也有兩張銀票,一張五千的,是抵押嫁妝的錢,另一張兩千,是這兩次收得禮錢,還有三百來兩的現銀,首飾也有幾樣。”

李政亦蹙眉道:“好,麻煩大嫂和弟妹先將現銀取給我,銀票和首飾也都隨身攜帶,以備萬全。”看今天這樣子,恐怕得想辦法出城了,“絮嫣,你去把咱們屋裡的錢也都拿出來。”

三個女人很順當,匆匆按李政亦的話辦去了——

以李政亦的官場經驗,打發那大鬍子自然不成問題,除了繳下五千兩的銀票做軍費外,還私自送了那大鬍子五百兩紋銀,這麼一來,也算穩住了他們,相信這般的財力足以讓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敢動李宅,因為還要繼續壓榨,而趁這空檔,他要想辦法將家人送出去——這就是為什麼需要這麼多銀子的原因了,他需要錢來辦事。

***

李政昔是下午到得家,一到家便被二哥拉進書房商量事情,連吳氏都不知道他們弟兄倆想做什麼。

隔日一早,李宅又接待了不少衙門的人——有利益的地方當然有人願意來,誰不想弄幾個銅板花花,李政亦一徑地熱情接待,家裡那點銀子也如流水般的往外倒——

莫語想著政亦的話,猜到可能要走,當天晚上就收拾好了兩大包的東西,收拾完一看,這哪裡像是逃命,完全是在像在搬家,於是再一件件地往外扔。

——都是自己一分一釐積攢起來的家當,這也不捨,那也不願,不過總歸是性命重要,該扔得就得扔啊。

第二日的晚上,李政亦剛送走一批衙門裡的人,一轉身跨進後院,隨手脫掉華麗的外袍,以裡面的灰色布衫示人。

李政昔也從後院急匆匆迎過來,低道:“二哥,外面都打點好了,大哥那邊的人也到了,咱們可以動身了。”

“我知道了,我去叫各房起來,你到門房去,把五十兩銀子給門房安家之用,告訴他,明早照常開門。”

李政昔應聲去了門房,李政亦則到後院的各房交代。

今晚,他們要隨著運糧隊一起出城——

***

一個隨意壓榨百姓的政權,腐敗是必然,有腐敗自然也就有漏洞,而漏洞自然也就有人鑽。

在有孩子的前提下,若想悄無聲息的消失,必然就要趁他們熟睡的時候。只是全部的孩子都入睡了,唯獨李喬喬小姐今晚精神可嘉,不哭也不鬧,就是睜著一雙大眼睛四下好奇, “這樣不行,萬一她半路鬧騰,豈不大家都走不了,你們先走把,別讓這丫頭給耽誤了,我過一會兒跟上就是了。”莫語擔心女兒一鬧,全家都走不了,真是被這臭丫頭給氣死了,專挑這麼緊要的時候來精神。

“不行,運糧隊按時出城,耽誤了時間,你就坐不上了,大嫂,你多哄著點喬喬,不讓她哭鬧也就是了。”政亦自然不能把莫語一個人丟下,否則大哥那兒不好交代。

莫語蹙眉,瞅瞅懷裡對自己咧嘴笑的丫頭,如果她能乖乖睡覺,她叫她娘都行。

“我來吧。”暗處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驚得大家都愣在當下。

“政……政然?!”吳氏低叫,忙不迭地想從拉木頭的馬車上下來。

“母親,別下來了,運糧隊快到了,別耽誤了時間。”敘舊有的是時間,不在這一時半刻。

若非眾人在場,莫語非抱住丈夫不可——他一來,她什麼都不怕了。

“政亦,一會兒你到最前面,那個守城的將官你認得,好說話。政昔,你隨母親她們一起夾在運糧隊裡,記得把孩子們藏好,不要露得太明顯,否則政亦這邊也說不過去。”一邊接過妻子手上的女兒,一邊吩咐兩個弟弟,“我跟你大嫂在最後面。”萬一女兒哄不住要鬧,他也方便行事。

政亦聽吩咐去了前面,政昔則趕緊將母親安排好,一家人躲在小巷裡,直待運糧隊的馬車過來,在一聲貓叫後,政亦與買通好的運糧隊長交談幾句,隨即將巷子裡的家人招了出來。

一家人,三兩馬車,馬車上蓋著草簾偽裝成運糧車,前後由三兄弟以及李政然帶來的四個人壓著,插在運糧隊裡,一路往東城門而去。

為了方便過城門,李家的女人都換成了布衣男裝,頭上戴著幾乎能蓋住半張臉的氈帽。因為實在太寬鬆,莫語不得不用一隻手提著帽簷,腳下卻不敢怠慢,緊跟在丈夫身側裝作推車的樣子,女兒就在他們夫妻倆手旁的糧草堆裡,伴著車前那暈黃的風燈,小丫頭咬著手指衝親爹樂呵——她可不曉得眼下的情勢多緊張。

