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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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望著?這行文字, 葉槭流微微一怔,隨即眼底浮現出恍然。

他沒有絲毫停頓,重新開啟桌面, 【殘缺遺物?】的卡牌隨之在桌面上浮現。

葉槭流將卡牌拖進空槽,透過這種方式,把遺物?獻祭給自己, 隨後分出一小部分意識, 返回自己的身體裡。

愛爾蘭, 凱里郡附近,露營地。

葉槭流睜開眼睛,無視了身體上的異狀, 第?一時間低頭?看去。

張開的右手裡, 幾?枚不規則的骨珠靜靜躺在掌心。

葉槭流抬起頭?,嗓音微啞:

“布萊克,過來。”

帳篷被掀起來,布萊克很快鑽進帳篷,目光和?葉槭流相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

他在葉槭流面前跪坐下來, 低下頭?,讓葉槭流將手按在他的額頭?上。

奧秘完全流失的遺物?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但只要它是遺物?,其中就會殘存著?天命之人的記憶。

無形的寒意瞬間瀰漫,在布萊克的控制下, 範圍限制在了帳篷內,葉槭流則閉上眼睛,一口吞下了掌心的骨珠。

周圍事物?的顏色迅速暗淡,變得灰白而模糊, 像是冰稜落下的陰影。

而在葉槭流的眼前,無數破碎的記憶紛湧而至。

定?格的畫面漸漸擁有了聲音,陽光如同油彩般潑灑而下,深紅的湖水在風中蕩開波紋,他看到了某個人記憶中的小鎮。

……

小鎮邊緣的大屋坐落在道路盡頭?,男人粗暴地拽著?小手,帶著?記憶的主人敲響了鎮長的家門,那張酗酒發?紅的臉上堆起了笑,謙卑地向打開門的鎮長問好,像是個手段蹩腳的推銷員。

他顯然籌劃了足夠久,鎮長終於點了頭?,男人頓時喜出望外,像是擺脫垃圾,又像是獻上玩物?,將牽著?的孩子塞進了門裡,急急忙忙轉身離開。

“啪嗒。”

房門在身後關上,鎮長低下頭?,語氣和?緩地說:

“你?的父親說你?很擅長照顧弟弟妹妹,不過在我的房子裡,那些事都有家政人員去做。”

空氣沉默了一瞬,記憶的主人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

“這麼說您不需要我。”

“不,這只是說我希望你?做的不多。”鎮長輕微地嘆了口氣,“我想給我的女兒找個能夠照顧她的玩伴,你?能做到嗎?”

說話間,他們上了樓,鎮長開啟臥室的房門,陽光撲面而來,晃得人頭?暈目眩,記憶的主人不得不抬起手擋住陽光,一邊向著?房間裡望去——

金色溪流在地板上蜿蜒,女孩坐在滿地金髮?間,玩著?手中的松果和?蝴蝶,透明的指甲劃過蝴蝶的羽翼,像是在光下閃閃發?光。

“羅塞莉。”鎮長柔和?地喊她的名字。

過了好幾?秒,羅塞莉才遲緩地抬起頭?,清澈的眼睛望向門口,映出了門邊的父親,和?瘦小的黑髮?女孩。

她看著?黑髮?女孩嘴角翹了下,卻沒有什麼笑意。

“你?不是想要有人陪你?玩嗎?這是南丁格爾。”鎮長說,“從今天開始,她會陪著?你?。”

他看向南丁格爾,語氣帶了點壓力:

“是嗎?”

眼前的金髮?女孩望著?她,南丁格爾移開視線,淡淡地說:

“是的,羅塞莉。”

陽光下,羅塞莉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慢慢對?著?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

法德利鎮長有個生病的女兒,在小鎮上不是秘密,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到底生了什麼病。

