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後,穆長亭一屁股坐到圓凳上,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喝了。
邢玉笙將行囊放在桌上,在他旁邊坐下,穆長亭又倒滿了一杯推到他面前,態度十分隨意,彷彿他們之間平時就是這樣相處的。
冰涼的指尖輕輕搭在溫熱的茶杯,慢慢的,也變得暖和起來。
邢玉笙低垂著眼睫,指尖微微彎曲,將茶杯扣得更緊,心臟那個地方似乎也被這樣的溫度燙得極為熨帖。
伸了個懶覺站起來,穆長亭一邊開啟櫃子在裡面翻找,一邊嘀嘀咕咕地說:“累死我了,今晚可算能睡個好覺了。哎,只有一張床,你睡床吧,我打個地鋪。”
說了半天沒人響應,穆長亭忍不住回頭道:“你有聽到我剛才說什麼嗎?”
見邢玉笙終於抬頭看他了,穆長亭想了想,又笑著解釋道:“你放心,我剛才騙他們的,我睡覺既不打呼也不踢人,通常一個姿勢保持到天亮!不是我吹,在神樂宮他們搶著睡我旁邊的!”
最後一句話說得尤為臉皮厚,可穆長亭從頭到尾面不改色。
他的表情算得上是眉飛色舞,邢玉笙的嘴角忍不住跟著淺淺彎了彎,隨即見穆長亭睜大眼睛望著他,像是在無聲說:你也會笑?
邢玉笙沒有理他,低頭默默喝水。
穆長亭心情像是不錯,哼著曲子在地上鋪了一層竹蓆,又抱出兩床被子丟到地上,挽起衣袖正準備鋪床。
少年清冷的聲音響起:“你還嫌傷口不夠痛嗎?我來吧。”
說罷,邢玉笙便先他一步蹲下來,不徐不疾地把被子抖開,仔仔細細地鋪好了。
明明是關心的話,怎麼從他嘴裡說出來還是這麼冷冷淡淡的?
穆長亭咧嘴笑了笑,退後兩步坐在床沿,雙腳悠閒地晃來晃去。
忽然想起什麼,他抬起胳膊聞了聞身上的臭汗味,忍不住皺鼻子:“哎呀臭死了,趕了三天路,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我還是去找管家大叔要盆熱水吧,好歹擦擦身子,不然今晚一定睡不著。”
“等下。”邢玉笙取了佩劍,跟著他走出門,表情認真,“我們一起去。”
穆長亭剛想說不用,忽又想起如今已身在丹楓鎮,這地方詭異得很,還是謹慎點不要單獨行動得好。穆長亭笑了笑,從善如流:“好,走罷!”
管家住在西苑,當時也只是跟他們指了個大概的位置,穆長亭也只能連蒙帶猜地往西邊走。要是能在路上碰見些丫環小廝就好了,可是他們一路走來,整個範府寂靜無聲,路上空蕩蕩,一個活人也不見。
紅燈籠隨著夜風搖搖擺擺,他們兩人走路的腳步聲顯得格外突兀。
難得穆長亭一路上安安靜靜的,邢玉笙忍不住微微轉頭看了穆長亭一眼,只見他目視前方,得意地挑了跳眉,嘴角若有似無的輕輕勾起,輕聲說:“你害怕了嗎?”
邢玉笙語氣平淡:“我為什麼要怕?”
穆長亭意味深長地笑:“你不怕呀,那你老是偷看我做什麼?”
邢玉笙猛地一怔,隨即冷哼一聲,道:“我是在看你怕不怕。”
穆長亭似真似假地說道:“我怕呀,你可要保護好我!”
“順杆爬”一向是穆長亭厚臉皮絕技之一,就連付息烽也經常被他弄得分外無語。
怎知邢玉笙眸光動了動,臉色依舊冷淡,卻又十分認真地“嗯”了一聲。
穆長亭沒有調戲到人,頓覺無趣。
不過,觀邢玉笙的神色莫不是真當他害怕了吧?
沉默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穆長亭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小聲說道:“我告訴你,我以前最愛闖鬼屋,最愛講鬼故事!我講的鬼故事,那叫一個精彩紛呈跌宕起伏,小時候付息烽還被嚇得小半月睡覺要掌燈呢,要不要講個給你聽?”
見他特意又續起方才的話頭來,邢玉笙一下便明白過來了。
邢玉笙抿了抿唇,搖了搖頭,黑亮的雙眸看著他,道:“不用。”
穆長亭嘿嘿笑:“怎麼樣?怕了吧?”
邢玉笙頷首,肯定地說:“怕。”
穆長亭正要笑他,只聽邢玉笙淡淡補充道:“不過,我是怕你把自己嚇到了。”
穆長亭:“……”
這傢伙要不說話冷冰冰,要不說話噎死人。
轉過迴廊,穆長亭正想提議要不先回去吧,反正逛了這麼久也沒找到人,花園小徑處的拱月門後忽然傳來女子細聲細調的破碎□□。
穆長亭愣了愣,反應過來,血氣一湧,臉上火辣辣的發著燙。
邢玉笙則是蹙了蹙眉,抬腳走向聲音的來源之處,穆長亭見他如此,也瞬間警戒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邢玉笙身後。
穆長亭屏息以待,眼看離拱月門越來越近,石壁後突然躥出來一個人!
