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佈垃圾塵土的街道，“雨”後尤其泥濘不堪。
遠遠看去，碎石瓦礫間有一個個掙扎著的人形陰影，四肢扭曲怪異，像是未知的多足怪物。
而這些傢伙竟然都是黑屍，只是因為沾染了過多汙漬，又遭受雷電劈擊，這才面目全非到如此地步。
郎華等人站在不遠處，似乎想看看渾身焦黑、手腳斷折後的它們會如何站起身來。
可惜數十道強光忽然閃過，黑屍們頭部遭受重擊，再次狠狠栽倒在地。
周謹手持光劍，三步並作兩步進入戰場之中。劍影紛動，不過片刻，餘下幾隻還在“打擺子”的黑屍便被盡數斬殺。
“周某技藝不精，倒叫諸位見笑了。”他最終走了回來，五指平張、利劍便化作點點光影消失於無形。
“周醫生過謙了”，楊本生笑著搖搖頭，“多虧了你的技能，這才迅速解決掉這些屍變畜生。”
周謹看起來很真誠：“雷長老先前的‘雷鏈’攻擊猛烈，在下只是沾了些‘補刀’的便宜罷了。”
楊曉曉暗自挑挑眉毛，有些不爽。
但說真的，周謹此次確實當得起這句誇讚，也確實出盡了風頭。
楊曉曉不是一個傻子，正相反她是一個對細節十分敏銳的人。
周謹的新技能“光刃雨”箭光犀利，分明能看出些林叔的“麥芒”的影子。將能量刃轉化為利箭射擊，對精準度的要求更高。此次他是有少許失誤，射偏了部分“光刃箭”，但下次呢，會不會更強？
況且這種群體性攻擊技能，向來最是耗費晶能。可他卻仍臉不紅氣不喘，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楊曉曉這時不禁捫心自問：如若換位相處，身為一階的自己……能否做得到呢？
周謹說這一番話時，眼睛時不時望著遠處的陳心妍。可是後者卻似乎沒什麼反應。
就好像……是在專心致志地在傾聽些什麼別的東西。
而僅僅是片刻後，陳心妍便忽然睜大眼睛望向這邊。
周謹眼神一亮，忽又黯淡。原來陳心妍看的人是郎華。
“有東西在靠近！很多……在飛！”陳心妍喊道。
“飛？”
郎華當即皺眉，須臾之間又像是想起什麼。
他突然抬起頭，一隻手扶著耳麥大聲警告：“段黑，段黑！聽到了沒有，趕緊降落。”
“小黑子，趕緊降落！”郎華向著前方跑過去大喊著。
此前段黑奉命高空偵查，現在距離他們足有數百米，已經遠遠超出了倖存者小隊所在的範圍。
……
不遠處，段黑身穿一套戶外迷彩衣懸停在空中。郎華的警告響徹耳畔，他卻停在那裡紋絲不動。
“撲稜……撲撲。”
他聽到了，前面傳來了怪聲，間或有幾聲莫名的“吱吱”鳴叫。
聲音愈加明顯，似乎正在急速接近。
然後就看到百米外的一棟高層住宅樓後飛出來一片“黑雲”！
“鳥！郎大哥，那……那是一大片鳥！”
“段黑，你怎麼還在原地？你在愣著幹什麼！”
“首領，不知道這些……是屍變體還是變異黑獸，也不知道是什麼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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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麥中傳出的段黑聲音哆哆嗦嗦的，讓跑動中的郎華感到心急如焚。
“不要管那是什麼了！你不用再偵查！後退！小黑子，向我們這裡撤退。”
“我……我知道了。風……風影！”
到這種時候，段黑哪還敢懈怠，急忙激發風影技能快速後撤。
可遠處鳥群已經越過轉角，來到了視野開闊的低層商業街區。
要知道，鳥類的視覺能力是所有動物中最銳利的，其中雀和鷹的視力足足高出了人類8倍。
現如今空曠的視野中，只有小黑子在移動，實在是過於顯眼。
於是未知鳥群便向發瘋似的，“吱吱”怪叫向著段黑徑直衝去！
猶豫，使他錯失了逃跑的最好機會。
……
郎華沒打一聲招呼就跑了出去，身後的倖存者們聽到訊息卻混亂吵鬧起來。
“陳醫生聽著像鳥類飛行的聲音，是一群變異鳥嗎？”
“會不會也是黑屍鳥，食人血肉的。”
“哎呀，你管那是些什麼。現如今這世道什麼不危險？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我看肯定來者不善！”
“那怎麼辦？我們快逃吧。”
“怕什麼，不就是群鳥嗎？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
“拉倒吧，這要是一群屍變鳥，誰還能顧得上我們……”
……
