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幾章過去，餘樺他們發現，小說裡面的血腥元素開始多了起來。

而且到了後面，小說的寫作風格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前面幾章，視角主要是在男主角身上，他畢竟是個剛剛訂過婚還得到很好工作機會的年輕人，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所以從他的視角看這個世界，處處都充滿了色彩。

即便是被公司派去第九區，他也充滿了激情，認為自己在那裡可以很好地完成工作，然後得到上司的賞識，最終升職加薪走向人生巔峰。

但是當男主角踏上第九區的土地後，視角一下子改變了，變得距離更遠，更加冷漠。

法國著名的文學理論家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名叫《寫作的零度》，在文章中他提出了“零度寫作”的說法。

所謂零度寫作，就是指作者在寫作時不摻雜個人的想法，完全機械地陳述。

在現場的這些作家中，餘樺就很喜歡這種寫作方式。

零度寫作主張不摻雜私人感情，但是並非是要作者剔除感情，事實上，零度寫作的重點在於將激昂的情緒降至冰點，使作者能夠客觀、冷靜、從容地書寫。

但，能夠冷靜的其實只有作者，讀者在看這樣的文字時，反而會被這種冰冷的文字調動起情緒來。

腐肉、枯骨、新鮮的屍體，像幼兒園裡面的玩具一樣被冷漠地提起，讓讀者有種劇烈的反差感，彷彿在第九區這樣的地方，這些東西都是稀疏平常、隨處可見的。

在這樣的世界裡面，男主的三觀遭到了勐烈的撞擊，斷裂成一塊塊碎片，他嘗試著將這些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撿起來然後拼在一起，但最終拼成的卻是一個奇怪的、矛盾的、異化的三觀。

故事在男主染上神秘病毒之後，開始走向了高潮。

也是到這個時候，投影儀前的眾人才發現了這部小說跟《變形記》的關係——男主似乎要變成“大蝦”了。

異化來臨之後，男主被公司的武裝部隊抓到了實驗室，他們準備解剖他以此來解開外星人的秘密，不過幸運的是，男主逃了。

看到這裡的時候，在場的人都想到了另外一部小說，就是剛剛上映沒多久的電影《金色夢鄉》的同名原著。

男主跟《金色夢鄉》裡面的男主一樣，開始了自己的逃亡之旅。

但不同的是，《金色夢鄉》中，男主在逃跑的途中獲得了很多人的幫助，他的朋友們、親人們都相信他是無辜的，讀者可以從中感受到感人的溫情。而《第九區》中，男主卻在逃亡中逐漸見識到了人類的虛偽、冷漠和自私，就像是《變形記》一樣。

甚至於，公司還在電視上汙衊他跟外星人發生了關係。

……

當眾人看到男主從飛船返回就其他大蝦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一陣亂糟糟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秦芳推門進來，說，“歇歇吧，天都快黑了，快出來吃晚飯吧。”

“好好好，我們一會兒就來。”眾人應和道。

雖然他們說要去，但沒一個人挪屁股的。

於東看了看剩下的篇幅，估摸著沒半個小時看不完，便直接把房間的燈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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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一開啟，熒幕上的文字就看不太清了，眾人頓時抱怨起來，“急什麼啊，都快看完了。”

“是啊，再看一會兒，都快結束了，我們都不餓，飯可以遲點吃。”

“王曉波去吃飯，他走了，我們看書的速度就上去了。”

“憑什麼我去吃飯，電腦可是我的。”

於東可不慣著他們，直接過去將投影儀關掉，然後趕鴨子一樣把他們往外面趕，“快出去吧，你們遲點吃沒事，別讓其他客人等你們。真想看的話，等吃完飯再說吧。”

