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管驚訝過後很快重新調整好了心態, 立刻找到一處高臺供容昭和祝子翎登高望遠。
容昭試著像祝子翎剛才那樣，拿著兩片透鏡往遠處看。一開始映入眼中的景象頗有些模糊扭曲，但當他學著祝子翎之前的動作, 對透鏡的位置稍作調整後，其中的景象便很快清晰起來，迅速讓他看清了遠處至四五裡外的一座石碑上的小字。
確認自己就這麼看清了距離如此遠的細微景象，容昭不屏住了一瞬的呼吸。那一雙面對千軍萬馬的敵人仍穩穩挽弓揮劍的手, 這一刻幾乎差點拿不穩手裡小小的兩枚玻璃透鏡。
這看似平平無奇的玻璃弧片，竟然真的看得這麼遠, 這麼清楚！
祝子翎見容昭久久不動，才他身側探出頭來問：“王爺看到了嗎？”
“要是看不清的話，就再調一下透鏡的距離試試。”
“……看到了。”容昭收回視線，緩緩放下手臂, 低沉的音色掩蓋了其中驚訝欣喜的種種複雜情緒。
“王爺覺得怎麼樣？”祝子翎眼神亮地望著容昭, 還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剛放下的手臂，像是邀功似的, “用這做成望遠鏡的話, 對王爺會有用的吧？”
容昭：“……”
豈止有用。
這樣的好東西，無放到哪裡, 祝子翎拿出來都必定會是大功一件。
如果說祝子翎之前折騰出的那些新鮮吃食、海外食材、菌菇種植，乃至透明玻璃窗戶，都還只算是可以賺點錢的小打小鬧，並不見得引當權者的重視, 那望遠鏡這東西, 就是任何一腦子丟乾淨的當權者都絕不會忽視的寶貝。
作用和重要性幾乎不可同日而語。
對於以戰立命、處境複雜的容昭就更不用說了。
他微微垂眸，深潭般的墨色眼瞳看向身側正歪著腦袋看他，彷彿在等待誇獎的祝子翎。
被抱住的右手手臂一點點傳來年身上的溫暖體溫, 似乎將胸腔裡的那顆心臟暖得微熱起來。
容昭不著痕跡地深吸了口氣，忍著有低頭去親吻對方漂亮的眼睫，輕聲說道：“嗯，很有用。”
這樣的肯定祝子翎顯然就已經滿足了，他高興地繼續說道：“有用就好。這東西其實我懂的不多，只知道大概，具體望遠鏡的規格，還有放大倍數什麼的，可還得王爺再讓人一點點去試去算。”
“這種一凸透鏡加一凹透鏡的辦只是最簡單的，還有很多看得更遠精度更高的設計，可惜我記住。”
讓幾里之外的東西纖毫畢現就夠驚人了，聽到祝子翎說這只是最簡單的，還精度更高，容昭忍不住再次吃了一驚。
“王爺要不招攬一些喜歡格物、擅長術數的人才吧？”祝子翎說到這兒，起來提醒他道，“物理和數算其實在很多地方起大作用呢。”
大啟的風氣並不重視數算，雖然科舉有所涉及，但歷來都不是重點。朝廷六部裡，就只有戶部和工部的工作內容與之明確相關。但戶部其實用不到多麼複雜的數算，而平常建屋治水，既要用物理又要用數算的工部，向來是六部中地位最低的一。
大啟的讀書人一般讀的都是聖賢之書，只講所謂治世修身的道理，術數和物理這些只是小道，懂些基礎即可。若是一心沉迷這些的，多半還會被人看作出息。
不過祝子翎從未來回來，自然知道科學技術的作用。大啟其實並非有這方面的天才，只是環境所限，往往都出不了頭、寂寂無。
若是容昭把這樣的一些人才找到手下，提供一些支援讓他們搞研究搞明，就算有祝子翎，這些人或許自己弄出一些有用的東西來。畢竟高手在間嘛。
更別說現在還有他這從未來重生回來的人在。
雖然祝子翎並不清楚未來世界那些完整的知識，但至給真正擅長這方面的人提供方向和提點，怎麼樣都弄出一些成果來。
容昭本身就不看輕工匠這類的人，畢竟武器對於戰爭的勝敗極其重要。他很快明白過來祝子翎的意思。
這透鏡之間怎麼放模糊怎麼放清晰，並不是什麼縹緲的神鬼之象，是可以透過物理和術數之計算出來的。乃至祝子翎口中其他看得更遠的設計，或許依靠這種辦找到。
即便撇開其他，僅僅只為望遠鏡這一樣，招攬這方面的人絕對有必要。
容昭微微點頭，應下祝子翎的建議，接著瞟了一眼十分識相地離了他們一段距離的於管。
原本只是做無色透明的玻璃窗戶，容昭打算太過嚴格地保密，但現在牽扯到望遠鏡，保密上面就一點不鬆懈了。
至玻璃坊裡這些已經見過透鏡的人，都必須要控制好。尤其是聽到了他和祝子翎對話的於管。
