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朝春日好時光, 綠蔭垂野，草色青青，山邊雲靄迷濛，縈繞樹煙景。四下本是寂靜, 只能聽聞幾聲幽幽鳥鳴, 猝不及防，傳踏踏腳步聲響。
今早下了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兒天色轉晴, 霧氣和水汽卻是沒散。空氣裡瀰漫著泥土和樹葉的芳香, 秦蘿吸了清清涼涼的氣，腳步不自覺變更加輕快。
距離那次古戰場裡的百門大比，已經過去了大半年的時間。
如今古戰場魔氣消散大半，能讓所有自通行。千年前的古老遺蹟價值不菲, 吸引了九州各地的修士前去參觀, 在廢墟之中，發現了不少值研究的好東西。
姜之瑤師伯收了好幾個小徒弟, 聽說被折騰焦頭爛額, 好在終究是堅持了下, 也沒繼續待在藏閣裡閉門不出。
至於今天。
冰天雪地哆哆嗦嗦的冬天揮手說了拜拜, 他們終於可以春遊啦！
“流雲山乃是寧州風水寶地, 傳聞了仙庇佑，年頭被祥雲籠罩，若是此虔誠祈福，說不定能走好運。”
江逢月小心避開地面上的泥濘土壤，心情不錯：“漫山遍野都是花花草草，用踏青再合適不過。”
“今天就讓我和江師叔大顯身手吧！”
駱明庭躊躇滿志，摸了摸懷中小狐狸的腦袋：“佐料的都帶齊全了, 看你們想吃原味燒烤是麻辣。”
駱師兄的廚藝堪稱絕，秦蘿已經好久沒吃他做的燒烤，時激動，情不自禁原地跳了跳。
雲衡滿臉嫌棄，雙手環抱胸前：“你要抱著只狐狸多久？他四條腿你兩條腿，明顯他才更適合下地走路好不好。”
也懶懶抬眼，把身子縮成小小個圓團，舒舒服服打了個哈欠。
駱明庭笑而不語，目光轉，掠過身邊的秦樓。
容貌俊朗的少年中含著片新鮮草葉，琥珀色眸子讓想起夜裡的貓，倏然轉，撞上駱明庭的視線。
秦樓生高挑挺拔，劍眉凜然、薄唇平直，副慵懶淡漠的劍客模樣，在他頭頂，卻躺著本四仰八叉的。
察覺突如其的注視，伏魔錄下意識打了個滾，頁振，把秦樓的碎發掃成團雞窩。
駱明庭：“四條腿怎了，他的那本能飛呢，不是照樣趴在秦樓腦袋上。”
雲衡冷笑，哼哼唧唧：“喲，咱們當了多年好哥們，我變回食鐵獸的時候，怎沒見你對我好過。”
他頓，轉而望秦樓：“位也從沒把我頂在腦袋上。”
破案了，是嫉妒了。
居然吃本的醋，也算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駱明庭想了想食鐵獸龐大如山的身軀，眯眼笑笑：“對不起，不抱大湯圓。如果不想走路，可以讓傲天含著你的湯圓腦袋飛。”
秦樓：“對不起，不頂大湯圓。如果不想走路，可以讓傲天含著你的湯圓腦袋飛。”
雲衡使用頭槌攻擊：“說了多少次我不是大湯圓！！！”
他們邊吵吵嚷嚷沒停下，另邊的幾個小孩同樣熱鬧，如同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小跑著竄竄去。
“哇——”
秦蘿站在山崖邊邊，忍不住張大嘴巴：“好高！好多雲和花！”
他們打定了主意要看日出，因此抵達裡的時候，已經快要接近傍晚。
傍晚時分的雲霞尤為瑰麗，太陽將落未落，在遠處的山頭露出圓圓的臉，餘暉四溢，把整片天空染成漂亮的紅。
雲潮翻湧，緋紅也隨之變幻不休，像是打翻了深紅的墨汁，有清水點點暈開，勾勒出夢樣的漸變色。
遠處飄蕩著綺麗的深紅淺紅，近處的山巒之間，盡是花花的霧。
雨霧未歇，與晚霞遙相映襯，截然不同的顏色層層盪開。再看近在咫尺的眼前，則是被雨水洗淨後的枝椏新綠。
樣的景緻已是賞心悅目，視線往左，居然能見團團簇簇的樹樹桃花梨花。
交織的粉被霧氣模糊，掩映出翠色將滴的綠，驟然望去，竟叫分不清那究竟是浮動的煙雲，是流淌著的水墨。
