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有其母必有其子？！
權奕衡這話說得有點兒意味深長了。
我呆呆地扶著旋轉樓梯的欄杆望下去，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對母子的談判，現在特別想看清他們。
是的，我突然他們好陌生，包括我全心全意愛著的這個男人，我越來越看不清他了。
我覺得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都是因為我對自己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現在很多陣年往事都已經因為撞上了停留在過去的這些人，毫無預警地泛上來了。
已經掩不住的東西，權奕衡還非要使勁去捂，也只能讓我們彼此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讓我們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我討厭透了這種不透氣的、傻子一樣的感覺了。
也許，那些往事不美麗，很傷人，我知道了以後可能會受到深重的影響，變得不快樂。但是我現在已經很不快樂了，再瞞著我又是何苦呢。
本來沒有打算偷聽的，誰讓我趕到這兒了呢，索性就站在那兒沒動。
“權奕衡！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太太很是亢奮激動地站起來問他。
“什麼意思你心裡不清楚嗎？做過什麼虧心事兒你自己會不知道？”
權奕衡反問她，彷彿眼前的不是他的親媽，而是讓他深惡痛絕的仇人。
老太太自然是受不了被自己的兒子這樣指責的，一蹦老高，直指權奕衡的眉心，細心裂肺地尖叫起來。
“我怎麼了？我活了這麼一把年紀了，雖然不好說自己多麼善良，但也自認為不是個惡毒的人，沒有對不起自己良心。就算我們母子現在不對盤，你也不可以這樣無禮的指責你的親生母親！”
權奕衡看著她，自嘲地一笑，“我現在最懊惱的事情，就是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不能選擇誰來做我的親媽。你沒做過虧心事兒嗎？那麼你敢說四年前發生的那些事，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嗎？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自己，那麼對待一個懷著孕的女人，就不怕遭報應嗎？”
他的決絕讓我很吃驚很意外，“懷著孕的女人”，指的是我嗎？
我看到老太太眼裡的淚光了。
饒是再堅強的女人，也受不了親人一個接連一個的決絕離去，現在就連自己唯一能陪伴著自己的小兒子，也徹底失去了。
她痛苦地搖了搖頭，“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做再多的解釋都沒有意義了。但是，奕衡，媽媽只想說，那都是因為愛你。”
老太太的氣焰一下子就灰敗了。
“愛我？哈哈！”權奕衡笑了起來，“我原以為，只有萬琳才那麼不懂事兒，把愛當成是傷人的武器，一點一點兒地自己的人性吞噬掉了，還以為自己多高尚，多偉大呢。原來你也會這樣，藉著愛我的名義，把我的心傷得透透的。”
老太太無限悲苦地看著權奕衡，“你別這樣說，兒子！媽媽真沒有害人的心，是她覃東舸不識時務，怎麼說都不肯聽話……”
“那你告訴我，什麼叫聽話！”
老太太一時語塞。
“你所說的聽話，就是讓一個懷著孕的準媽媽失去自己的戀人，被推進手術室拿掉她的孩子嗎？”
“那也是形勢所逼……”
“所以你就蓄謀了那場車禍？”權奕衡步步緊逼，像是要把忍了一肚子的怨氣都在此時此刻一併迸發出來。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在查，當年東舸發生的那場車禍，雖然從監控上看，是她自己撲向了那輛車子，可是我那麼瞭解她，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輕生的。”
聽到這裡，我有些不能思考了。
他們在說四年前我發生的那場車禍嗎？
權奕衡這是什麼意思，當年是我自己硬要撞向車子去尋死的，可是他說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了證明，這幕後的真兇其實就是他的媽媽嗎。
我會被我婆婆逼得帶著肚子裡的孩子自行去送死嗎？簡直太不可思議了。那麼所謂的監控錄影是假的，這就更不可能了。
“當時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如果，你不跟覃東舸分手，跟小琳複合，我們WTG就完了。”老太太還是沒有放棄為自己爭辯。
“這就是你殺人的理由嗎？”
權奕衡冷笑著問，那眼神就是看一個怪物。他暗啞的嗓音裡透著讓人心疼的撕裂感，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也跟著這破碎的聲音撕成了好幾瓣兒了。
