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路,式走得不算順暢。多年前已經相當偏僻的崎嶇密道如今被各種瘋長的植物遮掩得尤其隱蔽。
蠻荒盡頭,石穴靜矗。
這裡是很久以前白純裡緒所說的異次元空間的入口,當初他就是透過這裡從那個世界來到了這個世界。
然而黑髮人卻駐足於此,紋絲不動。
抬頭,凜然。
決絕眸光掙脫緊緻的束縛在精緻的面龐上噴薄,式終是朝向那扇門邁開了頓滯許久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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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先她一步從入口出現的是一身黑衣的黑髮男子,略長的額髮將左眼完全遮住,僅剩的右眼安靜遙望這塊區域唯一站在他面前的式卻默不作聲,側臉沉澱著滄桑邁過後的足跡。淡泊、穩重以及內斂許多的高傲,唯一不變的是那久經風霜卻巋然不動的冷漠。
式想,她知道那個人是誰。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敢相信。
似乎在不知要做何動作的時候,式立於原地看見對方嘴角劃開了犀利的流線,她聽見男人低沉淡漠的嗓音緩慢而有力地溢位了咽喉。
“你是這個世界的我。”
“曾經是。”畢竟,連同宇智波佐助的身體也一併失去的她並沒有自稱宇智波佐助的資格,哪怕這裡熟悉她的人都將她預設為宇智波佐助,就算是眼前的人也是如此,“兩儀式。你最好這麼稱呼我。”
解釋起來太過麻煩,式索性閉上嘴。這樣那人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認為自己不過是不想惹麻煩換了個名字而已。
“我知道的,式。你和我一樣,並非屬於‘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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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智波佐助輕微偏頭,墨色碎發蕩在風中撩過了高挺的鼻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在來到這裡的時候似乎接收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靜下心來分析以後,我發現這是這個世界的‘我’的記憶,和我的經歷有很大的不同。
“代替我經歷那些事情的人,是你。”
“……抱歉。”沉默許久式還是決定先道個歉,是她首先未經允許就搶佔了別人的身體,“如你所見……”
“為什麼要道歉。”
“什麼?”式面色呆滯不過半秒,只聽得男人繼續開口道:“因為你的存在,這個世界的‘我’沒有犯下那些不可饒恕的錯誤。既然這樣,你有做錯什麼事嗎。”
“……”
“我想這裡不方便交談。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帶我去另一個地方。”
“……”
“還有什麼事嗎。”
“聽現在的你說話好累人,能不能不要用這麼多敬語。”
“……”
……
最後式將佐助帶到了最近的一家旅館——所謂最近,也是在鄰近的湯之國,因為那塊地方是不為人知的存在,一直盤旋於上的暗紅色天空只會讓人心生畏懼不敢靠近,而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並非只是到這裡來逗留一會兒而已。
原本應該是和蠍、橙子一起的,不過式想來這個地方的時候強硬地拒絕了他們的同行,無奈之下只能約定好集合的時間與地點——就是這裡,式自己在湯之國旅館訂好的房間。
此時,宇智波佐助和兩儀式分別坐在茶几的兩邊,一邊品茶一邊聊一些兩個世界的不同之處。
“鼬還活著。在這個世界。”
“在那個世界他已經死了……被我親手。”
“漩渦好像當上了七代目火影。”
“那邊也是一樣。”
“我收養了一個孩子,宇智波未那。不過她被我留在了木葉。”
“我和小櫻結婚了,有一個女兒。叫佐良娜。”
“……”
“……”
“春野?沒看出來你喜歡她呢。”不知是不是有意地將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式回想起粉發少女的模樣,心裡莫名有些不爽。
“她是個好女人。雖然我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歡我哪裡,但她畢竟等了我這麼多年。”
“……”
“宇智波的血脈需要傳承。”佐助又加了一句,“我是那個世界唯一留下的宇智波,必須承擔起這個責任。我比較熟悉的女人只有小櫻。”
“結了婚就開始離家了?真不負責任。”
“她也是留在木葉的籌碼。”微闔眼皮,冷調的暗瞳隱隱翻騰出無盡的擔憂和憐惜,“因為我是個罪人。木葉高層認為,如今孑然一身的我並不值得信任。”
——也是可憐了小櫻。
式知道佐助說這句話的潛臺詞。然而她更為關注的確實從佐助嘴裡吐出的另外兩個字。
——“罪人”。
“你做錯了什麼嗎。”
腦中湧進回憶片段,佐助看似隨意般抬手撫上劉海掩去了盈溢眼眶的不盡懷念和哀思。
“我曾經讓很多人都陷入痛苦之中……曾經的我耽於復仇,卻忽視了眼前最珍視的事情。我、失去了很多東西。”
像是責備失去一切的自己,有如要哭出來的小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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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潔白的手指碰觸著他。