“都安靜”，周謹這時候站出來，“大家趕緊先躲起來！”
“你你你，還有你。跟我來，砸開這間商店先躲進去！”
“是……是是是。”
“大家夥兒都趕緊啊，快聽周醫生的。”
楊曉曉也站在人群後喝罵起來：“不想死就把嘴閉上！動作都快點！”
她和林茜等人圍攏在楊本生身旁面露焦色：“怎麼辦？
”
眼見弟弟遭遇危險，人群中的段晴已經急得說不出話了。
她撲朔撲朔掉著眼淚，抓著李麗萍的衣袖不停地哀求：“求您，求您救救我弟弟。求你們救救他……”
楊曉曉心中大急，直接搶著開口：“我和茜姐去幫忙！”
楊本生卻怒聲道：“胡鬧！你們兩個力、速能力者能做什麼？小華能夠飛行，你們也能嗎？”
“我去。我有遠端攻擊。”李麗萍也搶著說。
“弟妹你剛戰鬥過，哪裡恢復得那麼快。”林文金眼中忽然燎起一絲火苗，“還是我去吧。你們留下安頓其他人。”
話沒說完，他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楊本生只好向著他的背影告誡：“阿金，千萬小心！”
“知道了。”輕飄飄的一句回答遠遠傳來。
……
所以如今身處半空之中的小黑子，正頭也不回地向著來時的方向亡命奔逃。
他不敢停下，不敢轉身攻擊，甚至不敢回頭望一望和鳥群之間的距離。
“風影、風影，風影！給我再快呀！”
“吱吱”怪叫和“撲稜”聲響聽起來越來越明顯，不用回頭也知道鳥群肯定要追上來了！
小黑子作為低階能力者，主系能力“風生”再強，他也發揮不出其真正實力的十之一二。並且限於進化等階和晶能品質的影響，他所能做到的提速有限，移動速度閾值即將來臨！
其實從鳥群發現他起，不過才過了十數秒。他的速度快，鳥群的速度卻更快。
如今段黑懸於半空，距離隊伍所在地卻仍有百餘米！
小黑子幾乎要哭了，但還是緊緊抿著嘴唇、沒有出聲。
……
奔跑中的郎華，倏然感到大腦有些空白。
前世今生發生了太多事，他幾乎忘了——眼前名為段黑的小子，此時年紀尚小，還只是一個孩子。
他在前世見到的那個矢志復仇的少年殺手，四年間整日活在追殺與逃亡之中，自然而然地擁有些水到渠成的經驗和老道。
而現在的小黑子只是一個從從沒上過戰場的孩子。
他理所當然地會害怕、會驚慌、會犯錯，自然……也會死。
不要。
郎華不要再看到這種事。
二階“突進”能力帶來的爆發速度超乎想象，自一開始他就已經是全速奔跑了。
可是始終都差那麼一點點。
郎華望著半空之中的那個小小身影，耳道中嗡鳴不斷。
在那嗡鳴喧囂之中，隱約有擔架的“吱扭”聲，有接連不斷的腳步聲，還有一個人在講話。
那聲音說：“營長……”
……
“郎大哥，郎大哥！”
對講耳麥中傳來的呼喊，打斷了郎華的失神。
“我在！小黑子你怎麼樣？”
“首領，我速度已經到極限了。它們……被我甩開了嗎？”
段黑知道也能聽到那些“傢伙”就在身後，從來沒有離開過。但至於是多遠多近，卻是不敢自己回頭看的。
“段黑你不要怕，它們離你尚且有一段距離。”郎華思量著快速說道，“你迅速降落，回到隊伍中去，他們會來接應你的。”
“這裡就先交給我了。”郎華說完，正要一鼓作氣激發“復刻”效果，進入戰備狀態，可耳機裡卻傳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尚有一段距離麼。”
段黑說著，突然放緩速度停下來。
他背過身去、面朝鳥群，問道：“首領，我記得你尚且缺少群體攻擊手段，對嗎？”
郎華愕然道：“段黑你做什麼！不要停，繼續飛。我能復刻‘風承’，這裡交給我來對付！”
“‘復刻’得到的能力……又怎麼比得上真貨。我想，‘復刻風承’的持續時間仍舊有限吧。”沒人看到這時候出現在他臉上的掙扎。
作為“風承”技能的真正持有者，這點眼力他段黑還是有的。
耳麥中郎華在喊叫：“這些你不用管！快走，不用考慮別人。”
由於段黑擅自放緩速度，鳥群與他的間距急速縮短。
看模樣，竟只是一群麻雀。
但這些麻雀看起來雙眼赤紅，翅羽上血肉剝落、遍佈髒汙，有的胸口甚至露出森森白骨，分明就是一群死物！
“原來是一群屍雀嗎？”段黑呢喃著，“我若是飛回隊伍中，屍雀群自空中俯衝攻擊，想必……會死許多人。”
上百屍雀由遠及近撲殺而來，此時此刻卻只有自己一人。他得承認——這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麼緊張過。
口乾舌燥、心跳“咚咚”如擂鼓。
段黑努力壓下這些情緒，長長吐氣。他忽然看著前方輕聲道：“首領，我想試試。”
