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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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又重新安靜下來,唯餘兩人急促而凌亂的喘息聲交疊在一起。

穆長亭轉過去的臉牢牢貼著錦被,眉頭緊皺,側臉的弧度冷硬而緊繃,滿滿一副拒絕厭惡的表情。

人在下意識裡作出的反應往往是最真實的,邢玉笙渾身一僵,彷彿這才醒了。

醋火將他燒得理智全失,幾乎讓他忘了之前他們和諧相處的假象如今已然破裂。事實上,穆長亭對他的恨經年累月從未衰減。

他只是在努力說服自己去遺忘,遺忘那些混雜著鮮血與恨意的過去,遺忘他所看到的邢玉笙對他幾近瘋狂的愛,所以他們之間,總是能夠在上一刻和平相處,下一刻又忽然被現實衝擊,輕易就爭吵不休。

身上的力氣猶如瞬間被人抽空一般,邢玉笙緩緩放開穆長亭,搖搖晃晃地退後兩步,閉了閉眼,低聲道:“我阻止你去看望他固然有我的私心在,但付息烽此人,遠稱不上是個好人。當年你驟然身死,他坐擁清心派上下支持者半,更得芩書仲鼎力支持,不費吹灰之力就執掌了一派掌門之位,只花了短短一年的時間,他收服人心,排除異己,就已將這個位置坐得穩穩當當。根基、人脈,在你在位期間,他暗自下了多少功夫,才能做到此種程度?你且好好思量思量。”

穆長亭怔了怔,他當年接掌清心派,有聲望頗高的執戒長老扶持,又是名正言順的掌門首徒,真正坐穩這個位置也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

若真如邢玉笙所說,付息烽能在這麼短的時間獲得全派認可,穩穩坐好掌門交椅,說他不是早就屬意掌門之位,怕是鬼都不信。

邢玉笙抬眸看了他一眼,點到即止地提醒道:“你的死因自己盤查過嗎?”

穆長亭從床上撐坐起來,不可置信地緩緩搖了搖頭。

他與付息烽打小一塊兒長大,他相信自己是瞭解付息烽的,那人的心思、盤算,從未在他面前有任何隱瞞。付息烽想當一派掌門,以他的野心與能力,足以坐上這個位置,這不難理解,但你要說,付息烽為了奪得這個位置狠心將他置於死地,那又怎麼可能呢?

穆長亭最終皺眉道:“這不過是你的臆測,根本沒有證據。”

邢玉笙確實是沒有證據,穆長亭的死他追查多年,可是下手之人處理得幹淨利落,他只能在穆長亭的體內找到微量不致死的毒素,在仙魔兩屆看來,穆長亭之死,主要是因為當年與魔尊邢玉笙決戰戰敗,他一時難以接受結果,走火入魔之下,又被魔界妖魔圍剿所致。

可傳言畢竟是傳言,再沒有人比他們兩個當事者更清楚。

穆長亭當時根本就沒有走火入魔,他是狀似痴狂,神智喪失之下,突然毒發身亡。

是什麼誘使他毒發,又是誰下的手?

邢玉笙一度懷疑到芩書仲身上,可是他既沒有殺人的動機,穆長亭也沒有長期服食他的丹藥,反而是利益的獲得者付息烽,是最有理由這麼去做的。

付息烽喜歡穆長亭不假,但一旦這個人成為他前進的絆腳石,是否還能保持初心待他如一就很難說了。

邢玉笙經歷過世間種種冷漠,向來不吝於把人往最壞的一面去揣測。

聽完邢玉笙說這些,穆長亭久久沉默起來。

幻化成另外一副面容的邢玉笙,身上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氣場稍減,溫暖的燭光甚至柔化了他的眉眼。

穆長亭看了他一眼,就將目光撇開。

邢玉笙身為魔尊,如今少有敵手,他本可以活得一派瀟灑自由,可是這些年他將所有精力都放到了自己這個已死之人身上。今天這事,他摻和進來更是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可是自從自己重生以來,邢玉笙就寸步不離地跟著,生怕他再出了什麼事,一命嗚呼。

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心有芥蒂,對他時而恨極了時而又被他所做的一切震懾心軟。

穆長亭的心情可謂極為複雜,他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情緒,道:“好,我也不排除你說的這種可能,我答應你接下來我會小心行事,但是阿烽身受重傷,清心派上下人心惶惶,我始終要去看一看他方能安心。”

邢玉笙幽深的雙眸定定看了他半晌,才低聲道:“我知你定不願我跟著,靈符你且收著防身,有事就傳音於我。”

他這麼說便是再也不會阻攔了,穆長亭也沒客氣,接過他遞過來的符紙收好。

拎著長生劍轉身走到門口,身後的視線灼熱得似乎快要將人的背部燃燒,穆長亭拉住門閥的手微微收緊,喟然長嘆:“你杵在那裡幹什麼?還不走?”

