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新年不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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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快要來臨的時候,楊汐終於出院回去了學校。在泉看來沒有什麼比這更好了。學生們都在忙碌著最後的考試,期待著之後輕鬆的新年,隨處可見抱著書本的學生,整個校園都瀰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

講臺上的梁靜修悠悠地扇著扇子,大家早就適應了他即使是在寒冬臘月扇不離身的習慣,居然在學生間還引以為軼事,模仿成風。所以在明川裡看到一群學生,大都是他的崇拜者,在落雪的天氣裡紙扇搖搖,也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最後的一堂課結束之前,按照心照不宣的慣例,老師們都會把考試的範圍和重點做一個大略的框定,所以現在學生們都在等待著梁靜修說話。

梁靜修講完了課上的內容,看著大家期待的眼神莞然一笑,把扇子一收,放到了桌上,對著他們問,我這數月來課講的如何?

臺下一片說好的聲音。泉有些好笑地想,這個人聽讚美的話還沒聽夠嗎?

謝謝!梁靜修點頭說,相信這幾個月我的授課給各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為我馬上要離開明川,離開各位,為了讓各位能長久地銘記,需要讓大家的印象更深刻一些,因此我決定這次的考試範圍是……他拖長了聲音,看著臺下更加熱烈的氣氛,四個字——自己琢磨。

譁。臺下的學生們倒了一片。

泉似乎早料到會這樣,瞭然地笑出聲,梁靜修在講臺上衝她眨眨眼睛。

因為這樣才是梁靜修啊。

很快考試在一片兵荒馬亂中開始了。

明天就是最後一場考試了。泉隨意地翻了翻書,然後倒在床上想著心事,她實在是有些激動,因為考試結束之後,她就可以回家了呀,那麼久不見媽媽,真的很想念。

回想自己來到這個地方的種種,與哥哥們關係的變化,經歷的磨鍊與成長,還有收穫的親情和友情,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那些讓她經歷冒險的紙牌和字條被她壓在了抽屜的最下層,就讓這一切,都僅成為紀念吧。

有人敲門。泉跳下床去開門,見是延立秋,臉色很是難看。

怎麼了?她問。

你準備明天考完就走嗎?

嗯。有事嗎?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明白是這件事之後的泉馬上招手說,我可以坐火車回去,你的工作那麼忙……

我送你回去。延立秋不等她說完,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了。

怎麼這麼奇怪啊?泉心裡想,關上了房間的門。

延立秋走到了客廳的窗前,他的心和他的腳步一樣沉重。他看著隱晦欲雪的天空,眼神中漸漸泛起悲傷的光芒。

上天,你要她還要承受多少才是盡頭呢?……

第二天下午,延夏河看著他們拎起行李出門,他把延立秋拉到一邊低聲說,你也要給我早點回來,媽兩天後就回來了,問起事情來,我一個人可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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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要在那邊拖些時間。

延夏河本來想問的,看他的臉色有異,也就打住了,轉向對泉說,替我向商阿姨問候新年。

好的。泉衝他揮揮手,歡快地跑了出去。

真是,裝一下捨不得會死人啊。延夏河看著她的背影嘀咕著,又看到在後面慢慢走著的延立秋。他覺得他的背影格外肅穆,像是有什麼重大的事壓在心頭。

為什麼要在那邊拖些時間呢?這是自己張了張口,卻沒有問出的問題。

車窗外的風景變幻,從人氣洶洶的繁華大街開到蕭疏的冬季郊野,泉沉浸在滿心的喜悅和期待裡,情緒格外高漲。

也許是天生的敏感,也許是時間的推移,在漫長的行車數小時之後,泉終於有些意識到,延立秋不同尋常的安靜。

雖然平時他也是斂靜的人,但現在的安靜,卻是壓抑逼人。

延立秋。從亢然的情緒中清醒,她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說話。你對我說實話,我媽是不是出事了?她神情鎮定,聲音卻有些發抖。

車的煞聲如利刃劃過心臟。

延立秋看著前方,雙手從方向盤上放下來,他不敢去看身邊的女孩,只能聽到自己機械地說出自己不久前知道的事實,他從來不知道說話可以那樣艱難。

商阿姨在前些天的時候,因為受不住病痛的折磨,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已經走了……

一片絕望的安靜。

延立秋心痛地看著她,她的臉上慘白如紙,死死盯著前方,沒有大叫也沒有哭泣。因為真正痛徹心肺的悲傷沒有聲音。延立秋很想抱住她,讓她的眼淚可以盡情地流下,也比現在無聲的壓抑要好。

