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 帝都。
隋家放棄的繼承人要和封殺的流量結婚，這種事原本犯不上驚動太多人，也沒有資格在帝都最有名氣的酒店舉辦晚宴。
叫人意外的, 這一次的請帖送到了幾乎所有聯盟總部相關負責人手裡，來的也都是聯盟最頂尖的家族。
入夜時，酒店人來人往, 精心佈置的前廳已經燈火通明。
來的都是聯盟裡有名有姓的家族, 卻沒有習以為常的晚宴和迎賓問候。
通向深處的走廊一片寂靜，和外面看起來熱鬧的氣氛迥異。
沒有名冊、沒有禮金，進門的賓客甚至沒有問候兩位新人半句, 就匆匆走向了間藏在走廊盡頭的會客廳。
……
能阻隔百噸級當量爆炸的漆黑飛艇停在門口, 蒲家人來了w&p自家下屬的頂級酒店, 訓練有素的保鏢從飛艇裡一出來，就飛快隱進夜色。
蒲家的現任家主蒲斯存走進會客廳, 一眼就看見了隋家家主和聶院長。
這兩個人從年輕時就是死對頭，一度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現在卻站在一處和和氣氣地低聲說著話。
蒲斯存迎上兩人的視線, 點了下頭, 也走去。
“今是最一, 差不多都到齊了。”
聶院長遞去支捲菸：“葉家的孩子也參加了特戰隊, 他們家不放心，和空軍基地的負責人都還在軍部。”
蒲斯存接來, 低頭在隋應時手上借了個火，看著嫋嫋飄起來的淡煙氣。
這裡的人，沒有人是真來參加一場婚禮。
聯盟的艦隊正激烈交戰，他們無從得知幾千光年外的景象和戰況，卻也同樣有在這個世界裡必須要做的事。
舉辦婚禮、宴請賓客只是個幌子, 是順應這個已經改書中故事的世界，按照情節發展必須走的一項劇情。
聯盟總部的現任負責人們利用這個機會，已經在來自遙遠宇宙盡頭的監視下連開了大半個月的會。
蒲影離開前曾經轉達電子風暴的留言，這個世界一旦發動盪，核心地點一定會是這間酒店——也是因為這個，聯盟總部大清洗的現任負責人都收下請帖，在今晚趕到了婚禮現場。
他們會等到一場漫長戰爭的結果。
或是和這個世界一起徹底淪陷，或是重新獲得剝奪的自由。
蒲斯存深深吸了口煙，正要開口說話，目光忽然落在門口進來的兩道身影上。
……他看到了個曾經治療蒲影的。
是個很俊秀的年輕人，穿了件銀灰色的襯衫，裝外套隨意搭在臂間，襯衫的袖口向上整齊地翻折到了手肘。
他戴了副細框架的金絲眼鏡，鏡片稍許遮住了雙黑得的眼睛。
蒲斯存對雙眼睛的印象格外深刻，上次見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對方的眼底卻還是不觸碰的冰冷，像是能把一切都吞噬進去。
蒲斯存放下捲菸，視線若有所思地落在他身的另一道身影上。
隋應時看去，不自覺愣了下：“什人？”
他覺得這兩個人都格外眼熟，卻不論怎回憶，都找不到任何一點印象：“是哪家的年輕人？從什地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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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來的，一點的個叫展琛，是們校的。”
聶院長揉了把花的頭髮，悶聲說：“欠他個人情……他今晚找，說也想來看看。”
聶院長當初氣不，曾經答應這個勤專業最優秀的，只要做出來的自動駕駛機甲能碾壓機甲院，就幫他找他一直要找的人。
之的事一件接一件，聶院長忙得身乏術，徹底把這條許諾拋在了腦。
等他反應來的時候，展琛已經用不著他再幫忙，帶著找到的人敲他的辦公室門，來問隋家婚禮請柬的事了。
“來的客人多，應該是想來試試運氣，看能不能碰上進聯盟總部的機會吧。”
聶院長對這種和能力匹配的野心不算反感，他很欣賞展琛，順口多說了兩句：“他也不容易，本來出身很不錯，偏偏和家裡群老古董長輩鬧掰了，不肯順順當當進軍部，一門心思要來勤專業……”
