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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怔半晌後,席晟噌地站起,眼睛瞪得好似正看著怪物:“你瘋了!”

被他如此呵斥,時顏反倒覺得心裡好受些,“如果我兒子死了,我到時候估計得真瘋。”

“那混賬提議這麼做的?”

時顏縮坐在沙發角落,手心矇住眼,不管不顧,不看不聽。面對這樣的她,席晟盛怒之餘陡然失了底氣:“真的沒別的辦法了?”

“……”

席晟從她的沉默中讀到了答案。他頓時被抽掉一切力氣,跌坐回去

糟糕的天氣,糟糕的心情,糟糕的年假,席晟的情緒統統寫在他僵白的臉上,時顏何嘗不是如此?可似乎,最糟糕的不止如此。

時顏撥打池城的手機,幾乎抱了赴死的決心。一旁的席晟沉默地看著她,他的目光,複雜到無法解釋。而時顏,一邊聽著手機等候音,一邊努力平復鼓譟的心跳。

“喂?”當那端應答的第一聲響起時,時顏不得不屏住呼吸。

這聲童音聽起來特別清脆,如甘甜的蘋果,時顏卻無暇欣賞。那種被繩索縛住心臟的感覺瞬間攫住她,緊到幾乎要勒進血脈。

有些人不出現,不代表不存在。有些隔閡被忽略多時,不代表已經消失。

時顏愣了一會兒才記起要說話,“叫你爸爸聽電話。”可她的聲音聽起來一點兒也不真切。

“我爸爸在做菜。”

爸爸——時顏不由自主咀嚼這個字眼,只覺麻木:“叫他等會兒回電話給我。有急事找。”

時顏說完,立即按斷,手指僵硬地停留在掛機鍵上。席晟估計也猜到是怎麼個情況,坐在一旁,眉頭深鎖。

手機螢幕在她手中暗下去,沒過多久又亮了,伴隨而起的手機鈴聲提醒她,他回電了。

手機螢幕就這樣明明滅滅多時,直到對方撥第五遍,時顏才咬牙接起。她不說話,更不知道能說什麼,直到他先開口。

“時顏?”

這樣溫和地喚她名字,又能隱藏什麼,彌補什麼?時顏捏了捏眉心,她如今唯一在乎的是兒子,其餘的,一概逼自己不去理會:“下周一10點,xx醫院見。”

那端的池城當即反應過來:“你同意了?”

“對。”時顏說完就要結束通話,池城那邊好似料到一般聲音一揚:“等等!先別掛,我還有話要……”為時已晚。

時顏已先行掛機,斷了他想說的話。

席晟早已坐直了身體,脊背僵硬,時顏臉上一片空白,無慍無怒,保姆原本正教小魔怪認動物圖片,此刻見沙發這邊氣氛焦灼,不由得放下卡片,不敢吱聲。小魔怪自顧自地吃著手指頭,嘴上咿唔有聲。

席晟怎麼想怎麼覺得荒唐,怒極反笑,“他竟然一邊帶著和情人生的女兒,一邊想著和你這個前妻再生一個?”

女兒?

時顏終於笑了一聲,卻是極諷刺的笑,並且很快斂去。她起身朝兒子那邊走去:“那就祝他一輩子替別人養女兒。”時顏聲音極小,那是她如今唯一能聊以自`慰的惡毒,只有她自己聽見。

席晟向上司遞了調職回北京的申請,也沒管有未獲批,直接在時顏的新公寓裡安營紮寨。

時顏勸不了他,她自己的日子都過得這麼混亂。

週一是個少有的好天,天高雲闊,冬陽暖人。人的心情越糟糕,天氣越好。

時顏失眠一晚,黑眼圈層層遮蓋仍有痕跡,臉卻過於白了,在鏡子裡照,自己都覺得自己像鬼。喂小魔怪吃早餐時,孩子都不太親近她。

索性全部卸掉,素面朝天出門。

席晟跟在她後頭,直跟到玄關仍不停步:“你真的,真的決定好了?”