雖然大家都想留在這裡把剩下的內容看完，但是也都知道於東說的在理，今天來落園的客人可不止他們這些人，還有其他好幾桌人，要是因為他們耽誤了其他人吃飯，實在是不像話。

大家一邊埋怨，一邊往門外走。

一開始，大家都在埋怨於東攆他們出去，等到出去之後，他們又開始埋怨王曉波了，眾人一致認為，如果不是王曉波看書的速度太慢拖累了他們，早就能夠把這部小說看完了。

事實上，他們抱怨的也沒錯，如果不是王曉波的閱讀速度太慢，他們看完這部小說也就只需要三四個小時而已。

但是因為王曉波的拖累，他們看了接近五個小時都沒有把書給看完。

去餐廳的途中，餘樺問道，“後面怎麼樣，男主有沒有救下那個外星人？他自己有沒有活下來？”

他問完之後，畢飛雨他們都盯著他看，一副十分嫌棄的樣子。

於東正準備揶揄餘樺兩句，一個少年迎面走了過來，恭敬地打招呼：“各位老師好。”

見到少年，畢飛雨問道：“莫為，你這麼早就放學了？”

年輕人笑著回道，“還沒放學，我請了一節課的假，特意過來的。”

“怪不得。”

胡長青問道，“莫為已經上大學了吧？”

“沒呢，我今年才高二。”

“才高二啊。”胡長青露出驚訝的表情，“感覺你都已經很大了，沒想到竟然還在上高二。”

餘樺笑道，“莫為給人的感覺就是老成，當年我們剛剛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學生，那時候就給人一種小大人的感覺。”

回想起當年遇見莫為的場景，在場好些人都非常感慨，不知不覺當年那個小學生都已經長成大人了。

幾年的光陰，放在他們成年人身上，或許感覺還不是特別明顯，但是放在莫為身上就十分顯眼了。

當年只比櫃檯高一點的小學生，現在個子已經快有於東高了。

那一年快除夕的時候，於東他們一起出去吃飯，正好進了莫為家的排擋，然後發現了莫為這個小天才。

六年級的莫為，就能寫出幾千字的推理小說，而且還像模像樣的，眾人一致認為莫為是個天才。

再之後，於東只要路過莫為家排擋，都會進去看看莫為，跟他聊聊天，問他近期看了什麼，又寫了什麼。

一來二去，莫為跟於東的關係就變得非常好，雖然於東沒有開口，不過他跟莫為之間一直都以師生模式相處。

胡長青問道：“你最近有寫什麼新東西麼？”

莫為搖搖頭，“最近沒寫什麼，課業比較多，有時間都看書了。”

作業是一方面，關鍵是於東一直讓莫為少寫多看，他是有天賦不假，但是他這個年紀，天賦是很容易被揮霍掉的，如果路子走的不對，再好的天賦都沒用。

很多文學天才，少年成名，寫了不少東西，但是他們寫過的東西都在給自己畫框框，如果沒有人引導，最終就只能被自己畫的框框給困住。

傷仲永這種情況，在文學界經常發生。

很多小時候文章寫得好的人，年紀漸漸大了，沒有進步不說，而且還越來越匠氣。

於東不希望莫為走上這條路，所以讓他多看少寫。

莫為也很聽話，平時如果不是特別有慾望，根本不會動筆。

聽到莫為沒寫什麼新東西，胡長青點點頭，又笑著說道，“你來遲了，要是中午來的話，還能趕上跟我們一起欣賞你於老師的新作。”

莫問睜大了眼睛，“於老師的新書已經寫完了麼？”

餘樺點頭，“不僅僅寫完了，我們也都快看完了。”

聽餘樺這麼說，莫為破為遺憾道，“沒辦法，請一節課已經非常不容易，想要請半天假，根本就不可能。”

“啥啊，跟老師說你生病了，肚子疼，要去醫院。”胡長青支招道。

“咦——”

眾人對胡長青發出了嘲諷的噓聲。

於東也翻了個白眼，老胡之前多麼教條的一個人，對學生違紀深惡痛絕，現在卻在教一個高中生撒謊騙老師，他最終還是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別教壞孩子，趕快下樓吃飯吧，吃完飯再聊。”

