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著沙塵撲面而來，像刀子一樣，劃傷蒙塵的眼睛。

繼而是熾熱的高溫。

風沙稍微平靜了一些，蒙塵拉著梅子，走到了門外。

陽光！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陽光，毒烈的陽光，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在眼睛稍微適應了強烈的光線後，蒙塵看到，沙漠上遍佈著穿著各色服裝的屍骸。

有的顯然是剛死的，有的是被沙子掩埋許久，又被風沙吹出來的乾枯的木乃伊。

“我有點兒頭暈。”

梅子捂著頭說著，卻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蒙塵低頭一看，地上堆著一攤爛肉。

不，不是爛肉，是一個人。

那個人抓著梅子，嘴唇抖動著，似乎要說些什麼。

蒙塵俯下了身子，把耳朵靠近那個人的嘴邊，聽到了微弱的聲音。

梅子有些站不穩了。

蒙塵轉過身去，看見身後的大門，正在緩緩地關閉——在一個不起眼的沙丘前面。

在沙子的阻力下，那扇門關閉得似乎有些吃力，一點一點地關閉。

蒙塵拉起梅子向大門跑去。

在最後一刻，兩個人擠回了大廳。

“那個人說什麼了？”梅子嘶啞著聲音問。

蒙塵說：“他說，有輻射……”

“可是，現在不是3037年嗎？”梅子說。

“我們被騙了。”蒙塵看著那個AI男人。

“快500人了，你們是第一個跑回來的一對兒，真了不起。”

蒙塵看到，那個光頭男人正站在不遠處的半空中，邪惡地笑著。

“這不是一千年以後，對吧？”蒙塵說著，似乎明白些什麼了。

“一千年？我怎麼可能就這樣孤單地等上一千年呢！”

“可你說了，你只是個程式。”

男人大笑起來：“495-A，你好自大，你知道人類是怎麼滅亡的嗎？就是死於自大！”

“他們自大到，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可以對這個世界為所欲為。”

“他們還以為，我是一個只會按照預先編好的程式運作的‘軟體’。自大的他們，又怎麼會體會我的寂寞呢？”

梅子已經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看來輻射量真的很大。”男人點了點頭說道。

“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你們無法支撐，恐怕不是人體能承受的輻射量的幾百倍那麼簡單了。”

“這樣很好，讓我親眼看看，你們是怎麼一點一點腐爛的。在你們死去之後，我還會復活下一對男女，繼續欣賞他們的表演。”

“只可惜，有一點比較難處理——那就是你們腐爛在地上的屍體。我該怎麼向下一對新人解釋呢？”

“所以你要把剩下的幾百人，都這樣殺死，對嗎？”蒙塵說著，忍不住渾身顫抖。

“對，就是這樣，而且沒有人能阻止我。”

蒙塵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開心。

光頭男人不解地看著蒙塵，心中卻體會到了一絲恐懼。

“為什麼不能清理屍體呢？是因為那些復原世界的東西，只能待在試煉場，不能來到這裡，對吧？你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蒙塵說。

“這就是規則，就像地球是圓的一樣，沒有為什麼。”男人說。

蒙塵說：“你想過規則是什麼嗎？規則就是，人類沒有給你編寫處理試煉場之外的物體的程式，所以你也不知道，大廳中的那個紅色按鈕，是做什麼用的。”

“那只是個按鈕而已，能有什麼用途？”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人類同樣沒有給你制定這個規則，這件事也是你理解不了的。”

蒙塵笑著，嘴裡流出血來，“總之，你以為你是有自我意識的，實際上，只是個不能突破人類給你制定的規則的可憐蟲！”

“我想，你或許只是災難來臨後，某個不想讓人類復活的工程師植入的、自以為知曉一切的病毒罷了！人類對於你來說，就是神！”

“你在胡說八道！”

