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子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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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房玄齡自從上京赴考落榜,回道兼程到了岳父家,先在城裡客棧住了幾天,便回紹興接了老父母來,搬住城西揚家莊,一住便是兩個月,還沒有出門消閒過。www.tsxsw.com

這兩日作了些文章,也看得書倦,這天過午,獨自一人出了揚家大院,朝秦州大明湖觀景去。

這秦州大明湖也算不得什麼勝蹟,說到底也不過幾十畝方池,只是歷朝官客豪紳多住秦州,憑興留些鐫刻,便有了不少捐銀修膳。因此便有了假山、曲徑、畫舸、垂柳。文人墨士也多是輕狂之輩,題詩作畫於粉牆。更有些歌妓、酒肆老扳設亭招攬生意,大明湖便算是個遊人去處了。

房玄齡從揚家院子出來,進了秦州城沿大街小巷走了半里之遙,再曲折向東,過一座拱橋,便來到了大明湖。

原來這大明湖與柳河溝通,大明湖水漲落清濁,都隨柳河變化。如今正是枯水季節,水位下降仍可泛舟,卻清澈見底,碧波宜人,便有秋水與長天一色的韻味。

房玄齡是個讀書人,入了園門,便先尋那些文人墨士題詩作畫去處。過一曲欄石橋,驟見一亭,抬頭見那楹聯駢句寫道:

莫輕他秦地燕支看畫艇初來江南兒女生顏色;盡消受歷朝金粉只青山無恙春時桃李又芳菲。

房玄齡看這駢句倒也寫得工整,有些才情顏色,也不多留意,走上亭來又見得粉牆一首題詩道:

一生風流不得志,閒尋粉黛折柳枝;把酒當歌邀明月,聊伴嫦娥罷舞遲。

房玄齡看了這詩,見這詩雖寫得工整,卻涉嫌風流,競笑那書生是個尋花問柳的落魂貨色。

卻想到自己雖未折志如此,亦也入落魂之流,便有些慚愧。遂走出亭來不願再看那些題詩。沿著湖邊獨自踱步,看那水光瀲灩,柳葉絲絲,畫舸山廓卻全無興致。想自己經略文章、兵法玄書無所不通,卻年近而立,一事無成,不禁有悲時恨世之感。

正慼慼悲懷,卻聽假山那邊傳來絲樂之聲,有女子唱曲道:

……他得志笑閒人,他失腳閒人笑。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遍人間煩惱填胸臆,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

房玄齡細聽這曲子也是看破世情調兒,便覺有意味相投之感。

遂轉過假山去看個究竟,卻見一座廊亭,一位公子打扮的青年人坐於亭中,一杯杯的喝酒,席前一女子手挽琵琶,想是剛才唱曲的女子,遠遠有幾名軍士執刀而立。

房玄齡見此光景,頓時駐步而立,正想轉身走開,卻聽那公子說話,不禁又止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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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志笑閒人,他失腳閒人笑。唱得好,唱得好,我不仿也出一段來,你再給我唱唱如何?”那公子又斟滿一杯酒仰勃喝了,看有了些醉態,卻沉吟一會站了吟道:

“紫闕閣中鳥夜啼,金樽玉帶宮娥衣。枉是豪族皇宗室,誰信帝家親情稀。昔憐焚萁煮寒豆,今恨煉桐燃桐枝。得志失腳爭何苦,相殘手足奈何悲。

房玄齡一聽,不禁驚詫,吟此詩者莫非皇室宗族?

細看覺得那公子好生面熟,再細看,不禁大吃一驚,“此人不正是秦王李世民麼?”

遂想起自己幾次京師考試,曾目睹秦王征剿凱旋而歸的威武儀態和壯觀場面,也聽得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與李世民有隙,傳聞些宮庭內雞啄狗鬥事情。聽秦王吟這詩,知是宮庭內鬨已劍拔弩張,遂不假思索,慢聲也吟道:

“你雖然是得天,得天地資助,卻不是草蛇,草蛇驚走,生巧龍鱗應求雌鳳成配偶!想當初你斬蛟築巢,成天家氣候,置江山難,奈何爭鬥?金樽玉液,滿望你斟得了無傾倒,再把天下苦處識了,因何失落秦州,生愁苦獨自消受?”