他們很少能看見這個女孩,法德利對?她的珍愛程度超過對?他自己,只是偶爾,他們能看到他帶著?女兒前往醫院。

即使隔著?車窗,她的容貌依舊像是燦爛的陽光,將所有看到她的人的眼睛點亮。

他的父親用“玫瑰”作為她的名字,而她也的確像是故事裡被詛咒的野玫瑰。

但某一天開始,她的身邊出現了一個黑髮?女孩。

鎮上的人都認識她,羅德家的南丁格爾,母親早逝,父親是個爛酒鬼,底下一串弟弟妹妹,可惜性?格不討喜,總是冷著?一張臉,彷彿任何好意都是對?她的折辱。

然而羅塞莉似乎很喜歡她。

有時候,人們能夠看見她帶著?羅塞莉在花園裡玩,羅塞莉把什麼東西?捧給她看,小小的臉上溢滿了欣喜。

在沒人看到的角落,南丁格爾垂眸注視著?捧到面前的毛蟲,“啪”地一聲,打掉羅塞莉的手。

迎著?羅塞莉不解又受驚的眼神,她的嘴角彎了彎,勾起了笑意。

“不要碰我。”南丁格爾說。

羅塞莉只看到了她嘴角的弧度。

她揚起了笑容,用力點著?頭?:

“嗯!”

……

陪伴羅塞莉沒幾?天,南丁格爾就找到了她的秘密。

她的母親死於難產,那之後,法德利開始信奉赤杯女神,但他也無法治好羅塞莉——她在母親的子宮裡待了太久,智力發?育不完全,報告顯示她輕度弱智,因此也不會說話。

阿奎利亞鎮上不可能有適合羅塞莉的特?殊學校,最近的特?殊學校又太遠,最終鎮長把她藏在家裡,讓她獨自在家裡玩耍,可他又不忍心女兒寂寞,於是試圖為羅塞莉尋找一個玩伴。

自從被送到羅塞莉身邊,南丁格爾就知?道,她想要的機會全部都在這個輕度弱智的女孩身上。

她的父親幾?乎把她賣給了法德利鎮長,除了從鎮長手中收錢,就再?也沒有過問過南丁格爾的經歷,南丁格爾又太小,哪怕她想要說服鎮長把錢給她,回家之後,她的父親也會把錢從她身上榨出來。

她唯一能接觸到的,能讓她逃離窒息的沼澤的機會,就在羅塞莉身上。

而鎮長很珍愛他的女兒。

他盡他所能讓羅塞莉生活在正常的環境裡,不讓任何可能傷害到她的人或者事物?接近她;他提起她時從不像是提及累贅,而像是提起最珍愛的寶物?;他不吝於將最好的東西?送到女兒身邊,這個傻子的一件衣服就夠南丁格爾吃穿一年?,可羅塞莉穿壞它們,甚至用不到一個下午。

她不知?道什麼才是珍貴,她心裡的珍寶是隨處可見的松果,髒兮兮的鵝卵石,殘缺的蟲蛻和?枯萎的花苞,她也聽不懂南丁格爾的話,不明白南丁格爾為什麼總是不會笑,會在沒人時直接甩開她的手。

但這不妨礙羅塞莉很喜歡南丁格爾。

她和?南丁格爾一起午睡,睡著?時拽著?她的衣角不鬆手,她把蟲蛻放進南丁格爾的頭?發?裡,用樹枝和?泥土做蛋糕,往南丁格爾的水杯裡倒蝴蝶……她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喜歡,完全不知?道在南丁格爾看來這些算什麼。

所以看著?南丁格爾面無表情地踩碎蟲蛻,丟掉蛋糕,倒空水杯時,她看起來是那麼的傷心和?困惑。

好像她真的能感受到這些情緒一樣。南丁格爾想。

對?南丁格爾來說,討厭羅塞莉是件非常輕鬆的事,輕鬆到不需要她用多大力氣。

鎮長說她要做的不多,可他的期待是每天回家時看到一個乾淨整潔的女兒,根本不知?道陪著?一個輕度弱智的孩子有多累。她要幫羅塞莉梳頭?發?,陪她上廁所,摘掉頭?發?上的枯葉和?灰,拽住她不去爛泥裡玩耍,擦乾淨她的臉和?指甲縫,羅塞莉想做什麼被阻止,也會生氣地拍她。

有一次她推得用力了點,把南丁格爾推得撞在了床腳上。

被撞到的位置鑽心地疼,羅塞莉卻什麼都不知?道,噠噠跑下樓梯,在花園裡亂跑。

南丁格爾忍著?痛走下樓梯,站在門邊,遠遠地看著?羅塞莉,沒有力氣走過去。

羅塞莉回頭?看她沒有跟上,又跑回來,歪頭?看她:“嗯?”