容昭神色未動，心裡很快有了打算，繼續聽祝子翎說了一些關於望遠鏡的，任他給玻璃坊的工匠們了一大筆獎金，還佈置了新任務。
“這些透鏡要按照弧度和效果劃分規格，最好是穩定質量，批次做出來一模一樣的。”祝子翎對剛拿了獎金幹勁十足的工匠們說道。
“透鏡的搭配和用很多，而且除了這種表面弧形的，無色玻璃還可以做成其他很多形狀。要是有人找出更好的組合方式，或者是做出其他實用的東西，獎勵還會比這次多得多。”
聽到祝子翎說要把透鏡做得一模一樣，工匠們都有些面露難色。
雖然他們現在對做這已經熟練得差不多了，但僅限於弄出較為均勻的弧形，至於弧度，基本碰到什麼是什麼，不太可保證精確。
但聽到後一句，眾人頓時又雀躍起來，明顯有了幹勁。
機會那麼多，萬一就碰到了呢？
容昭有攔著祝子翎把更多關於透鏡的資訊告訴這些人，只是在離開前交代負責看守的手下加強守衛，回府後就著手讓人安排，把玻璃坊的這些人悄悄轉移到更安全隱蔽的地方去。
容昭準備再另找一批人到玻璃坊做，以後這邊仍舊拿來做普通的無色玻璃，包括玻璃窗和其他的器皿用具，作為明面上的掩護。
至於原來的那些工匠，就挪到京畿建一新玻璃坊，逐漸改為專門做望遠鏡這種機密性強的東西。
除了安排這些工匠，容昭還得再蒐羅更多人。只有鏡片做不出望遠鏡，按照祝子翎說的，還得要鏡筒、鏡架之類的東西。
除了做這些的工匠，還有祝子翎提議的招攬擅長數理的人才，容昭一併吩咐了下去。
這一番動作一開始讓方簡頗覺奇怪，不明白容昭怎麼去一趟玻璃坊回來就這麼折騰。不過等試過他們帶回來的簡易望遠鏡後，方簡頓時再心思去管其他的了。
“這、這是王妃出來的？”方簡驚喜之餘越震驚，“世界上不會真有神仙託夢這種吧？”
普通人真到這麼多從未有人見過、甚至聽起來直接超出常理，然而實際真做出來的東西嗎？
方簡還在驚疑，而容昭心中是早就已經明了祝子翎定然身有神異，不是普通人。
除了這一項項驚人的現，更加容易讓人確定這點的，是祝子翎身上那人所不及的特殊。
比起什麼神仙託夢，或許說祝子翎就是神仙下凡才更準確。
如果說知道海外的食材，知道玻璃和望遠鏡的做，這些勉強還用知識淵博、思維超凡來解釋，那控制人的思維讓人招供，還有跟他接觸時治療他的神奇，顯然就是無如何都正常解釋不了的。
不過後者就只有容昭知道。
他瞥了一眼方簡，並有透露給對方的打算，而是淡淡道：“是不是都無所謂。”
“現在你該考慮的是把我剛才說的情做好，別掉鏈子。”
方簡原本還有些抱怨容昭交代的情看起來什麼必要，但一知道望遠鏡的後，頓時什麼質疑都有了，聞言十分積極地應聲道：“王爺說的是，我一定盯著他們辦好！”
雖然有得到容昭的正面回答，但有了望遠鏡這神器，在方簡等人眼裡，祝子翎儼然已經是通神仙的人物了。
原本為好那一口吃的，方簡對祝子翎的態度已經逐漸諂媚。這一出後，更是又多了一分敬服，以至於諂媚得越明顯，對祝子翎簡直比對容昭還要恭順。
不是讓祝子翎多做點好吃的，就是指望他再弄出點望遠鏡這樣的好東西，就差拿看寶藏的垂涎眼神盯著祝子翎了。
不過就是這樣看得容昭黑了臉，找了頭把方簡罰去跟蕭越銘練武。
方簡還渾然不知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被罰，一邊跟蕭越銘抱怨容昭冷酷無情，一邊還忍不住說起祝子翎的。
“幸好王爺跟王妃成婚了，要不然王妃這麼厲害，被譽王晉王他們招攬過去，那咱們可就麻煩了。”方簡對蕭越銘感嘆道：“現在這麼看，皇帝非要給王爺娶男妻，竟然還是做了件好。”
蕭越銘沉默贊同了他的話，接著又忍不住說道：“當初你還非要懷疑王妃有問題。”
“那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還是王爺眼光準。”方簡才抱怨完，這會兒又毫不害臊地連帶誇起了容昭。
“今天北邊才送了長毛牛過來，之前那幾棵番茄樹結的果子熟了，這兩天咱們估計就嚐到番茄牛腩到底什麼味兒了，嘿嘿嘿。”
蕭越銘看著快要流下口水的方簡，面露無語：“……”