隋應時腦海裡忽然劃道閃電，再要細想時，卻又變了模糊得看不清的念頭。
隋應時按住聶院長的手臂：“他是哪家的孩子？”
聶院長正要回答，卻也忽然怔住。
……聯盟的確沒有一個姓展的家族。
有關展琛的印象像是一開始就停在了他的腦子裡，沒有前因、沒有果，像是一段強行擷取出來的突兀片段。
就像展琛這個人一樣。
聶院長心底不由沉了沉，他閉上嘴，迎著隋應時莫名急切的注視，微微搖頭。
新的發現在聯盟層不是秘密，他們已經大致理解了這種世界線塗抹和更改的感覺，卻沒想到這種更改甚至能就發在自己身上。
這是種一旦細想，甚至叫人毛骨悚然的感受——你的記憶未必是真實的，你的活不一定是你真正應該經歷的活，你篤信的一切或許都不是真相。
聶院長把有關展琛的事盡數吞回去，不再貿然開口：“他們人呢？”
“剛才還在。”蒲斯存說，“看見他們——”
他的聲音頓了下，困惑地停住。
賓客依然來往不斷，客人們低聲說著話，人群裡卻已經沒有了兩個年輕人的影子。
頂層的套間裡，俞堂拉上窗簾，回到沙發前。
這家酒店從屬於w&p財團，他一直在用喻堂的身份在w&p工作，眼看已經又要升職，福利之一就是任意呼叫財團下屬酒店給內部員工的預留房間。
這些套間的豪華程度不亞於頂級客房，隔音極好，站在窗前能俯瞰整個帝都。
俞堂窩進沙發裡，抱著展琛修好的二手遊戲機，開啟了個永遠也打不到十個億積的釣魚遊戲。
一雙手探進他的視野，暫時沒收了個遊戲機。
“歇歇眼睛。”展琛提醒他，“人類的身體不能這樣使用。”
俞堂揉了下發酸的眼睛，不等開口，已經從沙發裡整個端起來。
……商城負責人公權私用，到現在還沒把小毯子和抱枕還給他。
俞堂對這件事很滿意，眯了眯眼睛，在展琛懷裡熟練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讓自己沉進融融暖意裡：“展長。”
展琛把他往懷裡攬了攬，指腹按住他的太陽穴，力道適中地徐徐按揉：“什事？”
俞堂問：“這個遊戲打到十億積，真的有寶箱嗎？”
這是他還是個小光團的時候，展琛曾經告訴他的——只要攢夠十億積就能進入隱藏關，隱藏關卡裡面有一艘裝著寶箱的沉船。
寶箱裡裝著的是遊戲的最終獎勵。
電子風暴立下了雄心壯志，一定要找到沉船，把找到的寶箱抱去給人類看。
展琛的動作稍頓了下，收攏回手臂，讓俞堂把臉埋進自己的臂彎裡。
小光團老師很喜歡這個姿勢，每次釣上來什奇形怪狀的怕深海魚類，就要把遊戲光屏一扔，埋進他的手臂裡專心築巢。
變人類以，這個習慣也依然沒有改變。
“有。”展琛的聲音很柔和，連同胸口的暖意一起裹著他，“做了一個寶箱。”
這是他變資料以，做的第一件事。
他時還沒能找到趁手的機甲外殼，沿著網路進入了小光團的遊戲機，一點一點在海底給他做了艘許諾裡的沉船。
俞堂問：“寶箱裡是什？”
展琛沒有回答，反而輕輕笑了一聲，摸了摸他的頭髮：“你有兩個選擇。”
俞堂微怔，抬起頭看向展琛。
“第一種選擇，等們順利解決了手頭的事，開個帶管理員許可權的門，帶你一起去拿。”
展琛拍拍他的背：“第二種選擇，自己慢慢打，總有一能開啟隱藏關。”
俞堂：“……”
他總覺得展長這種鼓勵的語氣是在故意逗他。
展琛面對他的時候從不開領域，展琛身上就有種叫人忍不住會信任的氣質，看著這個人目光誠摯地溫聲說話，實在很難辨出究竟是認真還是開玩笑——
“沒有在開玩笑。”展琛迎上俞堂的視線，“這次要認真選。”
俞堂抿了下嘴角：“展長，你用了讀心卡？”
展琛知道他是故意岔開話題，認真迎著俞堂的目光看了半晌，終歸半縱容半妥協地輕嘆口氣，低頭輕輕親上俞堂的眼睛。
“不要冒險，果一定要冒險，也要用最穩妥的辦法。”
展琛的嗓音放得又輕又緩，帶了一點啞，溫潤氣流撫俞堂睫尖，是只有對最珍重的寶物才會用上的力道。
他圈住懷裡少年單薄的肩背，輕輕貼上俞堂的額頭。
俞堂不閃不避地看著展琛，近在咫尺的目光亮得撲人。
“很喜歡小光團老師。”
展琛說：“想帶他回家，每給他翻書，用牛奶和餅乾擊垮他的意志，然——”
