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漢平心不在焉地往書房走, 既然宜寧心思豁達,他便不必再在子嗣上費盡心機,讓葉雅容徹底消失在京城才是, 省得給他女兒添堵。
回到書房沒一會兒,葉雅容像前幾天那樣前來問安。
“義父,這是廚房新燉的蓮子粥,還冒著熱氣, 您快趁熱喝了吧。”
顧漢平看著面前心思深沉的姑娘,心裡盤算著該怎麼將她打發了, 若犯了錯誤剛好可以順水推舟把人趕走,若是不犯錯, 那就得耗一段時間,耗到姜太后倒臺。
他收起嚴肅的神情,平靜道:“雅容,以後不用來得這麼勤, 以後跟宜寧來的次數差不多就行了。”
葉雅容笑意僵硬, 枉她這幾日的悉心照顧,到頭來還是抵不住顧宜寧的三兩句話。
她來得勤快,就顯顧宜寧不孝, 府中下人說得閒話就更甚。
顧漢平生怕他親生女兒被落了不是。
也是, 義女的身份在他心中怎能跟親生女兒相比。
葉雅容把粥放下, “義父這是怪女兒逾越了嗎?那女兒下次和妹妹一起前來探望。”
顧漢平看她一眼,“不必,我看你臉色不好,就待在自己房間靜養幾日吧。”
葉雅容藏在衣袖中的手慢慢攏緊,顧漢平這話是讓她軟禁的意思。
這幾日,她用姜太后給的財物, 在相府籠絡人心,好不容易才站穩腳跟,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她咬著牙走出門,外面下人笑呵呵地衝她問安。
葉雅容抬起下巴,也展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
相府千金的地位,可比她之前的身份高了好幾等。
她必須要好好利用才行,畢竟跟姜太后關係匪淺,葉雅容知道自己將來會被送進王府長伴於陸旌身側,到時候必定能把無法生子的顧宜寧踩在腳下。
單憑這一層關係,顧漢平就該好好待她,以後她受了寵,也能拉相府一把,沒想到那老狐狸對她還是不屑一顧。
葉雅容走在路上,碰到回府的顧承安,假模假樣地福身行了個禮。
顧承安手中帶了如玉齋的盒子,徑直走過,行色匆匆,去的卻是棠梨院的方向,一看就是去哄他那親妹妹開心的。
她心中實在不平,明明自己才是相府最該捧著的人,憑什麼一個個的都對她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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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宜寧回來之前相府的人還能做些表面功夫,回來之後連裝都不想裝。
葉雅容生了一晚上氣,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棠梨院。
顧宜寧不是看不慣她麼?
她偏要到她眼跟前晃,能噁心噁心她也是極好的,反正自己義女的身份在這,任誰見了也得禮遇三分。
去的時候叫上了二房的顧新雪。
顧新雪和二房可是她的強力擁護,如今顧家的老夫人白氏不知為何被送去了莊子裡,沒人知曉她的近況,二房沒了老夫人的庇護,在相府地位全失。
葉雅容一叫,顧新雪便跟了過來。
兩人到棠梨院的時候,門口的下人怯懦道:“王妃下令,所有人不得入內。”
葉雅容往他手裡塞了幾顆碎銀子,用自己義女的身份施壓了兩句,顧新雪在一旁幫腔,那下人很快就扛不住地開啟了門。
這可是太后跟前的紅人,也是相府的義女,他得罪不起。
此時顧宜寧正在院中賞析綺繡坊新出的冬雪刺繡,繡品擺在懸架上,風光無限,名山大川皆被冰封,雪中紅梅傲骨自成......十幾幅下來,美得驚心動魄。
葉雅容從中走過,眼紅極了,光是一副就價值千金,顧漢平卻全都買下巴巴地送到棠梨院。
顧宜寧撫著刺繡的針腳,聽見腳步後抬頭看她們一眼,輕道:“守門的人失職,杖責後發賣了。”
一時間院內所有侍候的人都噤若寒蟬,可是頭回聽到主子下這樣的命令,看來是真生氣了。
門口的兩人為討好葉雅容,是親自帶她們過來的,聽到這話,大驚失色地下跪,杖責後渾身是傷,富貴人家可沒人要,只能去幹最髒最累的活,哪比得上在相府吃香喝辣。
他們只希望這話是在唬人,“王妃饒命,葉姑娘的吩咐,小人不敢不從啊。”
顧宜寧極有耐心地看著他,“我的吩咐你怎麼不聽?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棠梨院是換了個主子嗎?”
“這......葉姑娘有太后的令牌......”
上來幾個僕從別住他的胳膊,恭聲問:“王妃要杖責多少。”
“五十吧。”
能臥床三個月,畫本子裡都是這麼說的。
話畢,即將捱打的兩人拽住葉雅容的裙襬,“葉姑娘,救救我們吶。”
葉雅容虛情假意地勸了兩句。
顧宜寧思慮了一小會兒,笑道:“既然義姐求情,看在義姐的面子上,就......再加三十大板。”
葉雅容極力穩著氣息,顧宜寧可真是把她的面子狠狠踩在了腳下,被相府正兒八經的女兒這般對待,她的威嚴何在?
顧宜寧說罷又笑著看了眼顧新雪,“三姐姐要求情嗎?我不介意再多加二十板,剛好湊個整百。”
葉雅容端的是端莊明禮,暗中卻撞了下顧新雪。
顧新雪接到暗示後嘲道:“五妹妹可真是心狠手辣,一百板子下去,可是要命的存在。”
“那也是是為三姐姐和二伯母著想,”她看著手上新畫的指甲,一臉從容,“兩個被杖責的下人也賣不了多少錢,從相府到亂葬崗的距離可比到人市的距離近,這樣省下來的車馬費還能給你們二房多添道菜。這道菜添與不添,全看三姐姐求不求請。”
顧二爺失了官職,二房被排斥在顧家的邊緣,沒有收入來源,全靠著舊日的積蓄過日子。
顧宜寧實在會戳人心窩子,損她們二房吃頓飯還要仰人鼻息,且三兩句話把皮球踢給了她。
顧新雪險些出岔氣,“五妹妹都這麼說了,我怎敢求情?”
