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久邇在超市貨架間穿梭，盲目地選購食材。

她自幼不在上海常住，實在不知道舅舅的飲食偏好。在瀏覽器上搜了一大會兒“上海地道名菜”、“上海人的口味偏好”、“上海人晚上喜歡吃什麼”之類的問題，還是沒有頭目，甚至連舅舅到底是不是上海土著居民，抑或會不會例外，都不得而知。

她對中餐一竅不通，也就捕捉了“西餐”、“川菜”、“微辣”、“偏甜”、“紅燒肉”、“泡飯”這些字眼。

問哥哥回答說隨便，問萬歲……萬歲他忙得很，總不線上。

指尖剛剛輕觸上盒裝冰糖，余光中就顯現出辨識度很高的冰青色高馬尾，一根呆毛翹在頭頂。

是Mr.ling的經紀人，栗子。

栗子也認出了她，幾天前那個敲了家門又冒冒失失倉皇而去的女孩兒，於是笑著跟她打招呼：“你好啊。”

星野久邇呆滯了一下，也彎了下腰，笑著回她：“您好。”

隨即拿了冰糖準備告別，卻聽見栗子又說了句：“要認識一下嗎？”

■

離晚飯還有幾個小時，時間充裕。

大多數女孩子都喜歡的奶茶店洋溢著甜膩的香氣，口鼻都沾了濃郁。

栗子輕啜一口西瓜汁，粉紅的吸管是她喜歡的顏色。

星野久邇嗜甜，抱著經典的珍珠奶茶，正思索著自己還沒有跨齡社交的經驗，栗子先開口了：“你不用那麼緊張啊，我人很好的。”

“沒有啦。”星野久邇低頭小聲說道，說完只覺得心虛。

明明就是有。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栗子，糖炒栗子的栗子。”

“我叫星野久邇。”想了想，也照她的樣子給了描述：“星星的星，田野的野，長久的久，聞名遐邇的邇。”

栗子繃不住笑了：“噗，你好可愛啊。”

“誒？有、有嗎？”星野久邇不明白哪裡好笑，也許是對名字的介紹太蠢了吧。

也是，那麼冗長，組的詞也超一般，還幼稚。

“有的～”

“謝謝啦。”

“我們雖然只見過一次，但是現在是第二次了，相見即是緣分，我覺得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誒？交朋友的話，我是不介意啦。不過我見您是第三次了。”

“嗯？”

“那天演唱會，我去看了的。”

“哦～你是……阿柃的粉絲嗎？”

星野久邇連忙否認，她這輩子只粉Q醬一個。

“那是？”

“同班同學。沐前輩是班長。”

栗子喝了一口西瓜汁，點頭表示自己瞭解了，復又開口：“那天你來我家……”

星野久邇最不想回憶起這件事，咬了咬下唇，道：“抱歉……”

“道歉倒不用，只不過，你不是來找阿柃的吧？”

星野久邇剛想說是的，她那天確是是去找沐仁柃的，栗子就接著說：“也許你是來找他的，但是——”

栗子的延長音令星野久邇有種超不好的預感，彷彿藏在床頭沒洗的內褲將要被人揪出來般不安和羞恥，生怕她會說出什麼讓自己無地自容的話。

但她還是說了。

“小久久其實是喜歡她的吧，那個女孩兒。”

星野久邇驀然睜大了眼睛！對於“小久久”的親密稱呼充耳不聞，只是死死地盯著細腕上的蕾絲腕帶，雙肩不可抑制地發抖，若不是雙手放在膝上穩住身形，她幾乎要從椅子上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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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的惶恐將她包圍、吞沒，令她窒息，深埋的感情就這麼被掘出，裹著她鮮紅的內臟，血淋淋地擺在眼前。

她不要，她還沒做好準備，拼命掙扎著想要去掩蓋，想把那份不可見人的感情重新封在心隙裡，繼續在無聲中偷偷發酵。

但是她此刻除了發抖，就想流淚，什麼也做不了。

桌子不寬，所以栗子只需要壓低腰背、身體前傾，就能把手臂越過桌面，用溫暖的手覆上冰涼的手，試圖給這個不知所措的女孩兒一些安慰。

感受到手背的溫度，星野久邇終是不爭氣地開了淚閘，一滴鹹澀且憂怨的淚珠滴到栗子的手背上，炸開，飛濺。接著又是一滴、兩滴……像斷了線的珠串，發了狠的往下砸。

栗子並不急著開口哄勸，只是起身用另一只手抽了紙巾，幫她擦淚。

星野久邇承認，此刻她有些貪戀栗子手心的溫度，抽不出手來掩住自己哭的很醜的臉。

人都要學會哀而不傷，不能縱容自己的情緒氾濫，眼淚再多也要有個限度。

星野久邇接過栗子遞來的紙巾，擦了擦鼻涕。

栗子攬裙坐下，問她：“好了嗎？”聲音溫柔地不像話。

少女點點頭。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

留著乖巧學生短髮的那個女孩兒名叫夏花，她總是望著前桌那柔順如夜幕般美麗的長髮，無星卻閃光。

黑髮覆在她直挺的腰背，有時能幸運地看到美妙的蝴蝶骨，隨著她寫字摺紙一顫一動，真的就像蝴蝶在扇動翅膀。她低頭轉頭，無不牽動她的心。

黑長直的女生名叫依舊，她笑起來就像三月春日暖陽，一直維持著淑女形象，家境很好，成績也名列前茅。

怎麼就是這麼優秀的人呢，夏花一手託腮幫一手轉著筆，思索著出了神。

依舊總是在桌子裡發現糖果、巧克力、季節盛放的花和折成心形的彩紙，瞧，今天是三朵茉莉，深淺不一微微泛綠或泛黃的白色小花，話語是“你最迷人”。

她收了花，心裡在揣測到底是誰這麼無聊，嗔怪著那人輕薄，卻捨不得扔掉，拿回家放進了盛水的小瓶子。

到底是誰呢？

情竇初開的少女更加注重了自己的儀容儀表，稍微吹了風都要在意自己的頭髮有沒有被吹亂，私下裡不滿意自己猶帶嬰兒肥的小胖臉，每天都要對著鏡子捏捏它，希望它能早點消失，還總偷偷觀察是誰在看她。

那人會覺得嬰兒肥很可愛嗎？是喜歡了自己的黑長直嗎？是她認識的人嗎？什麼樣的性格呢？眉眼間帶著溫柔還是端重凌厲？

一系列的問題在少女心上繚繞，如煙如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