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抬頭看見王老生帶著數十個騎兵，朝這邊飛奔而來，顯然是想來搶功勞，捉拿他陳慶之的。馬佛念順著他看的方向望去，見又一敵軍主將前來，便急忙丟下捆成了團的費穆，再次提刀上馬，朝王老生奔去。那些騎兵欺侮馬佛念只有一個人，便都擁了上去，將他團團圍住。可馬佛念面無懼色，在馬上提刀左右砍殺，應付自如。後面姜桃也迅速趕到，見此情形，也趕忙加入戰鬥，分擔一些馬佛念的壓力。

王老生拋開眾人朝陳慶之跑過來。陳慶之白袍飄飄地站在風沙中，他將最後一支箭藏在了身後，把空空的箭筒丟倒了一邊。王老生看見了，心中暗喜，以為一個身受多處箭傷且無箭可用的將軍不難對付，便提著刀興沖沖地奔向陳慶之。

陳慶之一瘸一拐地倒退了幾步，來到自己的戰馬身邊，然後一轉身，躲到了橫向站著的戰馬後面。王老生看了陳慶之示弱的行動，更加得意，心想：你躲馬後面，難道我就抓不到你了嗎？

於是，他大喊一聲：“陳慶之，快來受死！”便更加快速地趕向陳慶之。在陳慶之的戰馬前面，他的坐騎稍稍慢了下來，打了個彎，來到陳慶之面前。這時他發現，在右邊，離自己不到十步的地方，陳慶之已經將白色的戰袍掀開，裡面的弓箭正瞄準著自己。他心中一沉，趕忙調轉馬頭想躲避，但為時已晚，陳慶之一箭射出，由於距離太短，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箭已深深地扎入他的脊背，他只感覺一陣鑽心疼痛，支撐不住，落下馬來。

陳慶之推開自己身邊的馬，耷拉著左臂，右手拎著弓，一步一步朝前面的王老生走去。王老生在地上費力地往前爬著，但還是被後面趕上來的陳慶之追上。他回身用刀砍向陳慶之，陳慶之拿弓格擋。“噔”地一下，他頓時虎口發麻，手中的刀被震落在地。不等他伸手撿回，陳慶之立即用弓在地上一滑，將刀挑飛開去，然後將弓套在王老生脖子上，拼盡全身力氣用弓弦勒緊了王老生的喉嚨。王老生使勁掙扎，但還是無法掙脫，不一會兒就一命嗚呼了。

陳慶之鬆開手，搖晃著往後退了幾步，看見馬佛念和姜桃還在與那數十個騎兵奮戰，好幾個魏兵已經中刀倒地了。虎牢關那邊跑來的陳軍士兵也陸續到了面前。陳慶之深吸一口氣，對著所有這些人大喊：“虎牢關守將王老生已死，費穆已擒，其他人等還不快快投降！”

這一聲喊令所有陳軍士兵們都轉過臉來往陳慶之這邊看，果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兩員魏軍將領，不禁士氣大振，也不跑了，歡呼著湧向那包圍著馬佛念的騎兵們。騎兵們一看這麼多士兵上來，將他們包圍起來，頓時害怕起來，紛紛丟掉刀劍投降。

馬佛念和姜桃見形勢陡然逆轉，興奮地喊叫著，率著士兵們殺了回去。正好碰上前來追趕陳軍士兵的守關士兵們，馬佛念狂叫道：“王老生、費穆已死！你們還在替誰賣命！”魏兵們一聽沒了主將，頓時逃得逃，散則散，餘下的全部和將軍刁雙一起投降了。虎牢關關門大開著，裡面空蕩蕩的，幾無兵將防守，很快就被馬佛念率軍佔領了。

陳慶之撕破長袍，用右手和牙齒幫忙，將兩處箭傷粗粗地包紮了下，然後蹣跚著走向坐騎，可由於腳上太痛，怎麼也爬不上去。

“大將軍！”陳慶之聽到喊，轉過頭去，只見姜桃和胡乘又回來了，率領著十幾個士兵，推著一輛雲梯過來。走到陳慶之跟前，姜桃道：“大將軍，一時沒有車駕，請坐這個進關吧。”

陳慶之一看，哈哈大笑，“好，好。自古以來，恐怕還沒有哪個將軍，不坐轎不騎馬，偏偏坐這個進入自己所攻佔的城池的吧？哈哈哈！”姜桃和胡乘也相視而笑。

陳慶之在士兵們的摻扶之下，坐進了雲梯下部的小間裡，然後由幾個士兵推著，進入了久已敞開的虎牢關關門。

在虎牢關上過了一夜，不等傷勢完全康復，陳慶之便在士兵們的攙扶下再次坐上戰馬，率著五千戰士，穿越清晨的薄霧，向滎陽城進發。

由於虎牢關一戰，進展神速，使得元天穆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攻下頑強抵抗的滎陽城。乍見陳慶之白衣飄逸，再次現身在眼前，嚇得元天穆大軍再次潰散，元天穆於是又一次撒開四蹄，往黃河方向逃去。陳慶之率著五千勇士又追殺了一陣。