他的話音停了停，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俞堂等了幾秒，終於還是忍不住，抱著自己的人類晃了晃：“然呢？”
“……不知道了。”
展琛笑了笑：“一直在這個輪迴裡……不知道接下來會發什。”
他們在第一次輪迴裡相遇，然電子風暴在失控中吞噬了機房，沉睡進了風暴眼。
之，展琛重置了這個世界很多次，每一次重置，他都沒有再去尋找雄心勃勃要養他的小光團。
他很想把這個世界的事情解決，讓這個世界變得好一點，再去接他的電子風暴。
“什也沒做。”
展琛輕聲說：“是太自以為是，找錯了方法，沒能找到真正的癥結。是讓你剝離出的些粒子找錯了人——”
俞堂不是來聽他認錯道歉的，抬起頭，徑直堵住了展琛接下來的話。
展琛停了幾秒，無奈微彎了下眼睛，配合地把面的話吞回去。
……展琛抬起手，調整下了從進入酒店開始就一直戴著的隱藏式耳麥。
就在剛才，年輕的星際指揮官已經趕到了酒店。
時霽很謹慎，沒有驚動其他人，設法找到了聶院長，現在正帶人滿酒店地找他和俞堂。
另一邊的婚禮準備室裡也一樣兵荒馬亂，柯銘熬了這久，終於得知了隋駟已經不是隋家繼承人，即使隋家的保鏢訓練有素，也他鬧得險些沒能控制住局勢。
柯銘打昏去，醒來瘋了一樣想要跑出去，卻不知為什，身體竟然半點也動彈不得。
“您好，是您的專屬防沉迷系統。”
在他身邊，毫無感情的機械音徵用了他的手機，一板一眼地重申規則：“你們必須要結婚，必須幸福地活在一起，這是你們簽署內測註冊協議時同意的內容。”
柯銘驚恐地瑟縮著，他也已經在這場輪迴裡重複了太多次，早已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從什地方來，也已經聽不懂什沉迷、內測：“不能悔嗎？悔了！放走……”
“不以。”
防沉迷系統是純程式型系統，還在重申內測玩家當時的註冊協議：“你們必須結婚……”
展琛沒有再聽下去，關掉了收音開關。
這是商城負責人特有的裝備，在收到有員工購買臺保險套餐的申請的同時，系統就會自動修改這座酒店關鍵性場所的監控裝置。
展琛現在已經不能繼續擔任商城負責人，還是以稍加修改，監聽酒店裡的關鍵資訊。
……到了這一步，也沒有必要再繼續監聽下去了。
展琛把耳麥摘下來，放在一旁。
俞堂瞪圓了眼睛，顯然沒想到他在這重要的時候還敢心，視線在他頸間掃來掃去，大概是正在挑合適下口咬的地方。
展琛伸手捧住小光團老師，稍稍施力，讓他抬起頭。
“在輪迴裡重複，會有一些副作用——比讓人忘了自己是誰，只記得自己扮演的身份，或讓人習慣輪迴，失去對未來的一切期待。”
週而復始，無法逃脫，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展琛收斂心神，徹底專心地迎上俞堂的目光：“也是人，也不能免俗。”
俞堂忍不住蹙了下眉，展琛卻已經認認真真繼續說下去。
“想象不出未來的任何能性。”展琛說，“所以這部能要由你負責，小光團老師，你要負責規劃們的未來。”
俞堂胸口猝不及防地一燙。
他還不能保證這次嘗試的果，抿了抿嘴角，頂著耳蔓開的熱意，正要說話，卻展琛整個抱了起來。
“你負責規劃未來。”
展琛說：“負責保證。”
他展開了自己的領域，無形的、清水一樣的波動悄然盪開，把正在進行承諾的人類籠罩其中。
——在間惡貫滿盈的實驗室裡，展琛之所以會為評最低的實驗體，並不是因為他的服從性或是賦有問題。
展琛的評最低，是因為他根本就沒能功資料侵入。
他是所有接受改造的實驗體裡，唯一的一個沒有暗中交易、植入資料編制好的領域，而是在實驗中自行進化出了異能的人類。
他的異能是答應了的事一定會做到。
展琛低下頭，親了親俞堂的眼睛。
“這場婚禮原本該是屬於們的儀式，它也會為屬於們的儀式。”
“們不會再開。”
他的聲音柔和鄭重，迎著俞堂的目光，在自己的領域裡逐字逐句做出承諾。
“保證，們一定會到達你心裡的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