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辭的衣服全毀, 蘇肆自個兒的黑馬喚來,手忙腳亂翻出一套。他剛衣服遞出去,大一陣震顫。時敬之一個不穩,險些摔在尹辭上。
真仙的灰燼被風吹開, 大震顫不止, 平整的荒原肉眼可見凹了下去。偌大的懸木被毒火燒燬, 山川震動,低谷緩移, 面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崩塌。這震動輕緩而顯, 似是大中傳來的一聲低鳴。
弔影劍毀, 然而尹辭還是無比小提劍柄,拿住斷了一半的劍。
“換劍吧, 小為上。”蘇肆扶識朦朧的時敬之,欲言又止。“術法之事, 我也算懂些。時掌不比懸木, 是你現在再受重傷……”
“不僅我會死,搞不好還會連累他, 我知道。”尹辭笑了笑,“……我怎麼可能傷他。”
和尚假裝什麼沒聽見,蘇肆則當即翻了個白眼。
陵的毒夠烈,曲斷雲僅僅保持了識,還是無法動彈分毫。江友嶽嘴角沾血,早沒了儒雅自得的氣質, 一張臉陰沉得嚇人。他跪坐在,寬大的袖子沾滿塵泥,不像有什麼反抗的思。
見尹辭走近,江友嶽抬頭, 眼中滿是惱怒。周遭武林人看了好一出大變活人的戲碼,對這死而復生的奇人有畏懼,下識靠得遠了些。
“原來此……此乃凡木嫁接之理,你是那欲子當成了新的懸木麼?”
江友嶽露出沾滿血的牙齒,笑得不懷好。
“你將經脈接在他的上,為他分擔精氣,那人確實能多活片刻。可惜源頭不止,照舊是苟延殘喘。”
“雙生根之咒下,血主血引同生共死。”
尹辭停在江友嶽面前,方才的笑容煙霧般散了。
“先前赤勾四處破神祠擄黃金,為的真的是金子麼?”
江友嶽的笑容頃刻凝固。
是肉神像。
赤勾劫掠黃金之後,神像外殼有不同程度的破損。他見神像還在,並未深入探查。他信任肉神像的堅固,正信任懸木的不朽。
然而他的敵手,分對者用了同一個手段!
雙生根作用簡單,只“血肉”一致,根能觸到,詛咒便可以生效。尹辭的血肉可不止他面前的“這一具”——肉神像能像懸木那般吸取精氣,自我恢復,靠的正是作為核的“仙軀”。
肉神像極難破壞,但若只是一點雙生根埋進去,任何一個凡人能做到。雙生根並非舉世難尋的罕物,赤勾與陵常常備著。枯山派只需挑個個頭夠大的根團,人仔細切分就是。
這回面對人,引仙會敗了個徹徹底底。
方才尹辭燒得只剩一個頭顱,肉神像內的仙軀也逃不過。它無頭可剩,八成只餘幾截碎骨了。沒了仙軀,肉神像就真成了肉做了神像,沒有半點特殊之處。
時敬之不會再被精氣強灌,新的欲子也不會出現。自己的師父正靠著肉神像續命,此一來,他老人家也必定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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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友嶽臉上瞬間有了怨怒之氣,他咬緊牙關,一雙黯淡的眸子死死鎖住尹辭。
“悟性不錯,不愧是國師。你的肉神像,怕是也重新做了。”尹辭揪江友嶽的前襟,嘴唇貼去他的耳邊。“現在我可不是不死之,這一回,你準備去哪裡找芯子呢?……不去拜拜那羅鳩的欲子,向他打聽打聽法子?”
江友嶽:“現在你滿了?今後大允旱災洪澇,疫病傷殘,一樣不少。那羅鳩欲子成王,戰爭也不會停歇!大好江山生靈塗炭、不聊生,這就是你的結果。”
“我當年沙場衝殺,隨許櫟征戰四方,為的是弱小不畏強者逼迫,老幼婦孺不至於顛沛流離、慘死街邊。”
尹辭答得不緊不慢。
“今海清河晏三百年,只為幫一棵樹排除風險,你便毀村殺人;病弱衰老者,死得反而比戰時更早;哪怕生為九五之尊,也是供以操控的工具……這就是你的‘盛世’?”
曲斷雲聞言,掙扎著爬近:“三百年來,大允國強盛,百、咳,百姓安居樂業,還不夠麼?!等諸國統一,世間再無征戰。代價僅是些無足輕重的人,你……你殺了懸木,何嘗不是替人決定!”
“說得像自己才是大義一般,你與我有區別麼?!”