“我很疼。”南丁格爾低聲說,“不要碰我。”

羅塞莉看著?她,忽然撲上來,緊緊抱住南丁格爾,用雙手勒住她的腰。

南丁格爾瞳孔微微一縮,猛地推開她:

“別碰我!”

羅塞莉摔倒在地上,茫然地看著?她咬緊牙關,難得遲疑了幾?秒,才伸手拽住她的衣角。

那天晚上,南丁格爾躺在床上,忍受著?疼痛,慢慢把自己蜷縮起來。

她默默數著?秒數,等待天亮。

曙光從丘谷外滑入小鎮,鎮長在敲門聲中開啟家門,站在門外的黑髮?女孩抬起頭?,脊背筆直得如同尺規丈量。

……

喜歡羅塞莉很困難,但討厭她真的非常簡單。

南丁格爾沒有住在鎮長家,每天晚上離開時,羅塞莉總是希望她能夠留下來,但每一次南丁格爾都會甩開她,欣賞著?羅塞莉難過的模樣,再?毫不留戀地離開。

她告訴羅塞莉,只要房門關上,羅塞莉就再?也不可以出來,否則她再?也不會來。

在她的堅持下,羅塞莉終於理解了她總是會離開的,而比起讓南丁格爾留下,她更不想看到南丁格爾生氣。於是每到南丁格爾該回家的時間,她都會聽話地收起玩具,關上房門,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會再?死死抱著?南丁格爾不讓她離開。

南丁格爾沒有多少屬於自己的東西?,她最珍視的是母親留給她的梳子,記憶裡母親有著?一頭?長長的黑髮?,她坐在桌前,用梳子幫南丁格爾梳頭?發?,將長髮?在耳邊編成發?辮。母親死後,南丁格爾再?沒有剪過頭?發?。

又一天,她離開鎮長的家,卻看到父親在不遠處等她。

他的大手緊緊拽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往小鎮上走,嘴裡罵罵咧咧:

“法德利說你?的頭?發?太長了,總是纏在他女兒身上,昨天甚至纏在了她的脖子上,現在都能看到印子。為什麼要留這麼長的頭?發??我還要花錢帶你?去剪……”

他後面說了什麼,南丁格爾沒有聽。她用盡全身力氣,掙脫了父親的手,在小鎮上拼命奔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沒人能夠阻止父親,沒人……不對?,羅塞莉!只要她接受自己!

抱著?唯一的希望,她跑回了鎮長家,敲響了門,上氣不接下氣地祈求鎮長,說她下次會注意,說她可以把頭?發?包起來,說她會阻止羅塞莉……

父親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南丁格爾幾?乎絕望了,她哽咽著?喊:

“讓我見見羅塞莉——”

樓上的臥室門始終沒有開啟。

第?二天,一頭?短髮?的南丁格爾來到了鎮長家,關上房門的瞬間,她臉上禮貌的微笑像露水一樣消散,只剩下蒼白的冷漠。

她看著?眼前跑向她的金髮?女孩,壓抑許久的怨恨和?憤怒終於衝破了心底的樊籠,衝著?羅塞莉發?出飽含毒液的咆哮。

她明明擁有那麼多了,為什麼還要剝奪自己僅有的那點寶物??

那雙蔚藍眼眸裡盈滿了天真和?信任,南丁格爾看著?羅塞莉,從衣服裡拿出一把剪刀,遞到了她的手中。

“我來教你?。”她說。

鎮長把羅塞莉保護得太好,所有可能傷害到她的東西?都不會出現在她周圍,就像南丁格爾的長髮?,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什麼能夠傷害自己,總是充滿信任地接受所有送到她手中的東西?。

她會用剪刀做什麼?

