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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千佛俯首凝望著穆典可,眼眸深邃而柔情,濃聚著複雜喜悅的情緒,又略略帶了些感傷。

眼前這小女子,癟著嘴,眉頭還皺著,縱想做個倔強的模樣,卻叫滿眼的心疼跟柔軟出賣了,委委屈屈,像個心傷了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的小女孩。

常千佛只覺得自己的心軟得聚不起來,徑直化成了一汪水。

“是我不好。”

他捧住她的臉,輕聲說道。

語氣裡的溫柔寵溺,催得穆典可一雙水漾泛紅的眸子越發霧氣濛濛。

“本來就是你的錯。”她彆彆扭扭,嘟噥道。

話沒說完,常千佛突然彎腰,封緘住她的雙唇。不同於剛才攻城略地的狂野,動作十分輕柔,含住他飽滿嫣紅的唇瓣,輕輕地吸吮齧咬,輾轉流連。

穆典可有些慌,想要躲,卻無處躲。

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想推開他,卻使不上力。

常千佛伸手圈住她的後背,一手託著她腦後,不許她逃開。

他輕聲地喚她:“典可”,“典可”

他的聲音彷彿帶著魔力,叫她生不出反抗之心。她抬眼慌張如鹿地看著他。他的眼眸裡盛著星光,又好似有一整片暗夜,無邊無際,不知其淵深幾許。

她沉溺在他雙目浩瀚的深情中。

漸漸地她手腳發軟,如同被抽了骨剝了力一般,再也站不住。

身子一輕,被常千佛抱起,大步往前方走去。

緊跟著後背上抵上硬物,已然著了榻,常千佛高大的身軀覆了上來,沉沉的,壓上一瞬叫她呼吸一滯。

他的呼吸濁重而炙熱,身體也是滾燙的,兩廂緊貼著,只隔了幾重薄薄的衣衫。濃烈的男子氣息透過衣料陣陣渡來,激得她瞬間就清醒了,口舌打結:

“你……你要做什麼?”

常千佛瞧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忍不住低低笑起來,胸膛顫動,擠壓著胸前相抵的柔軟,讓身下人兒臉越發地紅。

“美人在懷,你說我要做什麼?”他故意痞痞地笑。

穆典可伸手護胸前,舌頭越發地不利索:“你你你,你不要亂來。你別…別以為,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嫁給你。”

尖爪利牙的小豹子,忽然變成一隻受驚待宰的羔羊。

她這模樣常千佛簡直看不夠,目光不瞬,又忍不住笑起來。

到底不忍心嚇她,雙手箍住她的背,一個翻身,兩廂側臥相對,眨眼笑道:“睡覺!”

“睡、睡什麼覺?”穆典可如驚弓之鳥,反倒是更慌了:“我,我還不困。”

常千佛略怔,隨即明悟了:這丫頭想哪裡去了?

他有心逗她一逗:“噢,不困啊,不困正好啊。”作勢要翻身。

穆典可嚇得使勁閉上了眼,雙睫如蝶翅亂撲。臉紅似要漫出血來,連帶著脖子跟耳朵都是紅的。

潔白小巧的耳垂泛起淡粉顏色,像玉色珍珠染了煙霞,美麗可愛。

常千佛情難自禁,低頭咬在那嫣粉熱燙的耳垂上,灼熱呼吸悉數噴灑到穆典可耳頸肌膚上。

穆典可渾身戰慄,差點哭出來,低聲央求道:“千佛。”

常千佛方知自己鬧得過了。

穆典可縱然對他的觸碰並不排斥,但本能裡對於過分親密的舉止仍存有恐懼,這種恐懼心源自少時,深烙於心,並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

即使是他也不例外。

他抬頭,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用她覺得安全的方式擁著她,輕輕拍順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

良久,懷中人兒方平靜下來。卻像受了什麼驚嚇似的,蜷著身子往他懷裡鑽。

他想:她定是想起什麼不願意想起的往事了。

這麼多年,她被人欺負,被人傷害,連個真正照顧疼惜她的人都沒有,她究竟是怎樣獨自扛下這一切的?

他覺得心口疼,低下了頭,在她眉心輕輕吻了一下。嗓音有些沙啞,低聲說道:“典可,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今天……死了太多的人,我很難過。”

過了很久,穆典可才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常千佛笑了,身子往下挪移幾寸,額頭頂著她的額頭,鼻尖抵著鼻尖,笑容滿面,說道:“典可,我真的很高興。”

他又親了親她的臉頰,說道:“典可,我很有些犯困。我放開你,你不要又走了好不好?”