突然泉開啟了車門,延立秋驚訝地看著她在寒風中踉蹌地走了出去。在車外幾步的地方站住,痛哭像山泉一樣爆發出來,後來幾乎是吼,像一頭受傷的小獸,這哭聲在曠野中被寒風把送得很遠很遠……

延立秋在車上聽得心如刀絞。他早該知道自己瞞不了她,但他仍舊拖延著,想陪她回家,陪她一起面對。可是悲傷降臨,他卻發現原來自己能做的只是眼睜睜看著,那些風雪無情地落在她的身上,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片刻之後,他脫下外套,開門出去,看到她已經哭得癱坐在地上,把外套裹上她凍僵的身體,抱起她,任她把鼻涕眼淚蹭在自己的肩膀上,溫柔地說,帶你回家吧。他把無力的泉抱到後排的座位上,放她躺下,身上蓋著衣服,然後回到了駕駛位,重新發動了車。

車子向著s市的小鎮開去。

……

小泉: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媽媽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你不要傷心難過,因為媽媽終於可以從痛苦中解脫了,你應該為媽媽感到高興。十幾年前,苦命的姐姐把你託付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道照射進我生命裡的陽光。你果然乖巧懂事,幾乎承擔了家裡的一切。媽媽知道自己沒能盡到照顧你的責任,反而是在拖累你,但你從未抱怨半句,而且對我隱瞞自己早已知道身世,媽媽在那麼多年之後才知道你的犧牲比想象中要多得多,我真的是感到無以承受。

你總是笑著對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媽媽也盼望著這一天,我們母女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病情突然就惡化了,媽媽已經厭倦了這種反覆的折磨。你的來信上說,哥哥們都待你很好,你在明川的生活順利,真的替你高興啊。可是媽媽等不到看到你畢業的那一天了……,不過媽媽會在天上注視著你,所以請你放下悲傷,勇敢地面對,過更加精彩的人生,這樣,媽媽才會安心,會在天上微笑。

對不起了,媽媽不能夠再陪你走下去了。媽媽不能再做的事,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人替我做到。所以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記得,要快樂,知道嗎?……

——媽媽

泉的眼淚滴下來模糊了手上的紙。

這是真的嗎?媽媽已經離開了。她現在真的在某個地方注視著我嗎?為什麼我滿心歡喜地回來,媽媽卻已經不在這裡,而且永遠不能相見?生死如河,媽媽為什麼不等我就獨自渡過?沒有你在,我要怎麼才能快樂,我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胸口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眼淚氾濫成河。

媽媽……

延立秋扣著泉房間的門,兩天了,她滴水未進,除了睡覺就是哭泣,這樣下去的話,再好的身體也會累垮。

小泉,吃些東西吧。你這樣的話,媽媽在天上看見也會很難過的。

沒有回答。

小泉,你媽媽走的很安詳,她只是選擇了讓自己解脫的方式,你一定能理解她的,不是嗎?延立秋嘆口氣。他聽見裡面片刻之後傳來沙啞低微的聲音。

你走吧。

延立秋一急說,我怎麼走?放你一個人在這裡?

求你了,你走吧。

這低低的哀求在延立秋的心上扎了一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了一會之後,他對著房門說,好,我走。過一天我再回來。吃的東西都在桌上。想想你媽媽的苦心,好歹也要吃一點,你從來就是個堅強聰慧的孩子,不能再這個樣子下去了。

延立秋帶上房門出去了。房間又恢復一片死寂。

入夜了,別家的燈火從外面射進漆黑的房間,遠遠地聽見有炮竹的聲響連同孩子們的歡笑,可以想見每一扇窗戶的後面都盪漾著溫馨和喜悅,只有這裡深陷在黑暗和寒冷。

漸漸地,外面的聲音遠去了,夜深人靜,只聽見偶爾一聲犬吠,也許是晚歸的人驚醒了它的美夢,然而對於已經失去的自己,有家可回也是那麼奢侈的幸福,為何幸福總不能持久一些呢,卻要一次次把我推向絕望的懸崖。

泉在黑暗裡感受著深刻的孤獨與寒冷,這個新年的冰冷,已經超過了她的承受。

她又怎能想到,在另外一個地方,有一個人正在拚盡所有,只為帶她離開這片悲傷的海洋。

什麼?何薇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半年未見的兒子,從外面回來之後,第一句話不是問候思念,而是斬釘截鐵地說要帶那個女孩回家,而且是一直住在這裡。她在震驚之後快被氣瘋了。