南丁格爾看著?羅塞莉接過剪刀,快意和?惡毒在心底翻湧,如同在血管中流淌的毒藥,一波波湧入心臟,生出長著?毒刺的荊棘。

她耐心地指導羅塞莉使用剪刀,教她剪碎花瓣,剪碎紙張,剪碎蝴蝶的翅膀。每當剪刀落下,羅塞莉都會瑟縮,想要鬆開手,然而南丁格爾不讓她收回手指。

她握著?羅塞莉的手,強迫地按住她的手指,教她壓下刀刃,讓她看著?她的寶物?是怎麼一點點被破壞,變成毫無價值的垃圾。

漸漸的,羅塞莉的眼睛裡溢滿了清澈的水珠。

淚水沿著?她的臉龐滾滾而下,她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安靜地看著?剪刀在南丁格爾手中一次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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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漸漸從窗臺退下,南丁格爾站起身,準備回家。

她的衣角忽然被拽住。

南丁格爾回過頭?,羅塞莉站在一地的破碎花瓣裡,注視著?她的眼睛。

她握著?剪刀,將剪刀的刀尖對?準了她自己。

金色的溪流猝然斷流,絲絲縷縷的金色在餘暉中翻轉起落,靜靜跌落在地板上。

羅塞莉放下剪刀,捧起被她剪掉的金髮?,如同她以往每一次送給南丁格爾她的寶物?時一樣,將長髮?送到南丁格爾面前。

金髮?柔順地蜷縮在她的掌心,她像是捧著?一捧陽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丁格爾伸出手,接過了她手中的陽光。

……

誰都能看出羅塞莉對?南丁格爾的依戀越來越深,鎮長無疑是樂於見到這一幕的,所以再?沒有對?南丁格爾有什麼要求。

小鎮的生活總是那麼風平浪靜,很少會有什麼大的波折。

而隨著?年?齡增長,南丁格爾陪伴羅塞莉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她能選擇的學校只有公立學校,但附近的學校是遠近聞名的差學校,初高中輟學率居高不下,這些輟學的學生一多半都會成為罪犯,再?成為更加混蛋的父母。

對?於絕大多數底層人來說,終其一生他們都沒有可能擺脫這個迴圈。

這樣的生活絕不是南丁格爾想要的,她想要擁有名聲,成為大人物?,不再?受任何人鉗制,看到更廣闊的的世界……這一切都是在阿奎利亞鎮無法實現的,她必須離開這裡,去更遠的地方。

和?羅塞莉在一起時,她偶爾會提起自己的夢想,和?她談論她想象中的未來。在這些時候,羅塞莉都是個很好的聽眾,她從不會開口打斷,只是會靜靜聆聽南丁格爾的自言自語,將腦袋枕在她的腿上。

“而且……”南丁格爾沉默了一會,說,“鎮長沒辦法治好你?,但是在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或許會有能夠讓你?說話的辦法。”

無論她說什麼,都沒有被羅塞莉聽懂過,這次也一樣。

金髮?女孩眨了眨眼,看起來有點困惑,最後她歪過頭?,輕輕蹭了蹭南丁格爾的掌心。

她安心地蜷縮在南丁格爾的身邊,閉上眼睛,很快睡著?了。

……

群山和?丘谷也無法封鎖願望的生長,願望在小小的珍寶匣裡不斷攀升,終於成為了夜鶯的翅膀。

夜鶯飛出了種滿玫瑰花的小鎮,飛向了群山之外的世界。

她接觸到了無形之術,瞭解到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無法理解的奧秘,最終在守夜人的光芒下,開啟了無知?之門,成為天命之人,踏上了追尋奧秘的道路。

深紅湖畔的小鎮早已經被南丁格爾拋到腦後,她遨遊在漂浮著?知?識的深海,再?也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非常偶然的一天,南丁格爾合上一本書?,被光芒的幻覺搞得頭?昏腦漲,她走下樓給自己倒水,一邊開啟電視,漫不經心地聽著?電視裡的聲音。

新聞的聲音從電視裡飄出來,鑽進了南丁格爾的耳朵裡:

“……數個月前的這場超級龍捲風橫掃了阿肯色州到肯塔基州等六個州,多個城鎮被夷為平地,一些城鎮和?農場與外界失去聯絡……”