……

當天吃完晚飯之後，也沒幾個人去看《第九區》了，因為不少人都喝醉了。

中午他們都挺謙虛，這個說最近胃疼，那個說最近頸椎不舒服，一個二個都不喝酒，到晚上反而都支稜了起來。

一場惡戰之後，幾個酒量一般的都趴下了，酒量好的也都暈暈乎乎。

也就是落園這邊房子多，不然的話還真安頓不了他們。

等到幾個沒醉的把《第九區》剩下部分看完之後，莫為跑到了電腦後面，開始從頭看。

於東看了眼莫為，叮囑了一句，“最遲看到九點鐘，晚上就在落園睡吧，早點休息，明早我們要去金藝，你跟我們車一起過去吧。”

莫為現在在金陵中學讀書，離金藝不遠，所以跟他們一車過去也方便。

“哎，好的，於老師。”莫為點點頭，也沒客氣，他在落園留宿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有時候他爸媽也會在這裡留宿。

今天莫為爸媽也來了，不過吃了個午飯就回去了，關鍵是捨不得丟下排擋的生意。

……

跟醉酒的餘樺他們幾個吹了會兒牛，把他們吹到困極之後，就安排他們睡下了，而於東自己則先去了書房，處理了一會兒工作，不過也沒有工作太晚，不到十點就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於東起得也挺早，去餐廳吃早飯的時候他碰到了莫為。

看到莫為一邊喝稀飯一邊打瞌睡，於東皺了皺眉毛，“莫為，你昨晚沒睡好？”

莫為本來睡眼惺忪的，忽然聽到於東的聲音，嚇得一激靈，人都清醒了不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於老師，我昨晚看得稍微遲了點。”

“我不是讓你最遲看到九點鐘麼？”

畢飛雨從後面走了過來，哈哈笑道，“你讓他最遲看到九點鐘，沒說是晚上九點鐘吧，就不能是早上九點鐘？”

於東扯了扯嘴角，“要是玩文字遊戲，你乾脆理解成是‘明天九點鐘’好了。”

如果真要玩文字遊戲，“明天”是永遠到達不了的。

莫為當然不敢跟於東玩文字遊戲，他訕訕笑道，“本來是想九點鐘結束的，於老師的新書太好看了，我一個沒忍住就看完了。”

說起小說，畢飛雨懊惱地拍了拍腦袋，“喝酒誤事啊，昨晚喝多了，連《第九區》最後的部分都沒看到，老胡的電腦還在投影室麼，一會兒我去看。”

於東笑道：“電腦我已經拿給老胡了，而且還把裡面的小說刪掉了，你們想看啊，等小說上架吧。”

畢飛雨一愣：“啊？”

“別啊了，吃飯，一會兒去學校。”

“你來真的？”

“當然來真的，誰還跟你來假的？”

畢飛雨盯著於東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確定於東不是開玩笑，便咬牙切齒道，“奸詐啊，奸詐啊，這下好了，到時候等書出來，我們幾個還得去書店買書，給你貢獻銷量。”

於東笑呵呵地說道：“那可不，就指著你們幾個買書養活我了。”

……

到了學校之後，於東屁股還沒有把辦公室的椅子焐熱，吳常新就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等於東抬頭，吳常新笑道，“今天沒什麼事情吧？”

於東疑惑道，“上午有兩節課，怎麼了？”

“我知道你有兩節課，我是問你除了這兩節課之外，還有別的事情麼？”

“呃，可能有吧。”

吳常新沒好氣道，“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麼叫可能有吧。”

於東呵呵一笑，“有沒有，關鍵看吳校長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吳常新翻了個白眼，走到沙發邊一屁股坐下，“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就是想跟你聊聊新校區的事情。”

“新校區？”於東也站了起來，一邊給吳常新倒茶，一邊疑惑道，“我們學校確定要弄新校區？這邊不都在蓋樓麼？”

之前學校裡面是傳過搞新校區的事情，但是在於東看來，既然學校忙著建樓，就應該沒有建新校區的計劃。

吳常新攤手道，“沒辦法啊，就這麼點大的地方，建再多樓都沒用，咱們學校每年可都要多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