途徑城門時,因為銀子使得足,查得到也不算嚴,還發生了一件頗好笑的事。

在例行檢查時,李家的大孫子在夢中咯咯笑了兩下,差點沒把錢詩詩給嚇死,滿以為這下完蛋了,結果那例行檢查的人在狠狠瞅了一眼草簾子下面後,什麼也沒說。待他走到最後面時,正巧李家小孫女——喬喬小姐受不了草簾的覆蓋,一雙小手直接把草簾的一角撓了起來,一雙水光光的大眼正好跟檢查的人對上——

莫語的心差點快從嗓子眼飛出來!

那檢車的人嘆口氣,這也太明目張膽了把,讓他怎麼放水?忍不住想出聲呵斥,卻在瞅見李政然的表情後啞火……這人的眼神跟刀子似的,扎得殺人後背起寒毛,看他那表情,恐怕只要他一發出聲音他就能把他弄死,於是硬生生閉上嘴,什麼也沒說——入黑騎軍第一件要練習的就是殺氣,與胡人對陣,沒有嚇退虎狼的殺氣那可是要吃虧的。

吱呀呀——伴著單調的馬車聲響,李家人有驚無險地出了城。

***

一出城,李家的馬車便與運糧車隊分道揚鑣,緊接著就聽到一陣混亂的馬蹄聲從官道上路過。

李政然蹲在高坡上,望著運糧隊離去的方向,心道這大陽城的領軍將領還算佈置嚴密,可惜下面人不怎麼爭氣——明天下午白家軍要攻城,他就是趁著進城打探訊息的空檔與政亦商量著把家裡人一起帶出來,現在得趕快讓他們離開,待在這裡一來不安全,二來,他也無暇顧及,再者,政亦、政昔都是讀書人,沒見過這種兵荒馬亂的場面,擔心他們應付不了,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先讓他們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吧。

站起身,從腰上摸出一根鐵管用力插入草叢做記號——他們是來勘察軍情的,摸透賊兵的屯兵佈陣狀況以及周圍的地勢地貌,方便臨陣應對——這座高坡下正對官道,地勢相當不錯,必要時刻可以佔據拒敵。

做好標記,李政然轉身來到坡下,家人都聚在馬車周圍,因為不敢點燈,四下一片灰暗,好在天上還有一彎月牙賜光,讓人至少能認得彼此是誰。

“政亦,你們隨王虎先退到山裡去,陽城周圍這幾天有戰事。”李政然一邊交代,一邊從馬車底下抽出兩柄刀劍分別交給兩個弟弟,“山裡野物多,防著點。”

“大哥,你不留下?”政昔問。

“這次攻陽城,我們騎軍是頭陣,我自然不能留下,待攻下陽城我會過去接你們。”

“政然啊,你可千萬小心著點。”吳氏抱住長子的手,眼淚都快出來了。

“母親放心,陽城這些人沒多少作戰經驗,應該不難打,我不會有事。”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但在自己的母親與妻子面前可不能說,自然要胸有成竹才能讓她們放心。

政亦和政昔把母親勸回了車上,與大哥囑咐幾句便將時間讓給了他們小夫妻。

“也給我一把刀吧?”莫語一手抱著女兒——這會兒小丫頭倒是睡著了,一手攥住丈夫的袖角。

李政然頗好笑道:“你能做什麼?”

莫語嘆口氣,“你忘了我生在哪裡了嗎?”她是獵戶家的女兒。

李政然還真不覺得她能做些什麼,不管出生在哪兒,她都是個弱女子,手指細的跟蔥白似的,即便有些力氣,也做不了什麼吧?不過既然她開口了,他也不好太薄她的面子,從靴子裡抽把匕首遞給她,“那我就把全家都交給你了。”開玩笑道。

莫語還真把丈夫的話當成了一回事,“你放心吧。”她一定會盡全力的。

“李校尉,時間差不多了。”一個下屬在不遠處低道。

“好。”李政然彎身親一下女兒的小臉頰,抬頭路過妻子的耳側時,輕聲囑咐:“自己注意點。”

“你也是。”莫語還沒說完,他的人就已經在三步開外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的囑咐。

抱著女兒站在迷濛的夜色裡,耳邊是夜鳥的咕咕和貓頭鷹的嘩嘩笑聲,眼前則是丈夫離去的背影……

人吶,誰又能猜到下一刻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所以一定要記得將頑強這東西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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