或許是素顏的緣故,她看起來就像個熬夜趕功課的老實學生,說起話來愈發誠懇可信:“等kings病好了,我就可以跟他徹底拜了。你該歡送我出門才對。”

自小她的號召力與說服力就很驚人,席晟此時莫名其妙被她說動,真就沒阻攔她。然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席晟也沒能收回無能為力的目光。

時顏剛走出公寓樓大堂,就聽見兩聲車喇叭聲。下意識抬頭,便看到一輛白色suv。駕駛座內光線略暗,池城的臉顯得有些陰沉。

時顏坐上副駕,無言。不問好,不問他怎麼知道她的住址,也始終未看他,只是摟著安全帶,偏頭看窗外。

池城自始至終也只說了一句:“我已經在相熟的醫生那裡預約了。”

做試管嬰兒原本需要相關證明和繁瑣的手續,可他們一到醫院,便直接由護士領進內診室。

雖不用和池城同一房間,但整個過程之於時顏,仍十分尷尬。如同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滋味可見一斑。

離開醫院時正是陽光最好的時段,樹的沙沙聲中,葉子落下斑駁的光影。二人一前一後走著,走廊卻怎麼也到不了盡頭似的,時顏只覺無力。

上了他的車,沒有交談的*,時顏尋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椅背,原本只想閉眼假寐一下,不料自己真的就這樣睡去。

氣溫仍很低,但陽光穿透車窗的保護屏照射進來,讓人不由自主地慵懶。時顏一向淺眠,幾乎感覺得到車速在減緩。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車停在哪兒,更不願睜開眼睛。真正喚醒她的,是竄進鼻尖的那一股熟悉的味道。

時顏啟開一條眼縫,就這樣看見了他。

她的安全帶不知何時被人解開了,此刻她身體歪著,額角枕著他的肩頭,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

他大冬天穿得卻很少,領口的釦子沒有扣上,露著空落落的頸項。他的氣息若有似無傳遞過來,時顏這回是徹底醒了,她猛地坐直身體。車裡暖氣很足,窗上布著層霧,看不清街景,她正要開門下車,手邊一緊。

時顏回頭看他時他仍假寐,直到她低喝:“放手。”他才睜開眼睛。

攥著她的手卻始終不松:“你不餓麼?”

原來車子早就停在某間飯館外頭。

這館子裝潢別緻,地段卻極偏僻,勉強算作停車場的露天空地停的都是私家車,往來一輛計程車的影子都沒有。

他選這鬼地方,分明故意。時顏打不到車,在路邊凍的雙耳通紅,他在旁邊看,冷著張臉,“何必這麼倔?一頓飯而已。”

“……”

“這麼避著我,只會讓我覺得你對我還有……”他的話頓在這裡,沒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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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顏聽著卻驀地一怔。

池城說話時呵出霧氣漸漸消散,可他的話外音一直纏繞著時顏的思緒,不得輕鬆。時顏百般思量,扭頭朝他笑了,扯著嘴角看起來盡是虛偽:“說的沒錯,一頓飯而已。吃完這頓飯,我們好聚好散。”

這回,換他神情僵滯。

時顏沒再理會他,轉身朝飯館迎賓門走去。

飯館內別有洞天,人工湖上泊著烏篷船,江南水鄉打扮的服務生穿行其中,暖酒端菜。

時顏與池城分坐兩端,她吃她的,他喝他的。紹興菜偏鹹,時顏吃來卻不知怎的如同嚼蠟,分外無味。

也不知是他酒壺空了,還是她吃相太過純良,他似乎有了交談的興致,就這樣突然打破沉默道:“冉冉要我代她向你問好。”

時顏差點噎著。

她默默放下筷子:“池先生,不要以為你貢獻了一個精`子就可以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

她沒化妝的模樣楚楚動人,可惜說話愈發犀利。池城也只是微微的笑,猜不透他的心思:“抱歉,我下次會注意。”

人工湖上碎著吊頂的燈光,就這樣刺進時顏眼中。浮光掠影,每一處光,都是他給她的傷。他怎麼還能夠如此輕易地,撕開她的傷疤?

時顏幾乎要覺得,跟他吃這頓飯是她有史以來犯過最嚴重的錯,她連嘴都沒擦就站起來,動作很急,烏篷船搖晃不止,時顏整個人在顛簸中冷冷地笑:“沒有下次。”

說完轉身就要下船,池城依然安坐在對面,看著她的背影朗聲道:“那你該祈禱我們一次就中。”

時顏被他一句話釘在原地。這個男人難道能在激怒她的過程中得到快`感?時顏想,那就如他所願。她返身回去,抄起矮桌上的茶杯朝他潑去。

可惜茶不夠多,他只是前襟溼了一片而已。

“怎麼你和你那朋友總愛拿喝的潑人?”