“為什麼總是會這樣？”這是元天穆逃離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大戰結束了，虎牢關和滎陽又收了回來。陳慶之按照元顥下達的指示，安排了兩地的守將，然後收攏部下，準備再次返回洛陽。

陳慶之看著各個將領點兵，心中頗感欣慰，此次出征，他將這支隊伍的傷亡降到了最低，雖然他自己身受重傷，但卻挽救下許多將士，算算也值了。

這時候，馬佛念走過來，向陳慶之道：“大將軍，一切都已就緒。只等大將軍一下令，全軍就可以開拔，向洛陽進發。”

陳慶之道：“好。”他看了看隊伍嚴整的士兵們，他們一個個精神抖擻，準備再次上路，回到金鏞城大營。他又轉頭去看了看那邊的囚車，囚車裡費穆披頭散髮地站著，毫無生氣。

“全軍向洛陽出發。”陳慶之下令道。全軍將士一聲呼應，然後按著次序，一軍一軍地向西行去。

這時，程兵潤帶著幾個士兵走了過來，來到陳慶之的馬前。陳慶之看著他，奇怪地問：“程將軍有什麼事嗎？”

程兵潤向陳慶之一抱拳，道：“大將軍。”他轉頭看了看旁邊幾個士兵，不知道怎麼開口好。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不要這樣吞吞吐吐的。”陳慶之急不可耐地說。

程兵潤抬頭看著陳慶之，道：“大將軍，其實您也知道，出建康時，陛下給末將的任務是尋找豫章王。如今護送大魏皇帝北伐，到洛陽登基，陛下給大將軍的任務，大將軍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末將再跟隨著大將軍，作用也不是太大了。前幾日聞聽人說，在淮北一帶見到過豫章王。末將請求大將軍，放末將東去，繼續尋找豫章王殿下。”

陳慶之嘆了口氣，默然無語。程兵潤以為陳慶之不肯放自己東歸，連忙又解釋道：“大將軍也知道，陛下對豫章王一直都記掛不已。如今時事變遷，想必豫章王也已經悔改了，末將如果能夠找到殿下，一定能將他帶回建康去，哄得陛下他老人家開心的。”

陳慶之聽他這麼一說，突然有種思鄉的情緒湧了上來。“好吧。程將軍，那你去吧。如果找到了豫章王殿下，請寫信過來告訴慶之。”陳慶之說。

“多謝大將軍成全。”程兵潤低下頭，向陳慶之深深一揖。

“去吧。等洛陽的事務處理得差不多了，慶之也希望能早日回到建康去。”陳慶之向他擺了擺手。

“那我們建康城再見了。”程兵潤說完，又向馬佛念、姜桃和胡乘等將一一道別，然後和那幾個士兵一起，挎著刀背著弓，緩緩離開大軍，向東行去。

陳慶之看看他們走遠了，還是依依不捨，不肯西歸而去。馬佛念在旁邊一直觀察著陳慶之，此時不禁開口問：“大將軍是不是想念建康了？”

陳慶之轉臉看了看他，淡淡一笑。

馬佛念摸著下巴，道：“其實，佛念知道大將軍的心中在想些什麼。”

陳慶之詫異地說：“哦。那你倒說說慶之如今在想些什麼？”

馬佛念道：“大將軍為新立的大魏國攻城掠地，立下了無人可比的功勳，卻得不到大魏皇帝真正的信任，甚至連兵力都不肯給增加一二，覺得很孤立，因此陡生思鄉之情，有歸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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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慶之聽了，哈哈大笑。

馬佛念當陳慶之承認了自己的說法，繼續跟進道：“其實，佛念覺得，大將軍與其西進洛陽，不如留在此處。不受洛陽方面的牽制，可以獨立行事；晉陽若真有大軍來奪洛陽，大將軍可以在虎牢關牽制北方軍隊；另外，此處離淮北離建康都更近些，如果大魏皇帝不受陛下的制約，則完全可以要求陛下再發精兵良將，守住這裡的城關，與他元顥絕裂，將東邊的土地劃歸為我大梁所有。”

陳慶之顯然不同意他的想法：“不可以這樣，慶之是奉了陛下聖命，被要求跟在大魏皇帝身邊的，輔佐他，幫他取得這大魏的國土。沒有得到陛下或魏帝的命令，豈可擅自在此駐兵自守，這又與謀反可異？”他想起了洛陽的元慧君，他自問，自己怎麼能丟下她一個人不管呢？

馬佛念搖了搖頭：“佛念此計，實在是為大將軍的處境所想，並沒有勸大將軍自立的意思。洛陽城中很複雜，佛念只是擔心大將軍會深陷在裡面，不能自拔。失去了這次機會，恐怕大將軍很難再擺脫他元顥的控制了。”

“慶之心意已決，不要再多說什麼了。”他衝著大軍大喊一聲，“走，回洛陽！”然後，沿著長長的行軍隊伍，駕馬慢行，迎著燒得通紅的西邊天空而去。

馬佛念重重地一聲嘆息，策馬追了過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