他眼前的這個可怕的女人，竟是自己媽媽，這種感覺我能理解。
同時我也有些理解了，為什麼覃離早就查到了真相，卻一直沒有將這真相公佈與眾了。應該也是考慮到權奕衡的感受。
權奕衡痛苦地閉了閉眼。
“在我心裡，你一個是個堅強獨立的女人，你為這個家犧牲了很多，特別是爸爸沒了之後，你用盡了一生風華幫著權奕?守住了這份家業，特別不容易。
在我心裡，我一直都因為擁有這樣好的家教，這樣好的風度的媽媽，和這麼彼此相愛的家人而驕傲的。哪怕是當年權奕?出事了，變成了植物人，WTG也幾乎瀕臨這全面崩盤，我都很有多麼沮喪，我有信心守護住這個家，鎮守住我們的這片家業。”
老太太一句話都沒有再說了，只有淚光在眼中閃爍，時不時地去摸一把眼淚。
“可是你是怎麼做的，你非要往萬卿嶺的套子裡鑽，跟他合起夥來逼我放棄我的愛情，變成他手裡的布偶。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不相信你還沒有看出來那個老狐狸的野心和陰謀來。
他所謂的注資，所謂的幫襯，無非是想打入我們WTG的內部，掌握我們的控股權。要不是我態度堅硬，手腕更狠，恐怕WTG早就易主了，成了他們華恩納的子公司了。”
老太太沉著臉沒說話，看來她也是認同權奕衡這番話的。
而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所謂的，當年唯一對權奕衡伸出援手的人，其實是最想吞食他，榨乾他的人。
“可是，小琳跟她爸爸不一樣，那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她是真心想幫你的啊，你卻親手把她毀了。”
到這個時候，老太太還在為萬琳說話呢，我很佩服她們之間的深情。
“她沒有和她爸爸一樣？呵呵，你好像這麼快就忘了，我是怎麼躺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四五個月的了。這一切的劇本，都是按著她的藍圖走的，你覺得她全是好心？”
老太太無話可說了。
“你就看到萬琳可憐了，那麼覃東舸呢，你有沒有稍微有些仁愛之心！她那時候不過是個將將二十歲的小姑娘，而且，你也是知道的，她懷了我的孩子。
你怎麼能有那麼狠毒的心，去要她的命！去要一個沒有出世的孩子的命！那是你的親孫子，你知不知道？”
老太太這下子完全不顧形象地泣不成聲了。
“奕衡，我後悔過，早就後悔了。”
她說，“這麼些年了，你過得什麼樣媽媽是知道的，後來我有想通了，只要你能幸福，你娶誰跟誰過一輩子，我都無所謂了。
當年你把朵拉抱回家的時候，我也會想到你和覃東舸那個沒有出世的孩子，你把朵拉當成那個孩子來疼，我也是的啊。”
我婆婆在流淚，卻一點兒都不值得同情。
我心上在痛，自己都能用手摸得出來。
老太太感覺到權奕衡恨意重重的目光，一下子就害怕了，她彷彿知道，從此之後就徹底失去這個兒子了，她現在唯一的親人。
她幾乎是有些瘋狂地，繞過茶几撲向權奕衡，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
“你後來跟覃東舸結婚，我不是也沒有反對嗎？要不是出了這麼些事情，我也不會逼著你們離婚的，奕衡，媽媽的這片苦心你應該懂得啊！”
權奕衡如同石雕一樣站在那兒，任她拖著，拉著，嘶吼，哭泣。
“好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但是你別不要媽媽啊！現在媽媽身邊就剩下你了。”
權奕衡一點兒都沒有為之所動，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他突然掙脫了老太太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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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挪動著沉重的步伐，想要上樓，剛剛上個頭一個臺階，又回頭看著下面呆若木雞的老太太。
“我們還是都冷靜一下吧！”
老太太冷冷地看著他，然後點頭。
“明天我就帶著東舸回國了，別再出什麼么蛾子了，你還是權家老夫人。否則，我真不敢保證自己會幹出什麼有背天理倫常的事情來。”
什麼叫有背天理倫常的事情！
有了萬琳的事情，我都不敢往下想。
我赤著腳，輕輕地往臥室的方向走，回到房間把門虛掩上，關了大燈，又躺回了原來的姿勢。
有一會兒了，權奕衡的腳步才進了。接近門口的時候，他把腳步放輕了。
我感覺到他拖了鞋，上了床。
然後，權奕衡突然低頭下來，在我的額上輕輕地吻了一記，但是，親完之後，他就再沒有什麼動靜了。
又安靜了好一會兒，我感覺到他的淚，滴落到我的臉上，沉重的，滾燙的。
而我的淚，也混著他的淚下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