秦蘿看驚嘆不已，身旁的楚明箏低聲開：“你若是喜歡，不妨在我們的院子裡栽種些。除了桃樹梨樹，產自滄州的夢蝶蘭也極為好看，春風吹過的時候，滿樹淺藍色花朵翩翩而落，狀若蝴蝶紛飛。”
秦蘿狠狠心動了。
小朋友雙眼亮晶晶，把抱住少女腰身：“謝謝小師姐！小師姐最好最好！”
楚明箏抿唇，笑著摸摸她腦袋。
“哼，花花草草，全是女孩子才喜歡的玩意兒。”
江星燃叉手手，看身邊的陸望謝尋非：“咱們去抓蛐蛐。我抓蛐蛐的技術，保證流。”
兩個小夥伴露出困惑的神色。
江星燃：“不是吧，你們沒抓過蛐蛐？”
在他們滄州，沒有哪個小少爺不喜歡抓蛐蛐鬥蟈蟈。他先是覺不可思議，轉念想，卻又是有跡可循。
陸望直被他那個混賬爹爹欺負，常年滿身是傷，交不朋友；謝尋非習慣了打打殺殺，絲毫不懂小孩應有的樂趣，若是讓他見只蛐蛐，定立馬將它碾碎成粉末。
怎行呢！他們男的浪漫是，爬樹打獵抓蟲蟲！
江小少爺的責任感油然而生，用力拍拍胸脯：“放心，我把畢生所學全都傳授給你們，今天你們就是蛐蛐之王！”
幾個小朋友閒不下，路上左晃晃右看看，要七嘴八舌討論如何抓蜻蜓，要站在桃樹底下，著幾中最高的謝尋非折幾枝桃花。
被他們樣折騰，行終於晃晃悠悠山頂的時候，太陽已經幾乎落山了。
“不礙事不礙事。”
江逢月笑意沒停，戳了戳身側秦止的胳膊：“他儲物袋裝了不少好東西——在之前，我們把所有需要的物件都準備好了。”
其實大部分是秦止的功勞。
江逢月生就是世家大小姐，對家務活竅不通，論洗衣做飯是整理房間，總能弄團亂糟。
久而久之，秦止自行接下了家務活的重擔。在絕大多數時候，往往是位九州聞名的冷峻劍聖低頭忙碌，而她拿著自己做的小點心站在旁側，邊竭力吹彩虹屁，邊把甜點塞進道侶嘴中。
秦止點頭，手中的儲物袋光暗湧，於山頂的空曠草地上，現出幾盞瑩透亮的圓燈。
駱明庭淡淡瞥過，眼珠子瞬間瞪圓。
、分明是千金難求的東海夜明珠，看成色質地渾然天成的形狀，絕對價值連城。
結果……被用當成了春遊時候的照明工具？
“對了，烤肉的話，需要火吧。”
江逢月興致勃勃，也拿出自己小巧精緻的儲物袋：“我裡有個小玩意兒，能自行調整火候，用上它，我們也不必去四處撿柴。”
她話音落下，掌心紅光浮動，凝成顆鮮紅如血的渾圓珠子。
雲衡默默看它眼，倒吸冷氣。
、分明是傳說中的琉璃焰，色澤猩紅、通體滾圓、能製造極為強悍的靈火，不少修士都在找尋它的蹤跡，想要將其納入體中，淬鍊筋骨。
結果……被用當成了燒烤時候的生火工具？
兩個青年面面相覷，迅速交換個眼神，在對方眼裡，見了與自己想法如出轍的感受。
敗家子夫妻，不愧是對，真的好配。
秦止年少時常常在外歷練，對於野外烤肉事，可謂鍛鍊爐火純青。
幾個大七手八腳佈置好場地，小孩們幫不上忙，只能在旁靜靜待。
“在兒多聊。”
江星燃打了個悄聲息的失敗響指：“咱們起去抓蛐蛐吧！我能教你們鬥蟲蟲！”
秦蘿皺了皺圓臉。
春天的山裡處是蟲蟲，除了蛐蛐蟈蟈，可能出現毛毛蟲。幾個男孩子不覺有，她若是見了，定哭出。
而且……或許有蛇。
夜明珠照亮隅小小天地，謝尋非微微垂眸，不動聲色看她眼。
少年抿了抿唇，低低出聲：“想去哪裡？”
秦蘿倏地抬頭。
“你們去捉蟲子吧。”
謝尋非回頭，望望不遠處的江星燃與陸望：“她應當不怎喜歡，我陪著她。”
謝哥哥。
大好！
附近全是又深又密的樹林，要想更遠點的地方玩，身邊必須有陪同。
師兄師姐爹爹孃親全在忙活，秦蘿本以為自己不不直留在裡，沒想突然個意外之喜，雙眼噌地亮起：“我我我想去最高的那片桃樹林！”
於是謝尋非當真帶著她去了桃樹林。
“好可惜，現在沒果子成熟的時候。”