“還是三姐姐深明大義,但身為妹妹,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和二伯父二伯母捱餓。”
顧宜寧命人把記錄顧家各處莊子的圖紙呈上來,“從今日起,二房便遷入榆武鄉的莊子吧,也省得在相府沒飯吃。”
顧新雪沒想到來這裡一趟還能被趕出家門,雖然在相府沒地位,但背靠大樹好乘涼,在京城,還是沒人敢得罪他們顧家二房。
她瞪大眼睛道,“榆武鄉?顧宜寧,還沒分家呢,你就敢讓我們二房去那等犄角旮旯的地方,信不信我去找族長過來評理?”
顧宜寧好笑地看著她,“找族長有用嗎?就算族長過來也須向我行禮,今日你闖我棠梨院,罰你們家去榆武鄉已經足夠留情面了,若再糾纏下去,興許會罪加一等。”
葉雅容看向憤憤不平的顧新雪,酸言酸語道:“人家可是王妃,還是別得罪的好。”
顧宜寧將視線挪到她身上,“父親自小教我公平公正,要說罰人,自然不能落了義姐,長柏嶺不錯,荒無人煙,剛好適合靜心思過。”
長白嶺比起榆武鄉更差,說難聽點就是流放之地,葉雅容沒想到她敢罰自己,且罰得這般狠,剛想要理論一番時,顧宜寧擺了擺手,全然不給她機會,“我累了,周寒,派人幫她們搬家。”
“是。”
兩人闖一趟棠梨院,話還沒說兩句就落得個這般下場,玄影衛的人親自動手,沒人敢阻攔。
葉雅容要死要活地鬧到顧漢平那裡,在門外大哭求救,嗓音淒厲。
書房的門緊閉,顧漢平手捧書卷,全當沒聽見。
說來說去是他不好,沒事收什麼義女。
悶氣憋在心裡對身體不好,女兒怎麼高興怎麼來吧,在渝州城瘦了一圈,正是虛弱的時候,別氣壞了身子。
不過這動靜鬧得太大,一直從相府傳到各個世家以及皇宮。
京中的人絲毫沒有大驚小怪,彷彿料到今日會有場戲看,左右那顧宜寧不是個好糊弄的,大都看起戲來看得津津有味。
姜太后氣得掀翻了桌子,直接下了道懿旨,命葉雅容好生待在相府,哪也不許去,並邀顧宜寧前去慈寧宮。
顧漢平前來叮囑,“太后說什麼也不用在意,一切有父親擔著。”
顧宜寧倒是不怎麼在意,慢悠悠到達慈寧宮的時候,姜太后還沒平息怒火,胸脯一起一伏的,手捻著佛珠,擠出一個笑臉,問:“宜寧來了?”
她福了福身,“太后安好。”
姜太后開始時注意著自己的語氣,尚且平靜,說得都是些相夫教子以夫為天的迂腐道理,而後見聽者跟沒事人一樣,喝花茶倒是喝地起興。
顧宜寧見她停下,忍著性子笑盈盈地誇,“慈寧宮的花茶比其他地方都要好喝。”
姜太后胸中那一股火又竄上來,越說越激動,最後重重拍了下桌子,“今日我非要往王府送兩個侍妾不可,誰都不能攔。”
對方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她聽得頭暈,本來就心情不好,不想再忍著了,站起身告退,“太后請便。”
姜太后被這無所謂的態度一激,看著她的背影,怒道:“來啊,把甘然和甘萍送去攝政王府,這是哀家賜的。”
顧宜寧步伐停了下,頭也沒回地離開。
回相府的路上,她順口問了句段嬤嬤。
周寒道:“段嬤嬤和葉雅容有來往。”
這兩人竟然這麼快就湊在一起了,不到一天,顧宜寧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為好,她拄著頭笑了笑,“她們還真是......看對眼了。”
周寒又問:“葉雅容尚且賴在府中不走,太后的懿旨擺在那,可要強制將她押走?”
顧宜寧垂下眼眸,稍作沉思,“不急,先放著吧。”
正愁沒機會在不傷陸夫人情分的前提下處理段嬤嬤,如今和葉雅容勾在一起,定在憋什麼壞心思,她才不要攔著對方自尋死路。
夜裡,顧宜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姜太后那番話依然繞在耳邊,喋喋不休。
棠梨院的床本來就大,她一有心事就躺不住,四處亂動,將身子蜷縮起來又舒展開,拽著被子擰成麻花,不一會兒便橫亙在了床中間,將舒適的床鋪弄得一團糟。
突然,不知是門還是窗戶嘎吱響了一聲。
她隔著床幔看不真切,只道:“春桃?你不用守著了,去隔壁睡覺吧。”
側耳認真停了一下,只聽到輕微的腳步,並無回應的聲音。
顧宜寧不禁緊張起來,腦海中浮過一幕幕恐怖的幻影。
她緊捏著被褥,剛想叫人,還沒發出聲音便被一隻冰涼且帶著薄繭的手掌捂住了嘴。
男人挾裹著一身寒氣,微微俯身,低聲道:“是我。”
說罷緩緩鬆開了手掌。
顧宜寧愣怔一番,驚喜地問:“陸旌?”
陸旌嗯了聲,拍了下她的腿,“讓讓。”
作者有話要說: 作.教導主任.者:陸同學□□扣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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