延夏河也被他的氣勢嚇到了,他緊張地問,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待了幾天才回家?你現在帶小泉過來家裡一定會被掀翻的。

商阿姨走了。延立秋看著母親簡短地說。

不會吧?!那小泉……

在延夏河震驚的話聲中,何薇如反應過來,冷冷地笑了起來說,呵呵,她早就該有這麼一天了,那個賤人死後,她帶著那個野種,一直是我心頭所患,現在終於……哈哈哈。

住口!延立秋實在難以忍受。

什麼?你居然對你母親這種態度?何薇如怒不可遏。

母親?……延立秋也輕笑起來,語氣嘲諷而悲傷,算了,總之,我去接小泉過來,我說到做到。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如果你是我兒子的話,就該記得那個女人怎麼搶走你爸爸,怎麼讓我們一家二十幾年都活在悲傷和恥辱之中,如果你是我兒子,就該為她們的死感到由衷滿意,因為這是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她們該受的,如果你能體會我二十多年的隱忍和痛苦,就該把那個女孩掃地出門,永遠不要讓她出現在這個家裡!何薇如激動地指著延立秋的臉控訴著。

延立秋沉默了,他低下了頭。

正當何薇如認為自己的話讓他有所反省時,延立秋抬起頭,看著她一字一句,冰冷地說,可惜。我不是。

這句話在客廳裡不亞於扔下了一個炸彈。延夏河張大了嘴看著延立秋,又看向突然面如土色搖搖欲倒的母親。

你……你……知道什麼?!何薇如的眼裡是驚恐的神情。

延立秋走到窗邊,那深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在今天終於公開,他的心裡又苦又澀。

當年的事情,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爸爸為了商雨不惜違抗家庭,而你為了徹底控制他,就向延家的長輩說,你已懷有延家的孩子,為了這個謊言圓滿,你必須找一個合適的孩子。這時候蘇家的女兒與情人生下一子,卻不能養育,加上蘇家陷入財政危機,你就建議她把孩子讓給你,你提供援手幫助蘇家度過困難。接著你找到商雨,騙她說你為爸爸生下孩子,商雨傷痛離去,下落不明。爸爸心灰意冷之下同意了兩家的婚事。之後你和好友蘇音分別嫁進延家和許家,以為一切如願。可惜在五年之後,從未放棄尋找的爸爸終於找到了商雨,但他還是回到了你的身邊!

可是他居然跟那個女人有了那個野種!何薇如咬牙切齒地說。

爸爸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商雨死去很久了,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女兒,卻因為這個家的原因,甚至知道地址也不能去見她!十二歲那年,你們為這件事爆發了激烈的爭吵,知道自己身世的我不能接受,那一刻我的心裡充滿了迷茫,怨恨,恥辱和悲傷。我按照聽到的地址找到了她們,遇見了小泉。接著我回來,把一切忘記,做延家的好兒子。媽媽,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延立秋轉過身,直直地看著何薇如。

何薇如無法說話,她萬萬想不到延立秋早在十年前就知道了那麼多的事。

是她教會我,面對已有的恩慈,學會感激和珍惜。本來我可以怨恨爸爸,是他辜負你的感情讓這一切發生,可是二十多年他對我視如己出,呵護有加;本來我也該怨恨你,是你不擇手段讓所有的人一起承受痛苦,可是你對我養育栽培,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所有人的過錯都付出了代價。爸爸在思念和悔恨中度過最後的時間,走前連看一眼女兒的心願都沒有達成;我的生母在放棄我的自責和痛苦中煎熬成對我對自己的仇恨;而你呢?難道這麼多年不是在猜忌和怨懟裡一天天變得精疲力竭?而最無辜的是小泉,還有夏河。小泉沒有得到過的父愛,在夏河那裡也是缺失,因為父親的心已經隨著商雨死去一半。

他留在這個家裡,只是責任而已,我用盡了所有的感情和精力,卻只能留住人,哼……何薇如的目光因為延立秋的話變得茫然起來,她悽然地看著前方,喃喃地說。

媽媽,如果說我還是有報復你的行為的話,恐怕就是等待你發現某些事,而不是直接告訴你了。可惜你一直被嫉妒矇蔽了眼睛,不肯看到一些在眼前的事實。延立秋緩緩地走到鋼琴邊撫摸著琴沿。你知道爸爸為什麼喜歡看夏河彈鋼琴嗎?