玻璃杯從僵硬的手指間滑落,摔在長毛地毯上,潑出的水打溼了地毯,洇開深色的水漬。

十幾?個小時後,南丁格爾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國?際機場降落,隨即趕往阿奎利亞鎮。

因為通往阿奎利亞鎮的道路中斷,加上從衛星報告來看,這座小鎮的受災情況並不嚴重,阿奎利亞鎮的救援工作進展十分緩慢。

在來之前,南丁格爾就瞭解了這些情況。落地後,她來不及休息,立刻開始四處奔走,用盡手段和?金錢籌措了救援隊,又一刻不停地帶隊趕往阿奎利亞鎮。

她加入了救援工作,每天一睜開眼睛就立刻投入救援,完全忘記了除此之外的其他。

她也不知?道支撐她仍然站在救援現場是什麼,只是她無法停下,無法去休息,某種恐懼和?陰影縈繞不散,好像一旦她閉上眼睛,她就會永遠失去什麼東西?。

天命之人的體質會強於普通人,但燈之道路並不長於肉-體,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救援後,南丁格爾的身體和?精神也已經瀕臨極限。

終於,南丁格爾聽到了歡呼的聲音。

“打通了!”

這句話傳入耳中的瞬間,緊緊繃著?的心絃終於斷裂,黑暗如同母親的臂彎,向她張開雙臂。

南丁格爾閉上眼睛,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多久後,她終於在救援現場的營帳裡醒來,旁邊是救援隊的成員和?阿奎利亞鎮的居民?,鎮民?們一個個精神抖擻,笑著?和?救援隊成員聊天,帳篷外飄來熟悉的玫瑰花香,其中混著?誘人至極的肉湯香氣。

聽著?熟悉的聲音,南丁格爾提著?的心終於緩緩放下來,聞著?玫瑰花香,疲憊到極點的精神彷彿浸泡在溫水裡,說不上來的溫暖和?舒適。

營帳外的光線被人影擋住,法德利鎮長走進來,扶著?她坐起身,遞給她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

“我已經從其他人那裡知?道所有事了,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你?是我們的驕傲,南丁格爾。”他欣慰地說。

南丁格爾扯了扯嘴角,勉強回了他一個笑,伸手接過他手中的肉湯。

馥郁的濃香撲面而來,南丁格爾忽然覺得口中開始分泌唾液,胃裡被洶湧的飢餓攪動,她狼吞虎嚥地喝下肉湯,一邊說:

“法德利先生,羅塞莉……”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溫暖粘稠的湯汁滑入咽喉,如同一團裹著?黏液的血肉,她的唇舌品嚐到了甘美?的滋味,她本不應該辨認出這是什麼食材,但她……認了出來。

過於強烈的情感淹沒了她的所有感官,她在一瞬間和?湯中的血肉共感,無數畫面和?感知?齊齊湧來,來自小鎮上的所有人——

龍捲風的警報在教堂外迴盪,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天空陰沉得像是會墜落。

所有鎮民?都躲進了教堂裡,鎮長抱著?女兒最後一個趕到。

“教堂不夠安全,我們進地下的防空洞。”他沉穩地指揮道。

神父拿著?鑰匙,開啟了教堂地下的防空洞,鎮長帶著?所有人躲了進去。

震動似乎持續了一萬年?,終於所有的動靜平息,頭?頂也不再?有碎石滑落,所有人齊齊松了口氣,看著?鎮長和?幾?個男人走上臺階,試圖開啟防空洞的門。

半分鐘後,幾?個人臉色蒼白地看向鎮長,聲音裡有掩飾不去的恐懼。

“法德利先生,這道門打不開了……”他們說。

有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在了門上,很可能是教堂在龍捲風的餘波中倒塌,坍塌的巨石堵住了出口。