穆典可陡然鼻尖發酸。

她知道,常千佛定是好多日沒怎麼睡覺了。昨日一宿未眠,一早剛睡下沒多久又被叫起處理松冷街下毒之事。

忙碌到此時,他一定身心都疲累極了。

卻強撐著不睡,擔心睡了以後她會偷偷溜走。

她心裡酸酸的,聲音也不自覺放柔,說道:“你睡吧,我哪裡也不去,我就看著你睡。”

常千佛得了她的許諾,終是安下心來。又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眼皮沉沉耷下,笑容已然有幾分昏了。

“典可,你今天…真好看。”

語聲含糊如夢囈,一息之後再無聲音。

說睡,便睡了。

穆典可蜷在常千佛懷中,抬頭凝望他睡顏良久,抬起手指,沿著他如峰的劍眉和高挺的鼻樑輕輕描畫。

一遍一遍。

外祖母曾柔曾說過,再了不起的男人,睡著了都像個孩子。

這話她是相信的。

她的外祖金震嶽,是那樣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又高大,又威嚴,睡著之後的眉眼卻是那麼地柔和安靜。

就是金雁塵,醒著的時候那般陰沉冷酷,合上眼,那身戾氣便褪了。

常千佛卻不一樣。

他睡著的時候,有一種平時看不到的鋒銳之氣從英挺的眉眼輪廓滲漏出來,五官看著也比平時更加硬朗。

又是慈悲的。

像廟宇裡的用大石雕刻,用銅水澆築的佛像,身堅心軟,渡厄萬千信眾。

他憐憫著眾生。

而她心疼他。

“千佛,其實,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她聽著他均勻的呼吸聲,篤定他是聽不到了,臉頰微紅,用極小的聲音輕輕說道:

“千佛,我也想要做你的妻子,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在你身邊陪伴著你,照顧你,讓你不要那麼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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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底有深深的落寞和沮喪:“可是我……太弱小了啊。”

常千佛聽不到。

他已陷入最深沉的睡夢。許是太累了的緣故,呼吸聲漸重,未幾響起隆隆鼾聲。

穆典可“噗嗤”笑出聲來。

隨後她的臉就紅了。原來睡覺……是這個意思啊。

議事廳裡,凌涪臉色不怎麼好地坐著,對面還坐著蔣越,楊平和李近山幾位當家副當家。

傅修,蔣凡,還有李哲幾位小輩也趕來了,垂手站在一旁。

凌涪看著滿屋子的人就糟心。

他臉色不好不是因為常千佛舉止失常,行為逾矩。常千佛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當然知道他是什麼為人。

更何況,常千佛內力盡失,穆四武功又那麼高,他能把她怎麼樣?

可是水火焱這麼一鬧就不一樣了。人是常千佛扛過來的,門是關著的……

凌涪看了一眼一臉義憤,嫉惡如仇的老人家,只覺腦仁都是疼的。

“我說水老啊……”

難以為繼,說不下去了。

水老這剛腸嫉惡,六親不認的性子,他又不是不清楚。

楊平知道凌涪的擔憂,說道:“老凌,你也別太擔心了。來的路上碰見我老王了,這事他也知道了,正著急去處理。我猜這會,已經壓下來了……”

水火焱一聽就炸了:“我說王連臣那小子躲到哪裡去了。那小子平時看著挺正派,出了事淨想著溜鬚拍馬,還想遮醜呢他。

那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了,能遮得住嗎?!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

回頭衝心楊吼道:“心楊,你再去敲門!再不開門,老子就去踹門了。”

心楊嚇得一哆嗦。

李哲實在忍不住了:“敲什麼敲啊,這都大半天了,要糟蹋也早糟蹋了。大不了,娶了唄。”

李近山斥道:“李哲,什麼混賬話!”

水火焱跳起來,抓起書案上的賬本朝李哲頭上拍去:

“你這個小混賬東西!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啊你?

這是毀人清白的事,是造孽,是娶了就能完事的嗎?

別說年小佛是老子的徒弟,就是一個不相干的路人,老子也不允許你們這麼為非作歹!”

李哲無奈至極,連連伸手抵擋:“哎哎水老,為非作歹的是千佛,您去打他,別打我啊。再說呢,您老這麼操心做什麼,萬一人家姑娘自願的呢……”

這話簡直是火上澆油!