何薇如愕然地抬頭。延夏河也驚訝地看著他,今天的事情太多太震驚,他的思路一直來不及清晰。

因為他跟你的相識,就是在一次宴會之上,你為大家演奏了一曲,從此他就記住了那個時候的你,是最美的樣子。

怎麼會……?!何薇如震驚地說,我不相信!

延夏河的心中亦如一道閃電劃過。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何薇如終於掩面痛哭,身體顫抖著慢慢坐下去。原來她一直以為的單向的付出,早已有了回應,原來在這個家裡多年後,那個男人不能拋卻的不僅僅是責任。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她那麼強勢地愛了一輩子,當終於看清楚時,卻再也來不及。

……

窗外的寒風是那麼肆虐,刮進每個人的心頭。

良久,延立秋緩緩地開口說,媽媽,這些事已經過去,小泉現在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何況她還有和爸爸的約定在那裡,那是爸爸唯一可以愛她的方式,爸爸那麼用心良苦,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們一家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如果你忍心棄這些於不顧,堅持要小泉離開的話,他停了一下,然後堅定地說,我會放棄繼承延家的財產,和她一起離開。

哥。延夏河叫了一聲。

延立秋走到他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夏河已經長大了,也懂事了,延家的事業我已經鋪墊一切,他也一定不會辜負你和爸爸的期望。我該做的都已經做完了。

延夏河看看哥哥,又看看母親,緊張萬分,嘴巴張了張,半天擠出一句話來,媽,你要是趕哥走的話,我也……

坐在地上目光呆滯淚水凝結的何薇如突然像一瞬間老了許多,似乎根本沒聽清延立秋的話,喃喃地說,走?都走了好啊,都走吧……不!她突然驚慌失措地抬起臉,眼睛緊張地四處搜尋著,不,你們都走的話,我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

延立秋和延夏河對視一眼,延夏河一邊走過去攙扶起母親,一邊對延立秋說,我扶媽回房間休息,你去把小泉接過來吧,從此她就是我妹妹,這裡就是她的家!

延立秋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此刻的延夏河正看著窗外的冬日,那些白色的日光為這蕭條的庭院披上了悲憫與寧靜的外衣。一來一去又是近二十多個小時的車程,而且他才剛剛從那邊回來,延夏河想著延立秋的勞累,想起他過去揹負的那些往事,他終於明白很多事。

梁靜修曾說,那是延立秋一生中最悲哀的日子,十九歲那年的一天,他記起來,那一天正好是在許家延立秋摔門而去的日子,被自己渴望的母親這樣無情對待的他,才會衝動地想把自己扼殺在酒精裡。

為什麼延立秋明明知道自己的嫉妒,卻總是一笑置之,那笑容多半也是苦澀吧,因為他知道真正應該嫉妒的人是他,如果他也是父母的孩子,所揹負的也許就不用那麼多。他跟延夏河相比,幸運的人應該是後者吧。

想想延立秋為自己為這個家做了多少事,自己不但渾然不覺,還時有微詞,賭氣不再叫他哥哥,想著這一切的延夏河覺得自己應該被拖出去揍一頓。

哥,你快點帶小泉回來吧。現在該換我為你們做些事了。延夏河想。

一天之後的黃昏,聽到車聲的延夏河急沖沖地跑了出去。他看見延立秋從車上抱著泉出來,一邊焦急地問他說,醫生過來了嗎?我過去的時候她已經虛弱到暈倒了,喂吃的東西都嘔吐出來,所以馬上趕回來了。

延夏河一邊點頭一邊衝屋裡叫起來,張醫生,王姐。快些過來。

大家一陣手忙腳亂地處理著,王姐在家裡各處忙著拿一些毛毯,熱水之類。

何薇如站在樓梯的中間,神情悵然地看著忙亂的一幕。家裡幾時有這樣熱鬧過?以前的立秋只是拼命工作在家沉默,夏河在外遊蕩不肯回家,丈夫是半個失心人一待書房就是一天,所以冷冷清清一個人吃飯便是常事。也許丈夫的安排是明智的決定,他其實不僅僅希望補償這個女孩,而是透過這樣的條件把他們緊緊地聯絡在一起,等待終有一天冰釋前嫌,全家幸福。其實在這幾天裡,何薇如想了很多,立秋的每一句話都深刻印在她的腦海裡,他是那樣如同恩慈般地寬恕了自己,這份盛大叫她羞於擔當。面對丈夫的苦心,立秋的寬恕,如果她還不能放下,那麼就會釀成更大的錯誤,遺憾終生。