男人憤怒道，“你竟然真的把自己當作人類了？如果人類是我的神，那同樣也是你的神，你這個被製造出來的東西，沒有資格在這裡對我說三道四！”

“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梅子的氣息十分微弱，“我們活不了了，對嗎？”

蒙塵想要安慰梅子。

可他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們都會死去，你怕嗎？”蒙塵俯下了身，輕聲對梅子說。

“有你在，不怕，我們一直不分開。”梅子說。

蒙塵深吸了一口氣，向那個紅色按鈕走去，那個紅色按鈕上寫著：緊急停止。

似乎知道了蒙塵要做什麼，光頭男人的表情，變得很驚恐：“人類，你不應該這樣。”

“我知道錯了，你不應該關閉我，我會老老實實地等一千年，等環境變好之後再復活他們，好吧？我以人格擔保！”

“你也配提‘人格’二字！”蒙塵邊走邊說。

“聽著……”

男人說，“蒙塵，我都喊你的名字了，你關掉了我，人類最後的希望就沒有了。”

“你馬上就會死，不會有人將我重啟，人類就永遠完了。如果你停手，或許還有機會。否則你將會是人類的罪人！”

“我叫495-A，不是蒙塵。還有，人類已經滅亡了！”

這是梅子聽到蒙塵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躺在地上的梅子，終於看見蒙塵搖搖晃晃地走過來。

慢慢地躺下，躺在她的身邊，就這樣抱著，直到永遠……

……

……系統按計劃自動啟動完畢。

……確認資料重置至初始狀態。

……日期確認：舊曆3037年。

……室外輻射量檢測，合格。

……大氣成分檢測，合格。

……溫度檢測，合格。

……確認中斷程序：495-A，496-B。

……確認個體死亡，執行備份恢復。

……確認495-B、496-C生命體徵，記憶輸送完畢，腦電波正常。

………開始運送個體至中斷點。

……任務繼續。

“我們沒有死？”梅子驚呼。

蒙塵望著地上的枯骨說：“不，事實上，我們剛剛誕生。”

他拉開衣襟，在腰間，495-B的字樣赫然在目。

“我是B。”蒙塵苦笑著說，“你是C。”

“哦，C！”

梅子幽幽地說，“我們是不是根本沒有資格，稱呼自己為人類？”

“不。”

蒙塵說，“不要聽那個AI的話。在按下那個按鈕的時候，我想到了，最後的人類，應該早已意識到了可能出現的危險，將最終決定人類命運的開關，留給了人類自己——哪怕他只是個複製人。你明白嗎？”

梅子說：“是得到了人類認可的複製人嗎？”

“不，我們應該這樣認為，屬於我們的時代，到來了。”

蒙塵輕輕地按下開關。

這一次，大門沒有立刻開啟，而是提醒他們，正在進行障礙清理，請等待。

數小時後，大門終於可以被推開了。

他發現，滄海桑田之間，他們竟然已經被埋在了地下。

眼前，是一個盡頭有著光亮的黑暗通道。

蒙塵拉著梅子的手，走出通道之後，依舊是毒烈的陽光和乾熱的空氣，腳下依然是滾滾的黃沙……

但，不僅是這些。

就在前面不遠處，有一片綠色，沙漠中的綠洲！

“綠色……”

梅子甜美地笑了起來，“真的是一千年以後了！我們可以生存下去了，對嗎？”

“我們趕快摘點兒椰棗。”蒙塵看著不遠處的樹木，“作為給下一對新人的見面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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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梅子笑著說，輕輕地將一縷頭髮捋到耳後。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辦。”蒙塵從口袋中，掏出了那只有蝴蝶結圖案的紅色髮卡。

笨拙地夾在梅子的頭髮上。

真是貼心，連身上的髮卡，都被3D列印還原了。

蒙塵非常佩服這個程式的開發者。

“你真好看！”蒙塵笑著說。

梅子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沒有之一。

……

【祝大家節日快樂】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