水火焱大吐一口:“我呸,你當老子是瞎的嗎?”

他親眼看那混賬小子束著人家姑娘的手,還厚顏無恥地說著什麼“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都是這群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東西給慣出來的。

李哲小聲嘀咕道:“可不就是瞎的,還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呢,這麼些天,也沒見您老多機靈啊……”

水火焱吼道:“你說什麼!”

李近山又斥了一聲:“李哲!怎麼說話的,給水老道歉。”

水火焱揮手道:“你別打岔!讓這小子把話說完。”

李哲也不躲了,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您老去問劉祖義唄,暗度陳倉,他居功至偉。”

水火焱又炸了:“還有這事”

“行了!”

凌涪額頭突突地跳,拿手按住,說道:“都別吵了。”

看著水火焱道:“您的徒弟年小佛是吧?

您老聽清了,那不是什麼年小佛,是穆四,穆滄平的小女兒穆四小姐。”

莫說水火焱了,其他人也愣住,李哲不由得撇嘴:難怪他小子捂得那麼緊,一絲兒口風都不肯透……

等等,穆四,李哲撮著牙花子,無比牙疼地想:自己沒被她一硯臺砸死,算不算是走了大運了?

常千佛那個滾蛋小子!

水火焱震得三魂七魄不能歸位:“誰?那個洛陽女神童穆四?……她不是死了嗎?”

他昨兒還跟年小佛誇誇其談來著。年小佛那脾氣,聽到自己背後議論她,還不當場駁他?

事到如今,是瞞不住了。

凌涪緩緩說道:“三月二十六,明宮聖女瑪爾喀沁與劍閣閣主李慕白相約姑蘇飲劍臺比武。李慕白親口證實,瑪爾喀沁就是穆滄平之女,穆四小姐穆典可。”

水火焱瞠目結舌。

反應卻快:“咱不說那個什麼沁不沁的,我就問你,穆四怎麼就成年小佛了?”

凌涪平靜說道:“我見過年小佛,也見過穆四。”

這就是鐵板釘釘了!凌涪不會說謊。

這回是蔣越著急了:“老凌,你怎麼這麼糊塗?既然知道她是穆四,你怎麼能由著公子爺胡鬧。我說呢,我說呢,好好的非說什麼二爺來了……”

一指蔣凡哥李哲兩個,怒不可遏:“你們,你們幾個小的也跟著他胡鬧!”簡直要跳腳:“不是我說你,老凌,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李近山也急了,一掌朝李哲後腦勺拍去:“臭小子!”

李哲全無防備,差點讓他一巴掌拍得翻下椅子去,回頭吼道:“我不知道啊!”

李近山站起,提起椅子就要砸:“臭小子!你吼誰呢?你天天跟公子在一起,蒙誰呢不知道!”

蔣凡忙擋在李哲前面:“李叔,李叔您別激動”

只有楊平還算冷靜。拄著額頭頭疼地想,這都算什麼事啊?

怎麼就看上個魔教女子了呢?哪怕娶個鄉女村姑呢,也比沾惹上明宮好啊。

這老凌是怎麼想的?又不好說他!

回頭囑咐心楊道:“去把公子爺叫來,我不是水老,你別蒙我。敲門,使勁敲!這事要儘快處理,宜早不宜遲。”

凌涪道:“晚了。都也別爭了,想想辦法怎麼把這事壓下來。至於他們兩個……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去!”

蔣越失聲道:“這怎麼行!”

凌涪看了蔣越一眼,目光從其他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水火焱臉上,沒好氣道:

“都還沒想明白呢?那是穆四,柳宿天死了她就是名劍第三。問問她的親爹穆滄平,能不能活著把人擄走?”

瞎伸張個什麼正義!

常千佛是什麼為人品行,他們心裡當真沒點數嗎?

傅修最快反應過來:“凌管家是說,四小姐和公子爺……以前就認識?”

凌涪心煩得很,他倒巴不得他們兩個不認識呢,他說了不算啊。

“都散了散了吧,沒什麼好擔心的!他能把穆四怎麼樣,穆四人家也不想進常家堡的門!”

說到這裡心裡怪不是滋味:一群人如臨大敵,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啊。

沉聲吩咐道:“穆四在懷仁堂的訊息,一丁點都不能透露出去,把那位金六公來招來,那才是大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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