“你做什麼？你想做什麼！小黑子，你不要妄動，趕緊給我下來。”
郎華這時已經到達距離段黑非常近的一個位置。
只不過一個是在地面上，一個是在天空中。
他抬眼望去，只見段黑忽然升高，向著俯衝
而來的屍雀群，雙臂平舉、猛烈地推了出去。
“風生-天羅地網！”郎華聽到耳麥裡的他這樣嘶吼道。
話音剛落，便見半空之中的段黑像是遭受了什麼反作用力般，飛速向後倒退而去。
而在屍雀群的前方，驟然出現了數以百計的風刃、風鑽。
數十只風鑽聚集在中央，而那些狹長纖薄的風系能量刃卻相互牽連、形成了類似漁網一樣的事物。
風刃覆蓋範圍足有三米方圓，與徑直飛撲過來的屍雀群轟然相撞！
唯一不同的是——漁網常用來捕魚，而若漁網的絲線變作刀片，就只能用來殺魚！
下一刻，天空中充斥著刺人耳膜的“吱吱”怪叫。
半凝固的黑色血液、爛肉碎骨、麻灰色的翅羽自空中洋洋灑灑落下，幾乎看呆了包括郎華在內的所有人。
儘管小黑子尚且年幼，前世“雙主系能力者”的雄姿卻已顯露冰山一角。
而同樣的，驚人的戰鬥技能會在瞬間消耗同樣驚人體量的進化晶能。
如果把段黑比作一個水箱，一階初期相當於在箱底只有薄薄一層清水覆蓋。而激發“天羅地網”，卻像是在水箱中扔進去了一塊碩大無朋的海綿。
能力激發過程中瘋狂攝取進化晶能，段黑倏然感到四肢綿軟，不再能支撐身體懸停在空中。
他像一個貧血昏厥的病人，意識忽然模糊。然後便從二十餘米的空中，徑直向地面摔下來。
“突進！復刻-風承！”
郎華不再遲疑，加速接力、騰空而起，向著小黑子下落的方向“飛”過去。
而在不遠處，屍雀群中十數只漏網之魚也正向這裡俯衝過來！
赤紅犀利的鳥瞳中，分不清是徹骨的仇恨還是對血肉的渴望。
郎華選擇第一時間去接住小黑子，就騰不出手應對這些傢伙！
沒有對策，沒有能用的辦法，更沒有任何能做到兩全其美的手段。
唯有一個聲音在郎華腦海中不停說著：“接住他！救他！不要再一次……”
“你們哥倆想學孤膽英雄？可惜，本大俠總是出現地這麼及時。”
“林叔。”郎華驚喜道。
“沒錯，本人就是萬人敬仰的林大俠。”林文金嘿嘿一笑，忽然肅容瞪向天空中那十幾只飛過來的屍雀。
“傻鳥們，看林爺今天烤了你！星火-烈焰囚籠！”
霎時間，一張形似口袋的火網於虛空中形成。
烈焰熾白駭人，將這些倒了黴的屍雀兜頭順勢全部“裝”了進去。
焦糊的氣味擴散，屍雀轉眼間成為了焦炭，一個不剩地落在地上。
“林叔，多虧有你。”郎華也抱著虛脫後的小黑子回到地面。
“嘿，這都小意思。”林文金向著小黑子擠眉弄眼，“怎麼樣，你林爺帥不？”
誰料後者翻翻白眼：“酷是酷，就是有點像伙伕。”
“你這臭小子。”林文金失笑。
“烈焰囚牢”的威力不好把握。此次林文金倉促出手，不僅將體內晶能消耗大半，地面上被段黑斬殺的屍雀屍體也遭受池魚之殃。
晶核暴露於空氣後，受超高溫影響逸散很快，僅是十數秒就已經損毀嚴重，失去了收集的價值。
“可惜了這些晶核。”小黑子看樣子很不捨得。
“得了吧。”郎華將他背在身後，順帶拍拍對方的屁股，“晶核雖好，有命掙沒命花就不好了。”
被郎華背在背上，小黑子哼哼唧唧著：“首領背上的肌肉太硬，硌得慌。
“嘖嘖，想走路直說。”
“別，還是揹著我吧。”
這一路不遠，但走回去也比跑來時要慢得多。半晌後段黑突然問：“郎大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呀？”
林文金走在旁邊，也悄悄立起耳朵。
可郎華只是愣了下，便繼續向前走。
末了他鄭重道：“可能……是我想當你姐夫吧~”
“呸，白日做夢。”段黑啐道。
……
人群中的段晴已經哭成了淚人。
她跌跌撞撞奔過來，抽泣道：“黑子，你可嚇壞姐姐了。你要是出了事，我……我可怎麼活呀……”
段黑的“天羅地網”，任誰都能看出有仿照李麗萍“冰網”技能的痕跡。
既然從前未見他展示過，那麼十有八九就是這小子私藏一個新招。
嘗試總是伴隨著風險的。
“下次不要這麼冒險，要聽郎華首領他們的話知道不？”
“我會注意的。但我更知道，做懦夫永遠保護不了我姐姐。”
少年溫和笑著，像是在說些理所應當的話。
……
不遠處，林文金正代替段黑值守街口。
他遠遠望著打成一片的郎華小黑子等人，不覺間竟有些恍惚。
當時他跟在郎華身後，同為少年的郎華揹著小黑子走在前面。
不知是否是剎那間的錯覺，林文金總感覺那個揹著人的郎華，看起來有些說不出的佝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