時顏沒接腔,拿起他放在桌邊的車鑰匙,直接走人。池城眼看她離去,並沒有阻止,面上一派輕鬆。他自己都沒發覺,他的手在桌底下,早已僵硬成拳。

怎麼可能沒有下次?時顏,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第三次……

*******

天氣開始回暖,事情卻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時顏坐在馬桶上,腦中一片空白。她半晌才醒過神來,再次拿起驗孕棒。結果自然是和十分鐘前檢視的一模一樣,一根紅線。

這半個月的努力轉瞬化為泡影,怎能叫她不氣餒?

北京的3月,枯萎了一整個冬季的萬物開始復甦,可時顏煩躁了一整個冬季的心情,仍不見好轉。

一想到不得不再次往返於醫院和藥局之間,一想到無法避免與他再見面,時顏便止不住長長一聲嘆氣。

灰頭土臉地開門出去,就見席晟立在對面牆邊:“這麼久才出來,我還以為你掉馬桶裡了。”

他分明是擔憂的神色,卻硬要說著打趣的話,時顏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無奈她沒心情應付其他,連說話的意願都沒有。

耷拉著腦袋走過席晟身邊時,被他按住了肩膀

“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還是頭一遭如此老成地勸她,時顏自我安慰般點點頭,“我是神勇鐵金剛。放心。”

因為感冒,她鼻音有些重,嗓子也幹,泡了杯泡騰水,喝完這才頂著張沮喪的臉去嬰兒房。

不知是不是受她影響了,小家夥也是無精打采的,平常最愛看的晨間節目,今天瞥都不瞥一眼。

飯桌上少了小家夥的咿呀學語,頓時清冷不少。時顏早飯沒吃兩口就作罷,實在沒胃口。偏頭看了眼座鐘,放下了筷子就準備起身。

小家夥原本由保姆喂著,見這邊有動靜,立馬扭頭看過來。

兒子的眼睛水光盈盈,被他滴溜溜盯著,時顏勉強笑開來。她這幾天感冒,怕傳染,忍住了傾身吻他臉頰的衝動,只朝他揮揮手:“媽媽要走咯!跟媽媽說再見!”

小魔怪扭著小身子朝時顏張開胳膊:“媽——媽——抱!”就是不說再見。

席晟也不由插話:“你這模樣,累得快氣絕了似的。還是別出門了吧。”

“公司有事,我得去一趟。”

時顏不敢太親近孩子,虛著抱了抱兒子後就要把他還給保姆,小家夥特別會纏人,直往時顏懷裡鑽,不肯挪窩,一口一句“媽媽”,叫的特別軟糯。時顏好不容易才哄得他撒手,立即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一邊不忘吩咐席晟:“幫把手照顧下你外甥。”

因為股東變更,時裕每年年初的例會拖到3月才舉行。她這麼些日子避著不去公司,這回不得不親自跑一趟。

新一年的一切工作都會在新年例會上定案,時顏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母校教學樓改建的方案是她個人爭取來的,必須讓渡給上海的時裕來做。

會議九點開始,橢圓形會議桌,曾屬於她的主席位如今空空如也,池城並沒有如期出席。

新上任的經理幹勁十足,總結過去,規劃未來,而時顏這個前經理,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低頭看檔案,偶爾轉筆。

會議枯燥乏味,沒有實質內容,時顏有一聽沒一聽地熬到結束,池城始終沒露面,他的助理也只是在最後簡短轉述他意見時,順道提了一句:“近期時裕會遷進新的寫字樓,池總的意思是讓kingscity和北京時裕正式合併,詳細事宜池總會親自在股東會議上與各位商討。”

經理隨後宣佈散會,所有人魚貫離去,時裕的股東人數不多,加上時顏也就四人,他們紛紛相約在會所的餐廳吃午餐,只餘時顏愣怔在座位上,好不容易才消化助理的話。

時顏在助理離開會議室前截住他:“池總呢?”