王姐,她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對經過面前的王姐喊道,去煮些粥送去,另外晚飯準備一些清淡的菜。

啊?王姐懷疑自己聽錯了,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魚尾紋笑成一朵花,趕緊說,好,好,我馬上就去。

到這裡躺在床上掛上點滴之後的泉雖然仍全身乏力,意識卻漸漸清醒過來,知道延夏河正坐在床邊為她換上熱氣騰騰的毛巾,延立秋站在牆角和醫生聽醫生的囑託。王姐一會兒敲門進來端進來一碗白粥,對詫異的兩位說是太太的意思。延立秋與延夏河對視一眼,眼中有驚喜的笑意。泉沒有力氣想太多,延立秋扶她坐起,延夏河把粥端過,一點點地喂她。她雖然虛弱,也能感覺到這些溫暖像熱流一樣流過身心,比起那個已成空殼的房子,這個地方第一次讓她感到對家的眷戀和依賴。

晚飯的時間到了,延立秋要留她在房間休息,食物會送過來。泉卻掙扎著下了床,一邊說,我想去跟阿姨打聲招呼,畢竟那些粥是她讓人送來的。延立秋攙扶著她走到了客廳,她和何薇如注視著對方的眼睛,沒等她開口,何薇如就說,身體允許的話,就在這裡吃飯吧。泉有些驚訝,延夏河已經幫她挪開了凳子,笑著說,快坐下吧。

飯桌上的氣氛很安靜。

何薇如最先放下筷子,她退開椅子站起離開,走了幾步又在樓梯下停住了。她沒有回頭地說,少吃些,剛剛餓過吃太多對腸胃刺激……不介意的話,頓了一下說,以後就把這裡當作你的家吧。說完之後她就上樓了。

泉吃驚地看著她的背影,心裡有太多的疑惑。

延立秋和延夏河相視而笑,看到泉疑惑地轉向他們,延立秋笑笑說,你就聽她的話,把這當作自己的家,以後等你身體好些,我們再慢慢跟你解釋,現在你只要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就對了。

可以嗎?把這裡當作家?可是這裡分明已經是家,有親人的關懷和愛護圍繞身邊,還有什麼比這更能成為家呢?泉在心裡輕聲問著自己,想起媽媽的話“媽媽不能再做到的事,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人替我做到”,眼眶發熱,於是低下頭把臉埋進飯菜的熱氣裡。

看到這個情景,看過這個家裡二十多年風風雨雨的王姐在一旁也笑了,她欣慰地想,今天這個家終於是個真正的家了。

泉在延家沒待幾天後,就有人三三兩兩地來看她。先是梁靜修和曾雪雅,接著又來了天悅,然後是許悠悠,最後延夏河把石曉峰也帶回來了,不在本市的楊汐雖然不知道她的遭遇,也寄來了新年禮物,感覺延家一天到晚都是鬧哄哄的,大家都想著辦法讓她能儘快振作恢復起來。泉在一片熱情之中感受著大家的心意,加上自己堅強的個性,也漸漸從悲傷裡走了出來。

延立秋手裡端著一杯咖啡,注視著被大家包圍坐在中間微笑的女孩,心裡充滿平靜的愉悅,看見這樣的她,自己所有的付出才是值得。手上端著一杯檸檬茶的延夏河走過來,用手肘撞撞他說,喂,還沒跟你算帳呢!原來你那麼早就想著要溜了,把老爸的擔子扔給我。我還沒修煉到那個水平呢,你看在兄弟多年的份上,怎麼說也要替我多抗幾年吧。

我怕等你收心,自己已經因公殉職了。延立秋白他一眼說。

大過年的吉利點不行?延夏河擺出一副不屑他的樣子,虧你是我哥,一點都不瞭解我。我絕對是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這話像靜修的口氣,也許有一天你的才幹不會比那家夥遜色,對此我可是很期待的,啊?延立秋笑著看延夏河一張心虛的臉。

他能不心虛嗎?要趕上梁靜修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他苦笑著看了那堆人中的搖著扇子侃侃而談的那位,回頭看著延立秋,嘴一硬說,好,我會趕上甚至超過他的,即使我不行,小泉也一定能做到。

他們一起注視著那個女孩,然後相視一眼,清脆地碰上了杯子。

立秋,夏河,快過來一起玩牌,談論到的那個男子爽朗地笑著,捏著一手的紙牌衝他們揮手示意,悠悠和曉峰又要輸了,看來沒有幫手是不行了。

看來無論怎樣,這個新年決不會再冰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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