“有。”
尹辭捏緊江友嶽的領子,舉斷劍。
“引仙會犯我在先,害我愛侶在後。大義私怨,一半一半。我當然與你不同——我可是在這泥裡打滾的凡人。”
見尹辭下死手,不遠處的施仲雨當即驚住。她下識衝上前:“尹前輩,慎私刑!他是朝廷命官,小落人口實——”
然而尹辭只是頓了片刻。
山河坍塌的隆隆聲中,烏黑斷刃寒光閃爍、眼看刺下。江友嶽大吼一聲,術法的耀眼光芒霎時炸開。光芒散去,國師與曲斷雲竟然瞬息間無影無蹤。
施仲雨面色蒼白,浮出些愧色:“那人方才口舌糾纏,八成是在偷偷準備術法。此處荒野山谷比比皆是,怕是……怕是不好找。”
尹辭緩緩收刀,面上似笑非笑。
“施姑娘,你當真還是老樣子。莫往上去,我等自有解決之法。”
他味深長瞧了她一眼,衣角一旋,快步回到時敬之邊。時掌像是清醒了幾分,他不顧眾人看著,就差整個人黏在尹辭上。
確定對方沒有大礙,時敬之深深吐了口氣,像是吐盡這些年的痛苦與孤寂。他將臉埋在尹辭懷中,在撕裂般的鳴聲中沉沉睡去。
尹辭靜靜坐著,有僧人接近攙扶,他只是搖搖頭,只是人牢牢抱在懷中。
“讓他睡吧。”他輕聲說道。
十幾裡外,白光一閃。
江友嶽揪著曲斷雲,人狼狽跌上荒草。此處是一處小山丘,周遭全是亂石荒草。夾縫裡生著幾株野杏,花早落盡,葉片繁茂無比,一片春盎然的景象。
曲斷雲一刻不停運功驅毒,這會兒終於能勉強站。江友嶽傷勢不輕,靠術法也跑不了太遠。好在此處廣人稀,隨便挑個荒山野嶺,自是無人能找到。
“師父,百年大業何是好?”曲斷雲臉上怒色未減。
“無妨。”江友嶽目光冰冷,“時敬之沒吃視肉,視肉必定還在。那般寶物,不會有人輕易毀去。你我將其尋到手,我會親自服下它,播種新的懸木。”
“……師父……”
“枯山那人再礙事,今也是凡人壽數。他自取滅亡,我等前赴後繼,必不會輸給具死屍。”
“徒兒白,那麼一切照舊,得先解決許璟行才行。”
“昂。”
“唔,不錯。當務之急是那羅鳩之戰,到時你隨我……”
“昂。”
江友嶽、曲斷雲:“……”
人緩緩轉過頭。荒草不遠處,正立著一隻肥胖雪白的大鵝。那只鵝頂著根肉觸角,一對小眼睛盡是傲慢與不屑。
“昂!”它雄赳赳氣昂昂大叫一聲,用撲扇翅膀。
“位跑來這樣偏遠的方,是打算做什麼啊?”一個飽含笑的女聲響,“深山老林的,可別是妖邪化人吧。”
來者一暗硃紅的衣衫,妝容精緻漂亮。梳了個近乎華美的髮髻,露出耳朵上大小不一的一對耳飾——其中一個正吊著天部之主的玉墜。
沈朱。
她驅散肩膀上的麻雀,還在昂昂叫的白爺抱,笑得愈發溫柔豔麗。她空出左手,拿一個小小布包。
“是小女子沒聽錯,二位這東西,對不對?”
風將解開的布巾吹開,露出一個豔紅漂亮的果實。它缺了一塊,切口流出濃稠清亮的蜜汁,香氣比完整時還誘人。
視肉。
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國師師徒人顧不得什麼恩怨情仇、陰謀詭計。人俱是朝視肉撲去,帶著勢在必得的凌厲氣勢。
眼看人衝過來,沈朱目光閃爍片刻,仰天尖笑。
沈朱笑破了嗓子,嗓音銳利又難聽,那音調比狂笑,更像壓抑多年的嚎哭。她就這樣站在原,伸著手,就在江友嶽指尖碰到視肉的一瞬——
嗤啦。
又一陣輕響,甜美誘人的香氣化作肉類燒糊的焦臭。黑火燒灼著她的左手,上面只戒指顯得更加顯眼。其中一隻與那吊影劍一般漆黑,另一個依稀閃著金光,分是燃燒陽火的法器。
沈朱的左手被燒得慘不忍睹,其上的視肉也化作漆黑。她仍在狂笑,笑得眼淚直流,活像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視肉不大,頃刻間就成了飛灰。沈朱笑累了,抬燒得皮開肉綻的左手,輕輕舔了下。
江友嶽呆立在原,看著面前這個笑得無比得的女人。百年大業就此隨飛灰散去,不再餘存一絲希望。憤怒、絕望與無混雜在一,凝成了無比瘋狂的殺。師徒人目眥欲裂,藉著剛才的衝勢襲向沈朱。
曲斷雲勉強提劍,江友嶽強撐著捏法訣。
“賤人,你竟敢——”
“怎麼不敢?”
叮叮聲輕響,人的攻擊被瞧不見的罩子擋下,沈朱媚眼絲,眼睛裡還殘餘著淚光。
“我敢的事情可多著呢,是吧,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