那人衣衫不整,見了他們二人也愣了愣,慌亂地低頭系衣服帶子,赤`裸的胸膛一閃而過一道極深的血色傷口。這不就是他們找了一晚上的管家大叔嗎!
穆長亭瞪大眼睛,尷尬得不知說什麼好。
管家拱手朝他們拜了拜,臉色極不自然地低聲說道:“兩位小道長晚上好,怎麼不在房間好好休息,這……這是有什麼事嗎?”
穆長亭笑了笑:“也沒什麼,我想找您要盆熱水擦洗一下。夜深了,不好去打擾主人家,只能厚著臉皮來找管家大叔幫幫忙啦。”
管家擺擺手,連忙道:“小道長折煞我也,是我顧慮不周,這就叫廚房燒好水,給你們都一一送過去。”
穆長亭行了一禮,笑道:“麻煩了,先謝過大叔。”頓了頓,穆長亭又好奇地指了指拱月門後的院子:“對了,這拱月門後面住是什麼人啊?”
管家低聲道:“是我們少爺新納的王姨娘,不過王姨娘喜靜,兩位小道長若是沒事,以後還是不要往這邊走動了。”
穆長亭連忙道:“誤會誤會!我們原是要找管家大叔您的,只是不大識路,這才走岔了道,日後一定注意!”
管家點點頭,微笑道:“原來如此。天色不早了,兩位小道長先回去吧,水燒好了我即刻讓人給你們送過去。”
兩人轉身原路返回,管家就站在拱月門處眯著眼看著他們走遠。
穆長亭總覺得被他看得背後毛毛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
熱水很快就送到了,穆長亭脫掉上衣,喜滋滋地擦身體。
邢玉笙坐在桌子前,正盯著虛空中的一點沉思,聽到嘩嘩的水聲,他隨意抬起眼眸一瞥,收回來頓了片刻,猛地抬頭看向穆長亭。
水珠沿著少年白皙的身體蜿蜒流下,倏地沒入挺翹的臀`部,隨著他擦拭的動作,薄薄附在身上的肌肉也隨著呼吸輕微晃動。
背上縱橫的鞭痕經過這幾日的調養,顏色已淺淡許多,可正因為如此,在搖曳的燭火之下,更平添了許多令人遐想的色彩。
邢玉笙喉嚨滾動了一下,他甚至清晰地聽到了口水吞嚥時“咕嚕”的響聲。
他嚇得一下站起來,心跳聲一聲高過一聲,他心虛地竄出門去,背影慌亂。
穆長亭聽到動靜,莫名其妙地回頭時,只看到搖曳晃動的房門。
還想問問他要不要也洗洗呢,跑什麼跑?
穆長亭撇撇嘴,取出一套乾淨的褻衣換上,他歡喜地往鋪得綿軟的地鋪上一躺,舒服得真嘆氣,如果不是背上的傷口還在痛,真忍不住在上面滾上一滾。
房門還敞開著,夜風吹得穆長亭一抖,正想爬起來去把門虛掩住,邢玉笙就回來了。兩人對視一眼,邢玉笙不是很自然地把目光錯開,悶聲道:“你起來,睡床上去,我睡地鋪。”
穆長亭以為他跟自己客氣:“沒事呀,我就睡這裡,挺舒服的。”
邢玉笙皺了皺眉,道:“地上寒氣重,你身上的傷還沒好,等會兒如果又發燒了,我們兩個都不用睡了。”
穆長亭的身體一向很好,並不認為自己有他說的那麼嬌弱,睡個地板就生病。
於是他一動不動,甚至將被子也蓋妥帖了,閉上眼睛,嘀咕道:“我才不會發燒,快睡吧,讓你睡床還不樂意了,是不?我是看你比我年紀小的份上,尊老愛幼啊,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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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耳邊響起兩聲腳步聲。
緊接著,被子猛地被掀開,冷風倒灌進來,穆長亭凍得一顫。你他媽的……
正準備開口罵娘,忽然,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
少年身上涼涼的,泛著梅花凜冽的淡淡幽香,俏似其人。
身體凌空的感覺特別不真實,穆長亭睜大眼睛,這種被當成女人對待的感覺讓他又羞怒又尷尬。
可很快的,他被邢玉笙不算溫柔地扔到了床上。
穆長亭:“……”
邢玉笙俯身,伸手拽過被子替他蓋上,束起的墨色長髮微微垂下,顯得此刻他的臉上的神色格外溫柔。
呼吸相交,他看著穆長亭因為生氣瞪得發亮的漂亮眼睛,好心情地彎了彎唇:“嗯,你教我的,尊‘老’愛幼。”
伸手一揮,燭火霎時熄滅。
他發現了,邢玉笙這人不僅學劍招快,就連學他怎麼調戲人也學得快。
……真是教會了徒弟,沒有師父!穆長亭在床上長嘆一聲。
他也是一片好心,好歹也是在關心自己的傷勢嘛。嗯,至於逞口舌之快……那算什麼英雄?遲早要在比武場上把他次次打趴下!
帶著美好的想象,他終於在黑暗中迎來了睡意。
月光溫柔,勾勒出少年安靜沉睡的臉龐,嘴角還含著淺淺的笑容。
邢玉笙側身躺著,曲起胳膊墊在腦袋下,靜靜看著呼吸漸漸綿長的穆長亭。
過了好半晌,他緩緩伸出手,在空氣中遙遙虛摸穆長亭高挺的鼻樑,帶笑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