秦蘿腳步輕快，因為覺開心，走起路像在飛：“快夏天，滿山都是粉粉的桃子，個個掛在樹上。”
不過蟲蟲也多。
想起曾經春遊時見的毛毛蟲，小朋友打了個哆嗦。
謝尋非靜靜聽她嘰嘰喳喳，目光掃過眼前的桃林，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夜裡的山頂霧氣沒散，暈開抹抹朦朧的。
夜色則是純粹的漆黑，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彼此交纏，往更深處望去，粉的花叢搖曳生姿，如浪如波。
他極少見如此安寧絢麗的景象，心彷彿沒了重量，飄飄搖搖懸在胸膛。清風吹，眼前籠上層幽幽雲霧，時間分不清現實是幻夢。
比他在湮墟裡所想象的春遊，更美也更溫柔。
秦蘿的聲音耳邊，伴隨著噠噠腳步：“不能摘果子的話，我們應該做些呢？你應該對花花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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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摘果子，做飯吃，看星星，有——
半年前的回憶悄然掠過心，謝尋非聲笑笑：“我們講故事吧。”
對哦，當時她在湮墟裡的確說過，自己在春遊時候和朋友們講故事。
當時謝哥哥怎回應的著？
秦蘿心下動，立馬做出戒備的模樣，嬰兒肥鼓了鼓：“不許說鬼故事！”
小少年精緻的眉眼倏然盪開笑弧：“不。”
“那我們故事接龍吧！就是我說句，你接著補充句。”
秦蘿松下氣，雙手背在身後，吸了吸滿林的桃花香：“嗯，首先是……在大森林裡，住著只很可愛的小兔，天它蹦蹦跳跳，在森林深處，見棟大大的蘑菇房子。小兔走上前，敲了敲蘑菇房子的大門，咚咚，咚咚咚。”
她甚至壓低聲音，模仿出了敲門的音效。
謝尋非思忖瞬：“房門開啟，出現只兇巴巴的狼。狼很生氣，聲稱兔子打擾了它的午睡，它要吃掉它。”
秦蘿面露驚恐，迅速瞧他眼。
——明明是個恐怖故事！
秦蘿小心翼翼：“小兔很害怕，問兇巴巴的大灰狼，‘你好，我要怎做，才能不被你吃掉呢？’”
種時候了，居然不忘說聲“你好”。
謝尋非抿抿唇角，把上揚的弧度悄悄壓平：“狼說，‘可是我很餓。’”
秦蘿立馬舉起右手：“我我我可以給你做飯！”
她說罷意識，睜圓眼睛飛快補充：“不是我，是兔子說的。”
少年眨眨眼睛，桃花眼中清光浮動，是默許的意思。
女孩笑意更深：“小兔用胡蘿蔔做了大桌子菜，大灰狼很喜歡。”
“狼說，‘你真好，胡蘿蔔很好吃。’”
謝尋非安靜望她眼，轉而把目光移開：“‘從沒有誰為我做過飯。’”
秦蘿眨眨眼睛：“你的家和朋友呢？”
“狼搖頭。”
他說：“狼對兔子說，‘樣吧，我直孤零零的，如果你願意和我做天的朋友，我就送你回家。’”
“好哇好哇！”
秦蘿成功代入角色：“大灰狼想去哪裡玩？”
謝尋非遲疑兒：“……森林？”
好沒有創意。
小朋友叉手手：“我們就是在森林長大的呀，我帶你去別的地方玩。”
她想了想，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小兔首先帶著大灰狼去了雪地。四周全是茫茫的，它們起堆雪打雪仗，大灰狼轉眼看，兔子不見了。”
謝尋非眸色稍暗：“兔子跑掉了？”
“才沒有呢！大灰狼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發現面前的雪動了動——鏘鏘！小兔刷地跳了它的腦袋上。”