助理愣了下,卻好似事先料到一般,當即在記事本上寫下一行字,撕下那頁遞給時顏:“這是地址。”

“……”

“池總身體抱恙,今天大概不會來公司。”

助理雖微笑無虞,但時顏總覺得他不懷好意,薄薄一張紙而已,卻如同那個不在現場的男人誘她深入的陷阱,時顏犯了難,不知該不該接。

池城的住處距離她的,只有兩條街之隔,時顏駕車回家時都總要路過那兒。因為知道這不是巧合,所以更覺荒唐。

這個男人到底想做什麼?

時顏沒在公司多呆,駕車回家,車都已經拐進自家的物業大門了,不遠處的保安都在朝這邊敬禮了,時顏卻鬼使神差般,驀地剎車。

真的是鬼使神差,時顏調頭,迅速駛過兩條街,按照助理給的地址來到這陌生的公寓門外——她做這些,彷彿不受大腦控制,直到按響門鈴,時顏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

甚至如果遇見冉冉她該如何應對,她都沒仔細思量。

來應門的卻不是他。

鍾點工模樣的女人見到她似乎有些訝異,卻連問都沒問就把時顏讓進了門。她的眼睛幾乎黏在時顏身上,不肯挪開目光:“池太太?”

時顏臉上本就沒幾分血色,更是因她一個稱謂,目光迅速黯淡下去。“您弄錯了,我不是池太太。”

鍾點工一愣,隨後看了眼裝飾櫃上的相框,再次確認後笑了:“池先生在臥室。他還不知道你回來了。”

相框裡不正是她?時顏看著相片,止不住怔神,她都不記得自己曾有過這麼明媚的笑靨。

而相片中被她摟著脖頸的男子,如今再次見到,更是恍如隔世。

“池太太,藥在桌上,湯在灶上熱著,15分鐘之後關火就成。我就先走了。”說著就要解下圍裙。

時顏看了他的藥。原來他也感冒,只不過比她嚴重很多。可感冒藥旁邊的那**分明是……重效止痛藥。

時顏心下一緊。以為自己看錯,拿起藥**又仔細看一遍。

她就這樣奔進臥室。當時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時顏自己都分辨不清,她只知道當床上的他撐起上半身看向門邊時,她實實在在松了口氣。

“你怎麼來了?”他帶著病容,卻強撐著,起碼聲音只是有些低沉,不至於虛弱。

“不是你叫助理讓我來這兒找你談的?”她站在門邊沒動。靠近一步,需要太多勇氣,她做不到。

“我後悔了。”池城的聲音有些悶,他躺回去,側了個身,不再直面她。

他身上的襯衫早已皺的不成樣子,眉心卻更皺,“嘲諷的話我暫時不想聽,你還是走吧。”

這男人過得渾渾噩噩,時顏心下一慟,就這樣邁近一步。

邁出了第一步,後頭的要容易許多。窗簾合著,臥室裡唯一的光,來自床兩旁的地燈。那樣暈染著這靜謐的氛圍。

“你不能讓kingscity吞掉時裕。”她的聲音,也莫名被暈得發軟。

她不知不覺已來到床邊。只見池城閉著眼睛,這樣高大的身軀瑟縮在床角,原來也只是那麼可憐的一枚,“時小姐就不能說些看望病人時例行說的話?”

時顏滯了滯呼吸,她寧願選擇看空氣中虛無的一點,也不能看他,不能心軟。心裡提醒自己,他這樣示弱,分明故意。

“你為什麼需要吃止痛藥?”她終於找回強勢的語氣,可連她自己都聽得出被強勢掩蓋住的、聲音裡的不確定與擔憂。

池城終於肯睜開眼睛。

時顏餘光瞥見他慢慢抬手,或許他只是要開啟檯燈,對此時顏並未在意,直到被他拉著跌倒在床上時,才意識到他的險惡用心。

她的後腦勺撞在他堅硬的鎖骨處,眼前便是一陣眩暈。他自後摟住她,可雙手只是讓跑到前方,虛虛地貼在她腹部。她要坐起來,完全可以。事實上她也正準備這麼做。

卻在這時,耳畔響起一個聲音。聲音裡有祈求,有迷戀,有太多太多解不開忘不掉拋不下的情愫。

“就這樣,別動。”他在她頸側,淺淺的吸了口氣。他說,“5分鐘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夠肥了,別霸王我了吧,面試這玩意真傷腦細胞,還傷自尊心,我現在很需要安慰,很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5分鐘也好,就像池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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