防空洞已經關閉了幾?十年?,沒人檢查過是否還能夠使用,鎮長帶人檢視的結果令人絕望——幾?個出口全部因為種種原因堵死。

通風口還能夠通氣,但聚集了這麼多人,防空洞的空氣只會越來越難聞。防空洞裡也沒有儲存多少食物?,只有幾?袋用作種子的菜籽和?小麥。因為鎮上飲用水並不來自紅酒湖,引入防空洞的管道也只有一條,如果均分到所有人,每天能分到的水甚至不夠一小杯。

在惶恐充斥空氣之前,法德利鎮長再?度站了出來。

“不要放棄希望,救援隊很快就會趕來,我們能夠支撐到那時候的。”他向鎮民?下達指示,“能夠活動的人和?我一起去尋找出口,婦女們收集食物?和?水,照顧好老人和?孩子,儘量不要住得太密集,在靠近通風口的位置休息……”

他的話語無疑成為了所有人的心靈支柱,所有人總算有了希望,紛紛行動起來,法德利則來到教堂的地下墓穴。

每一位聖盃教堂的神父去世後,屍體都不會埋葬在小鎮的墓地裡,而是會送入地下墓穴。

“聽話待在這裡,好嗎?”鎮長抱了抱自己的女兒,“我很快回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救援隊始終沒來,人們的恐懼漸漸演變成了焦躁。

飢餓和?乾渴折磨著?每個人,他們不再?認為他們能夠出去,絕望的氣氛瀰漫在防空洞裡。

終於有人崩潰了:“我們被拋棄了,救援隊放棄了我們!”

“我們都會死!沒人會救我們!”

“不要說這種話!”鎮長匆匆趕來,“還沒到放棄的時候!”

他很快被鎮長和?青壯年?攔住,但他的話語迴盪在所有人心裡。

黑暗之中,呆滯的祈禱聲低低響起。

“仁慈的母神,偉大母親,天上之母……”

“求你?寬恕我們的罪,求你?讓我們回到你?之中……”

“求你?拯救我們……”

再?一次安撫住幾?乎暴動的鎮民?,法德利身心疲憊地返回地下墓穴裡,望著?女兒純潔無瑕的面龐,他臉上令人信賴的堅定?終於一片片碎裂。

他在羅塞莉面前緩緩跪了下來,抱著?自己的頭?,喉嚨裡溢位痛苦的哽咽聲,喃喃自語:

“不管是什麼存在,請給我們食物?和?水,請救我們於苦痛,請帶我們回到溫暖的家鄉……”

一雙柔軟的手臂伸過來,將他的頭?抱在懷裡,溫暖如同母親的臂彎。

羅塞莉溫柔地抱著?父親的腦袋,用手指撫平他額間的溝壑,輕輕地哼著?柔美?的曲調。

她的金髮?在地上蜿蜒,一直延伸進墓穴深處的黑暗裡。

食物?終於吃完了,水也越來越少,所有人的意志都瀕臨崩潰,作為人的道德底線也越來越模糊,終於有人將目光投向了身邊的同類。

他們想起了鎮長有個生病的女兒。

攔在地下墓穴前的法德利被打倒在地,他嚥下滿嘴的血,祈求地拽住身邊人的腳踝,不斷重複道:

“求求你?們……羅塞莉吃得很少……”

有人踹了他一腳,其他人把他甩開,進入漆黑的地下墓穴。

黑暗之中,他們聞到了血腥味,香甜,馥郁,誘人,光照亮了黑暗中的生物?,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他們忍不住後退,心臟彷彿被恐懼的迷霧籠罩。

墓穴深處的龐然大物?緩緩蠕動,鮮紅的肉一團團扭曲糾結,其中能看見突出的骨刺和?骨骼,肉塊表面纏滿了細小的血管,肉團下方鑽出了無數黏滑的觸手,如同烏雲般不斷翻湧,一根根粗大的血管從肉塊中延伸出去,連線向周圍的一具具棺槨。

在這無法描述的可怖形體頂部,嵌著?半具少女的身體,金髮?少女雙眼深深闔上,雙臂微微張開,純美?的面孔上滿是恬靜和?溫柔,彷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她的下半身已經和?扭曲的肉團融為一體,或者說變成了蠕動的肉塊,剩餘的上半身也在緩慢地陷入肉塊,可以預見,不久之後,她就會完全融入肉塊之中。

