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一整天都是文化課。
前一天晚上綠谷沒能留下來和自己的同學們下餃子吃宵夜,他是餓著肚子回到房間裡,隨便扒了點零食才睡下的。
要說睡眠質量有多糟糕,看綠谷出久起床時的黑眼圈就明白了,他幾乎在床鋪上翻來覆去了一個晚上,反反覆覆地回憶著自己和徹刃環相處時的場面。
看似普通的日常裡並不是沒有端倪,只是他自己一直視而不見罷了。
綠谷出久的心情很複雜,這非常不可思議,甚至令他感覺有點荒謬,但極其隱秘地,還有一絲微弱的竊喜混雜在其中,他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出於自己的虛榮心。
但不論怎麼想,人類歸根到底還是一種感情動物,若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人把自己當做珍貴的、重要的人,那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只是現在綠谷出久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徹刃環才好,該說什麼話,做什麼樣的表情,怎麼回應那份心意——這實在是太難了,他連自己是怎麼想的都搞不明白。
綠谷有點挫敗地揉著頭髮,他早上去教學樓上課時和徹刃環打招呼了,他們一如既往地如同普通友人那樣相互問候、上樓、進教室、入座。坐下後綠谷才松了口氣,要是因為自己的顧慮連普通的日常對話都進行不下去,那就非常尷尬了。
開啟放在冰箱裡的飯盒,裡面重新整理的是兩個很大的湯包,吃到綠谷出久口中,第一次讓他有種嚼蠟的感覺。
——徹刃環什麼都沒說過,不論是眼神還是語言,他的行動細潤無聲,卻從來都沒有越過界限。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打算說出口。
綠谷出久拿走了自己的飯盒,不再將它們放置在冰箱裡。
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肆無忌憚地消耗著這份心意很久了,但現在明白過來後,綠谷怎麼都無法繼續視而不見了。
【晚上多做了點炸豆皮烏冬麵,要過來吃嗎?——by:徹刃環】
晚上,慢跑回到寢室樓的綠谷出久沉默地看著手機中發來的簡訊,手指在觸屏上輕輕點選著。
【……抱歉,今天突然沒有時間。——by:綠谷出久】
等待著回覆的徹刃環馬上就發了簡訊回來:【沒關係,那就下次吧。】
沒有多餘的疑問,這讓綠谷出久心中松了口氣,平時上課時還好,要是兩人獨處,現在他肯定是無法用以前的態度面對徹刃君的。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因為八齋會事件的持續影響,高一年級的學生們暫時沒有了校外活動,學生們回到了學校,缺掉的課業需要補上,新的知識需要學習,還有實戰演練……
接下來的這一天,綠谷吃午飯時並沒有在食堂裡找到徹刃環。
下午的實戰演練,徹刃環背上只有二十多公分長的小鐮翼嚇到了不少的同學,得知了這一對是新長回來的鐮翼後,此刻大家才開始意識到校外活動的危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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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能打的徹刃環居然都已經換了一茬鐮翼,那戰鬥場面的兇險肯定不止是他口中那麼輕描淡寫了。
一天忙碌的學習生活過去,晚上綠谷出久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今天炸了雞塊和豆腐當宵夜……我剛才翻到了歐路邁特紀錄片的珍藏版blu-ray,要來看嗎?——by:徹刃環】
【對不起啊,有些事情要聯絡一下家人。——by:綠谷出久】
……
【做了點壽喜鍋,材料放多了,要吃嗎?——by:徹刃環】
【……抱歉,今天可能來不了。——by:綠谷出久】
……
【綠谷,今天晚上我做了章魚燒和馬鈴薯燉肉,你來嗎?——by:徹刃環】
【對不起啊,今天也沒有時間。——by:綠谷出久】
……
照例拒絕了徹刃環的邀請,綠谷出久關上了手機。
綠谷出久撐著下巴,注意力有些不集中地在作業本上寫著題目。他躲著徹刃環已經快一個禮拜了,拒絕邀請時也沒給出什麼充分的理由,對方也沒有多問,但第二天照例還是會發出簡訊邀請他去。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被徹刃環這樣照顧著,自己以前到底遲鈍到什麼程度,才沒有發現這樣的特殊待遇呢?
與此相對地,綠谷出久發現徹刃環這一個禮拜中午都沒在學校食堂裡出現了。
徹刃環以前的時間規劃明明很有規律,沒有特殊事件發生的話,徹刃環的三餐基本是定時在食堂進行的,前後不會差五分鐘以上。然而綠谷出久連續好幾天都沒有看到他去食堂吃午飯,不自覺地就會有些擔心。
大概在週五的午休時,因為要交補課的作業,跑去相澤消太辦公室的綠谷出久在經過一處並不常走的樓梯的時候,才在樓梯轉角處的小窗外看到了樓下熟悉的人影。
綠谷出久當即就撲到了窗臺上,扶著窗臺往外探頭,從大約二樓半的高度看了下去。
教學樓後背光的陰影中,坐在長凳上的確實是徹刃環,那個少年也在吃午飯,但卻是在吃自己帶著的便當。綠谷眯起眼睛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什麼。
……那是徹刃君前一天發短信告訴他的宵夜,馬鈴薯燉肉和章魚燒加上一點米飯,塞滿了一整個不小的便當盒。
徹刃環沒有注意到綠谷出久在他頭頂的窗臺,只是低頭默默吃著便當盒裡的東西,周圍除了他自己外空無一人。
原來這一週的中午徹刃環沒有在食堂出現的原因,就是偷偷躲在這裡吃前一天晚上多出來的宵夜了。
“……”綠谷出久縮回了腦袋,心亂如麻。
綠谷還記得第一學期開學時徹刃環的樣子,安靜而冷漠,獨來獨往,吐字如刀,只是一心一意做著自己的事情,只有別人向他搭話的時候才會主動和人交流。
從什麼時候開始,徹刃環的印象在自己心裡開始改變了呢?體育祭?保須市?北海道?林間合宿?還是住宿之後?
性格變得不那麼扎手了,表情變多了,也開始愛笑了,甚至還會開始使壞……就像是壓抑了的天性釋放出來一般,變得更加自然而輕鬆,整個人越來越生動、越來越耀眼。
但在這個瞬間,彷彿又回到了過去,綠谷出久似乎又在徹刃環的身上看到了當初那獨來獨往、與他人格格不入,看到放下包袱的轟焦凍時會說出“有些羨慕”的那個影子。
不知道呆了多久,綠谷出久再次抬起了頭來向外看去。
徹刃環已經不在那裡了,教學樓後的長凳上空空的,飯盒當然也被帶走,什麼都沒留下,綠谷出久心裡莫名有些難受。
——他對徹刃君避而不見這件事,是不是也同樣會傷害到對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