秦蘿說著舉起雙手，模仿出個上跳的動作：“大灰狼才發現，因為兔子和雪花樣，都是茫茫毛茸茸的，只要動不動，看上去就和雪沒兩樣。”
她被自己的故事逗樂，咧著嘴輕輕笑。身邊的少年沒有出聲，微微側過臉去，唇角終於止不住地上揚。
秦蘿戳戳他手臂：“謝哥哥，你了。”
“然後它們片草原。”
謝尋非道：“兔子喜歡吃草，給狼做了炒青草炸青草煮青草燉青草幹煸青草，有杯青草汁。狼吃很開心，兔子吃撐變成個圓形的球，它的肚子也鼓鼓的。”
……突然變成了只很沒有追求的吃草大灰狼！
秦蘿摸摸鼻尖，心裡為大灰狼默哀個瞬息，不知想，杏眼亮：“有有！它們從草原離開，看見了片桃樹林。樹林裡處是粉色的小花，抬頭，能望見很近很近的天。”
小孩邊說，邊仰起腦袋上看，很快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可惜早上下了雨，天上有好多烏雲，看不見星星。”
謝尋非循著她的視線看去，長睫簌簌動。
天邊的濃雲裹挾著霧氣，將星空遮掩大半。月亮怯怯藏在雲朵之後，只現出小半張瑩的臉。
黑漆漆陰沉沉的，如同散開的墨。
他的聲音很低：“兔子想看見星星嗎？”
“有星星的晚上才漂亮嘛。”
秦蘿對上他的目光，足尖頓了頓：“之前在湮墟裡，說好了要趁著春遊帶你看星星講故事的。”
少年微微怔住，旋即輕輕笑開，眼尾彎彎，勾出漂亮的弧。
“狼聽完兔子的話，對它笑了笑。”
謝尋非道：“它說，沒關係，若想見星星，只需要抬起頭。”
秦蘿聽出他話裡的停頓，下意識愣，抬起毛茸茸的腦袋瓜。
剎之間，靈力倏起。
翻湧的芒宛如旋風，於沉沉夜色中巍巍瀰漫。四面的桃林被風撩動，樹影浮空，暗香如潮，團團簇簇的桃花紛然落下，像是今早未盡的驟雨。
四野聲，忽然傳道熟悉的女音。
江逢月發傳音符，嗓音覆蓋了整片桃林：“蘿蘿小謝快快快！我們的大餐完成了！”
秦止接話：“很香，你們定喜歡。”
站在她不遠處的秦樓抓狂：“雲衡駱明庭！不許偷吃！是留給我妹妹的大腿肉！看家也多乖！”
伏魔錄：“哦呼，好香——”
江星燃的聲音遠及近，滿滿全是愉悅欣喜：“陸望！你太成功了！你就是今晚的蟲王！”
陸望：“唔……嗯。”
桃林裡晚風輕響，雲霧被層層撥開，現出縷久違的微光。
秦蘿呆呆看著天上，心不自主砰砰加速。
天邊雲朵被劍氣斬碎，金丹期的靈力轟然散開。身邊是粉花雨和簌簌的風，視線所及之處，鋪開片瑩亮溫潤的星色。
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像是為她而的星星。
“因為你是很可愛的、最可愛的兔子——”
謝尋非的聲線乾淨清冽，帶了不易察覺的緊張拘謹，在耳邊沉沉淌過：“當你抬頭的時候，整片星空都為你而閃耀。”
女孩低頭看著他，望見月色勾勒出少年面上清雋流暢的輪廓，也望見對方與她直直相撞、又很快匆匆挪開的目光。
他們身側是紛紛揚揚的桃花，謝哥哥的眼睛，也像桃花。
他定是從沒說過種話，番話講完，自己反倒先覺不好意思了。
滿林的花香，味道似乎有些太濃了，燻腦袋暈暈乎乎，嘴裡說不出話。
秦蘿手足措，被突如其的驚喜衝昏了頭，兒拼命眨眼看著星空，兒拍拍自己圓嘟嘟的臉。
不她開，天上又傳江逢月喜滋滋的呼聲：“是烤乳豬和烤兔子肉哦！熱騰騰香噴噴，晚點就被吃光囉。”
然後是所有嘰嘰喳喳哄搶的聲音，以及秦樓義正辭嚴的低聲呵斥：“別盯著秦蘿的肉，走開走開。”
兔子肉。
香——噴——噴。
小朋友的雙大眼睛瞬間失去高光，變成兩個動不動的圓球球。
秦蘿把抱住身邊的謝尋非，落在腦袋上的桃花花瓣隨風散開，暈出薄薄粉色：“謝哥哥，我們的兔兔！嗚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