似乎感覺到了眾人的接近,這具聚合了肢體器官的軀體下方裂開了一道道肉-縫,血霧從肉-縫中噴出,瀰漫在墓穴之中。

伴隨著?濃濃的血霧,一隻只血肉模糊的肉團滾落,摔在地上,彷彿活著?的生物?一樣不斷彈動,尋找著?產下它們的巢穴,小小的身軀裡發?出彷彿哭泣般的啼聲。

所有人都從它們身上聞到了美?妙的香氣,吞嚥唾沫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他們像是著?了魔一樣,盯著?面前蠕動的肉團,無法移開目光。

終於有人伸手抓起一團,指縫間觸感柔軟,彷彿稍微一擠就能夠溢位汁水。

越來越多的涎水從他們的口中滴落。

“仁慈的母神,偉大母親,天上母親……”

他們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咀嚼肉塊,來不及擦去嘴角的汁水,感謝筵席的主持者:

“巢中之母……”

防空洞裡有了充足的食物?和?水,鎮長自殺的意圖也被其他人阻止,接近爆炸的緊張氣氛終於緩緩平息。

但他們並不全都感激羅塞莉,清醒之後,很多鎮民?的精神都接近崩潰。

“我……”有人雙手按住頭?,睜大眼睛,“我本來不想吃……”

嘔吐的聲音從未停止過,但那些肉入口即化,流入胃袋就彷彿融入其中一樣,怎麼嘔吐也只能嘔出黃水。

有人拿起了武器,激烈地大喊:

“那根本就是怪物?!是對?母神的玷汙!我們應該殺死它!”

他衝向地下墓穴,還沒有進入黑暗,忽然身體一僵,在黑暗前無力地倒了下去。

他身後的男人們放下打暈他的武器,沉默地將他拖了回去。

沒有人敢去看身後的黑暗。

液體咕湧的黏膩聲音不斷迴盪,彷彿在人們的耳邊響起,芬芳越來越濃郁,無時無刻不在引誘飢餓的鎮民?。

終於,有人先一步耐不住燒灼般的飢渴。

咀嚼和?吞嚥的聲音徹夜不絕,當有人終於恢復神智,向著?周圍的人看去,看到每個人嘴角都有血肉滑落,將衣服染成血色。

羅塞莉似乎感覺到了他們的恐懼和?厭惡,於是地下墓穴裡的血腥氣息漸漸變成了玫瑰香氣。

迷幻的香氣扭曲了人們的感官,讓他們忘記了血淋淋的現實,而不斷擴大的巢也在吞食周圍的一切,很快吞食了防空洞,開啟了通往地面的道路。

人們一個個離開防空洞,回到小鎮上,恢復了曾經的平靜生活。他們無法忘卻那美?妙的滋味,不過好在每週的聖餐儀式上,他們依舊可以享用巢中之母的恩賜。

他們吞下羅塞莉的孩子,巢中之母的血從此流淌在他們的身體裡,他們和?他們的母親血脈相連,同樣成為了她的孩子,一旦離開了母親的恩澤,他們就無法活下去。

在他們看不到的現實裡,羅塞莉仍然在擴大,逐漸將整個小鎮全部包裹在了巢中。

湖畔的小鎮上再?度開滿了玫瑰,她的子女們在聖餐儀式上享用兄弟姐妹的血肉,純潔無瑕的聖母沉睡在巢中,在荊棘環繞的睡夢中,等待著?被命中註定?之人喚醒。

在她的夜鶯回來之前,她會讓小鎮上的一切都保持著?原來的模樣,她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但她會一直等下去,一直,一直等她回來。

她的願望就是所有子女的願望,她的意志迴盪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她,他們,這座小鎮都在等待南丁格爾回來。

南丁格爾睜開眼睛,淚流滿面。

帳篷外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鎮民?,他們擠進了營帳,和?站在床邊的鎮長一起,低下頭?,對?著?南丁格爾咧開了嘴角。

他們的臉上帶著?一模一樣的笑容,齊齊說道:

“你?想要見羅塞莉嗎?”

望著?他們的面孔,南丁格爾發?出了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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