邢玉笙眸光微動,只在眨眼的瞬間就移動到了穆長亭身旁,帶起一陣涼風。

儘管邢玉笙表面上看起來依舊波瀾不驚,但穆長亭卻隱約能夠察覺到他此刻應該是極為歡喜的,穆長亭無語片刻,拉門走出去。

他沒有去找付息烽,頭一件事反而是往執戒長老所在的夜櫻宮走去,邢玉笙看他一眼,也沒有說話,只是在身後默默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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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堂堂正正走進夜櫻宮見執戒長老,憑他們如今的身份是需要層層通報的,太容易打草驚蛇。但要是想混進去,卻又不那麼容易,清心派內是設了結界的,隱身符在這裡是一點兒用場都派不上。

好在他們二人修為高深,身法如電,幾步輕移,稍施障眼法就悄無聲息地站到了執戒長老房前。

清心派上下都快亂成一鍋粥了,奇怪的是,夜櫻宮卻井然有序,弟子們各行其是,絲毫沒有驚慌失措。

傳聞中,執戒長老與付息烽關係惡劣,如今看來倒像是所言不假。

穆長亭示意邢玉笙在外等著,他先行摸進房間裡。

屋內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穆長亭放輕腳步往裡走,剛繞過屋內放著的大花瓶,一柄長劍攜帶著泠然殺氣直逼而來,穆長亭仰頭彎腰,遊刃有餘地避開。

那人卻不依不饒,追逼而來,穆長亭不得不出劍相抵,兩劍在夜色下迸發出星星火光。穆長亭有心相讓,並未出盡全力,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頓了頓,低喝一聲:“你是何人!為何擅闖夜櫻宮!”

聲音氣勢十足,卻依舊聽得出來是個女子,穆長亭一笑:“許師妹,多年不見,你忘了我不打緊,竟連我這長生劍也不識得了嗎?”

許碧雲猛地睜大眼睛,揮袖輕拂,屋內燭火瞬間燃起。

兩人靜默相對,許碧雲的目光落在穆長亭手上的長生劍上,什麼都會有假,但長生劍認主,不會有假。許碧雲怔了怔,眼眶竟慢慢紅了,不可置信地望著穆長亭,低喃道:“穆師兄,他們……他們說你死而復生,我是不信的,沒想到……”

穆長亭苦笑:“此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

許碧雲點了點頭,猶疑道:“你如今這副模樣是……”

穆長亭笑了笑,呼叫靈力,震散身上易容丹的藥力,金光從他身上洩出,不過一瞬,他那張熟悉的臉就出現在了許碧雲眼前。

穆長亭笑道:“掩人耳目罷了。”

許碧雲也跟著笑了笑,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清心派如今亂得很,你還是暫時不要以原來的身份出現比較好。”

穆長亭皺了皺眉,道:“這正是我要問你的,清心派如今是個什麼樣的情況?你又怎麼會出現在執戒長老房裡?”

許碧雲搖頭嘆道:“師尊他老人家不喜歡付師兄,在很多事情上又意見不一,通常話說不到兩句就拂袖而去。這兩年兩人的關係更是差得離譜,後來也不知怎的,師尊與付師兄爭執過一次之後,忽然就閉關不出,任我怎麼去說,他都再不肯出來。現如今,夜櫻宮便由我來暫管了。”

穆長亭想了想,問:“我能去見見他嗎?”

許碧雲搖頭道:“估計見不到,他閉關之後,付師兄也親自去請了他好幾次,可是師尊不願意搭理他,再後來,付師兄就派人把守在山門前,又施了縛地術,不許門下弟子去打擾師尊閉關清修。”

穆長亭心頭一跳,眉頭緊緊蹙起:“還施了縛地術?”

縛地術其實說簡單點,就是畫地為牢,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輕易出不來。

這哪裡是不許打擾,分明就是不想他再出來。

許碧雲苦笑:“是,這也沒什麼稀奇的,付師兄與師尊相看兩生厭,再這麼吵下去,遲早也是要撕破臉皮的,避開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她雖這麼說,但從夜櫻宮在付息烽出事了,卻絲毫沒有反應的態度上看,夜櫻宮門下弟子對付息烽估計多有怨恨。

穆長亭也不說破,又閒聊了兩句清心派的情況,許碧雲似乎有心探知他此番回來的意圖,但是穆長亭避而不答,她笑一笑,也就不再問。

臨走,許碧雲一邊送他至門口,一邊委婉地提醒道:“付師兄除了對顧子瀾多有照拂之外,其實對明櫟也是不錯的,雖則讓他搬去了清和宮,但時長也問詢他修習的情況,多有指點。這孩子不錯,很有大師兄的擔當,而且一直都記掛著你呢。”

穆長亭笑了笑,只是道:“多謝。”

明月高懸,房門前的古樹下,那人背手而立,身姿挺拔,風姿更勝當年。

聽見兩人說話的聲響,他微微側過身來,目光專注地落在穆長亭身上。

許碧雲前行的步子猛地頓住,聲音有些顫抖:“他……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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