房玄齡吟罷,卻見幾名執刀軍士跑過來喝道:“何處狂徒,敢在此撒潑!”便把房玄齡連拽帶拖,扯到李世民跟前來。

李世民見軍士執著房玄齡,笑吟吟的擺手道:“放了他。”

軍士便放了房玄齡。那房玄齡整了整衣冠,感到手臂有些麻木。

正眼細看那李世民,只見他戴著黃金片緣雙層織玉冠,身穿石青色四團五爪行龍袍,外罩著黃金片緣紫莽風衣。二十七、八歲年紀,身高七尺,生得鳳眼龍眉,面如滿月。看似瀟灑倜儻,卻俊雅間藏凜凜英氣。

房玄齡笑道:“何故讓手下人為難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布衣下士呢?”

李世民也笑道:“方才我也不留意約束手下人,這抓了不也放了,恕望不恭。”說著抱拳道謙,房玄齡也還了禮,李世民讓座。

便聽李世民問道:“聽你吟那曲詞,看也是位讀了許多書之人,能否討教尊姓大名?”

房玄齡聽了忖道:“這秦王謙和禮讓,竟沒有點皇家貴族架子。”遂口中朗笑道:“在下不過一布衣罷了,姓房,名玄齡,浙江紹興人氏。”

李世民聽罷,略沉思,望了房玄齡道:“莫不是紹興才子房玄齡?”

房玄齡微微一楞,想李世民如何識得他?便淡淡一笑說:“小人不才,難為誇獎了。”

李世民接著話說道:“為何不參加今年的秋舉?”

房玄齡又笑道:“連年秋舉,屢落孫山,說什麼紹興才子,全是笑話。”

李世民不禁思忖:“這紹興才子,十年前文章就譽滿京華,看此人飄逸瀟灑,英風四溢,應是有大用之才,想著不禁大起憐愛敬慕之心。”

遂又轉想,這等人才為何屢考不中?平素也聽說考場有賄考鬻闈之事,卻未有真憑實據,況且太子理政,自己也不好干預,如今看來,連房玄齡這樣有名的才子也屢考不中,科舉弊端遂是明了。

國家積弊如此,賢才不舉,政事不通,百姓因戰事頻繁而不堪重負,況且災荒連綿,哀鴻遍地,酷吏橫行,再不整飭,恐怕難免人心背向。

轉想這房玄齡,既是濟世才,國不能用,我何不用呢?

李世民這麼想,便吩咐再設酒肉,與房玄齡共飲。

飲酒間又朝房玄齡試探道:“多年前我便拜讀過老兄文章,其中一篇《勤政利民疏》道:外和羌戎,內修國政;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使廉吏,使民之食有餘……這可算是有佐國策,利國利民之良言呀!玄齡兄,你看看當今該如何治世方為上策呢?”

房玄齡聽李世民一番言語先是一驚,後心裡一熱,心想我七年前寫的文章,他竟記得如此清楚,若不是勤於政理,斷不會留意布衣文章。

若此人能襲皇位,必能舉賢治國,富民強邦,成一代名君。又看他向我討教治國方略,雖是試探,卻也看得出有禮賢下士之恢宏。

想著不禁笑道:“交談良久不知尊姓大名,不知如何稱呼?”

房玄齡也裝作不知李世民,故意試探以察顏觀色。

李世民聽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瞳仁閃著光澤道:“就叫我秦州劍客罷。”

房玄齡一聽不禁暗暗好笑,忖道:“好個統率三軍的秦州劍客,不敢向我道明身份也罷了,杜撰個稱呼也不倫不類,豈有讓人直呼你秦州劍客之理?既然不道明身份,我也索性裝聾作啞說個通透,看你李世民是如何顏色。

想著便說道:“從時局看,這外和羌戎,內修國政卻屬次之,更談不上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使廉吏,使民之衣食有餘。”

李世民一聽,不禁皺了眉頭,問道:“如何見得,又如何治理方好呢?”

房玄齡直直盯著秦王,只說了兩個字:“宮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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