不過說實話，在他這旁觀者看來，如今王府裡的氣氛較之以往要好得多。容昭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心裡的壓彷彿不如以前那麼大了。
雖然他們對於容昭之前那樣並不害怕，還會對他現在許多“重色輕友”的行徑私下裡進行討伐，但看到容昭身上的陰霾一天天減，變得越來越真實，他們都忍不住跟著高興。
而且除去厲王府和容昭本身的變化，他們一直在做的一些進展越順利。譽王連番出錯，靖公一案有了線索，如今西北軍中又多了望遠鏡這一大助……
這一切其實都是祝子翎帶來的改變。
雖然方簡已經被好吃的迷了神智，但說的話倒確實錯。
幸好他們倆在一起了，有錯過這一樁當初在眾人眼裡看起來荒唐的婚。
祝子翎自然現了容昭的手下們對他越殷勤的態度，但並有在意。
容昭對望遠鏡很重視，安排人加緊做出來幾後，就讓俞信衡帶了兩回西北。
俞信衡自然被驚得厲害，得知這是祝子翎弄出來的，比之前聽說不羨仙美食城的特級貴賓要十萬兩的時候，眼睛瞪得還要大。
他原本就對祝子翎什麼不好的看，即便覺得容昭對祝子翎過分寵愛，只是看不習慣兩男人太膩歪，對祝子翎本人有惡意。這會兒知道望遠鏡是靠祝子翎才有的，立時變得佩服又感激他。
作為常年戍邊的人，他太知道這麼小小一支望遠鏡起到的作用了。每一次正確的情報，救下的都是他們的戰友和邊關百姓的性命。
俞信衡帶著兩支望遠鏡，滿懷著激動離開了京城。雖然原本他回京的目的是石墨礦，而這東西他依舊還有弄清楚，但俞信衡走時遠比來時要神采飛揚，覺得這一趟路程完全是非同一般的值。
祝子翎倒是為遲遲有找出石墨礦的正確用頗感心虛。
這東西畢竟是之前從來人用過的，不像玻璃本身就有多年做琉璃的底子，加上送來的礦石只有一車，不隨便浪費，此進展更加緩慢。
好在有人為此催他，就是祝子翎自己心虛。
畢竟找礦挖礦不是小，他就為鉛筆要容昭去找石墨礦就算了，現在還連鉛筆都遲遲做不出來，未免有本還說大話的無理取鬧之嫌。
祝子翎本來糾結除了望遠鏡，還有什麼東西對容昭有用。最容易到的自然就是未來世界的槍炮這種熱武器了，但簡易的基礎槍炮大啟這時其實已經有了，只是技術所限並不太實用，戰場上用的依舊都是冷兵器。
而祝子翎就只是在書上看過最基礎的□□之類的原理，加上自己會用槍械。至於要怎麼改良大啟現在的槍炮，那他幾乎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了。
而且這方面確實十分復雜，火藥的成分純度、槍械的金屬強度等等都是大難題，哪祝子翎都未必解決。
這麼好的一條路走不通，一時又不到其他的，再起鉛筆的一直進展，祝子翎這會兒就忍不住有點急著死磕在上面了。
容昭晚上回房，意外地現祝子翎在吃夜宵，反倒是坐在案前蹙眉，不知在些什麼，頓時意外。
祝子翎正在絞盡腦汁，試圖起以前見到的關於石墨礦的任何隻言片語，容昭回來倒是引走了他一瞬的注意，但很快祝子翎就為看到對方越要趕快解決這問題，眉頭皺得愈緊。
容昭見狀不地蹙了蹙眉，“怎麼了？王妃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祝子翎向來都是輕輕鬆鬆的，他實在是很見到對方這種陷入困境的樣子。而且以往祝子翎有什麼都會找他，怎麼這次自己在這裡為難，什麼都跟他說？
容昭神色微凝，走到祝子翎身邊，見他面前的紙上畫了一堆……完全看不出是什麼的亂七八糟東西。
“……”容昭的臉色更沉凝了。
聽到容昭的問題，依舊毫無進展的祝子翎心虛地清了清嗓子：“其實不算是遇到麻煩……”
容昭看他似乎要避過不答，薄唇越抿直，沉默片刻問：“所以王妃在做什麼？”
祝子翎：“呃……”
祝子翎還要含糊過去，不料向來順著他的容昭這時突然彎下腰，手按在桌面上，直接俯身湊近，直到兩人鼻尖距離僅僅只剩幾寸時才堪堪停住，深邃的墨色眼瞳緊緊地盯著他，呼吸的清淺氣息彷彿帶著對方身上一貫的冷香，輕而柔地打在祝子翎的臉上，激起皮膚上一絲癢意。
容昭一手按著桌面，一手扶著祝子翎的椅背，近乎將人封鎖在了自己的掌控範圍內。
他深深地看了祝子翎一會兒，薄唇輕啟：“王妃是有什麼不跟本王說的？”
祝子翎有些怔怔地看著容昭，感覺彷彿像是回到了他剛來厲王府的時候。
他到厲王府最開始那幾天裡，容昭不止一次用像這樣的緊逼態勢壓迫他，還老是喜歡掐他的下巴。雖然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但至當時雷聲還是大的。
後來過多久，容昭就再不會用這種方式恐嚇或者耍他了，反倒是一天比一天順著他的意思，別說雨點，乾脆連一點雷聲都直接有了。
到如今會再度被容昭這樣欺身逼近，祝子翎倒是生氣，反倒不知為什麼，撞進容昭深深看著他的眼睛裡後，感覺臉上彷彿有些熱意蒸騰起來。
祝子翎以為是為自己心虛了，只好躲躲閃閃地避開容昭的目光，小聲答道：“、什麼不說的……我就是在那石墨礦和鉛筆的而已……”
容昭聞言怔了一怔，接著眉心微蹙，“王妃很在意這？”
祝子翎把目光挪回來，看了他一眼，又移開，小聲說：“……我就是覺得，我要你去找礦做鉛筆，結果東西要到了，反而不知道怎麼用，這不是顯得很不好嗎……”
祝子翎小聲嘟囔：“顯得我像是故意折騰王爺，找……”
“不會，”祝子翎說完，容昭就皺眉打斷了他的話，“什麼不好的。”
容昭聲音不重，語氣彷彿斬釘截鐵，“就算你是故意折騰關係，本王願意讓王妃折騰。”
祝子翎聞言一下子怔住，看著容昭忘了自己說的話。
容昭瞟了一眼桌上被畫成了鬼畫符的紙，頓了一頓，隱隱將祝子翎封鎖起來的雙臂乾脆直接收攏，一手環過祝子翎的肩膀，一手從他膝下穿過，一下將人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祝子翎猝不及防間身體騰空，連忙抓緊了容昭的衣襟，接著才回過神睜大了眼睛，驚訝地仰頭看著他。
“不出來就不用，該睡了。”容昭垂眸看了祝子翎一眼，很快便收回視線，神色莫測地抱著他往床邊走，一邊淡淡說道。
祝子翎有心要再據理爭一下，但看著容昭在仰視角度下依舊完美的臉，不知不覺便忘了腦子裡上一刻的念頭，只感覺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大，撲通撲通，響得他的腦子彷彿都被震成了一團漿糊，血液直往頭上躥。
桌子離床不過十幾步的距離，然而只這短短的一會兒，祝子翎臉頰和耳垂上便俱是染上了一層薄紅。
容昭走到床邊，輕輕將祝子翎放下。
祝子翎被抱起時猝不及防，被放下時同樣反應過來，慌亂間忍不住抓住了容昭的衣袖，彷彿像是不讓他離開。
容昭低頭見到這一幕，本要鬆手起身的動作不一頓。
容昭低頭看著身下面色緋紅的祝子翎，年精緻的面孔染上緋色，如同春日桃花，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睜圓了望著他，靈透眼眸中映照出的既如同挽留，又似是邀請，身上剛洗過澡後的那種清爽香氣，不知不覺就鑽進了容昭的鼻腔，讓他眸色越幽深，控制不住地微微滾了滾喉結。
容昭僵在原地好一會兒，直到祝子翎眨了一下眼睛，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心跳。
他快速閉了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迅速直起身，對祝子翎說道：“找那石墨礦費多大氣，用無妨。再說王妃做出望遠鏡就儘夠了，不用刻意為難自己，這麼晚還要費心糾結此。”
容昭輕輕吐了口氣，說完便轉過身不再去看祝子翎，“王妃早些休息吧。”
祝子翎慢慢回神，看著他轉身似乎要往外走，不疑惑：“王爺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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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冷著臉扔下一句：“本王還要沐浴。”
“啊？”祝子翎愣愣地看著他快步離去的背影。
對方不是已經換了白天的衣服，洗過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