那纖細的手指撫摸著佐助的臉頰,像是輕輕擦過般碰著他,那是她的手指。
“佐助,你在哭嗎。”
她帶著“你這笨蛋”的意識,摸著宇智波佐助。即使他的臉上並沒有淚水,她卻固執地認為他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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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做錯什麼。卻偏偏要去承受不屬於你的責任。”
所謂的罰,式想是其本人自行選擇去揹負的東西。
可是佐助無法去揹負那個罪過,就算有了家人卻無法心意相通,只能孤單迎向死亡。朝寂寞、空虛的死人行列而去。
她瞭解。
那是永遠不會消失的罪,不管怎樣道歉都不被原諒的悲哀。
“不過沒關係,你的罪就讓我替你揹負好了。因為我——殺了這個世界的你。”
所以到你死為止,到你死去那刻為止,都絕不讓你孤單一人。
如果那傷口沒人能原諒,連你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話,我起碼可以待在你身邊。
因為曾經身為宇智波佐助的我,可以理解你的一切。
式握住的手,不知不覺間也用比她還確實的力道回握著她。
這些瑣碎的小事,不知為何卻讓式很高興。
她想起了二代火影對她說的話。
就算是很遙遠,讓人感覺會迷失的道路,也有人握著自己的手同行。這就足夠了。
“……我以前希望有誰能對我說——你並不是孤身一人。希望有人能告訴我——你並沒有錯。”
他眸中沉澱了十數載的冰冷犀利漸趨渙散。
兩儀式。
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讓我有力氣在這條道路上繼續前行。
……
“那麼,你來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輝夜的秘密。”捧著熱茶輕抿一口,他側目望向遠方。
式微微想了想,垂首看著浮在茶水表面的細碎葉片:“輝夜是由‘蓋亞’製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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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亞,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的意識。大氣流動也好、水循環也罷,都是蓋亞這個這個巨大意識的自我調節;生命世代交替的意義不過是‘蓋亞’的組織更新,對於自然意欲來說,生命與非生物一樣不過是一種調節手段。蓋亞製造出輝夜是為了約束全體人類種,因為那時的人類處於戰亂時期。
“從自然的意識脫離的人類的生存意欲被稱為阿賴耶識,因為文明的產生。‘阿賴耶’原本是‘蓋亞’的一部分,接著卻單獨地分化了出來,這依賴於人類高度發達的大腦所產生的理智。
“然後就是‘阿摩羅識’。人類的生存意欲背叛了自然意欲,而個體也同樣背叛了全體,這樣的個體的集合就是被稱作‘魔術師’的存在,而輝夜所在的大筒木一族就是這樣。輝夜又是特例中的特例,她想要代替蓋亞主宰這個世界。
“自然,蓋亞不會允許她這麼做。所以被代行者驅除是她該有的結局。無論哪個世界,都不會再有她的存在。不過我想,她所要追求的,也許是‘空’的究極。
“果然所謂‘阿摩羅識’要冠之以名的話,也只能是空之境界了吧。”
……
佐助在這個世界裡並沒有停留太長時間。他在式的房間裡呆了一段時間後,便表示自己是時候離開了。
於是兩人再一次回到了那個地方,一路上相繼無言。
最後,佐助停下腳步,式看著他。雖然佐助自始至終都給人一種面無表情的感覺,但此刻即便他再怎樣維持冷漠臉色也無法遮掩那些嘴角上藏也藏不住的淺淡笑意。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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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瞬間,天空變了顏色。
這塊區域一直是殷紅如血的天空,被突如其然的撕裂開來,取而代之的是無限寬廣的藍天,湛藍如碧。
兩人都在抬頭看著,那無垠的蒼穹。
“謝謝你,式。”
低沉的男聲首先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式微微一愣,然後笑了起來。
鑽心疼痛剎那無蹤。
混亂情緒終究平穩。
“無妨。我很期待哪一天,能夠與你較量一場。”
“雖然從你口中得知了輝夜的秘密,但我會繼續在異空間執行任務。”迎向遠方旭日昂首,刺目的光線灼傷了他孤傲又寂寞的瞳孔,然而那其中的冰冷已經瓦解,佐助抬臂張開右手五指,“因為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要去探索。”
“啊啊。”壓下即將泛上眸子的莫名苦澀,重新收在袖中的雙手又攥成拳。式笑著垂了眼瞼,莫名的目光徘徊在對方衣領:“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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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將前額與式的額頭相抵,只一瞬間,溫暖撤去。佐助的黑色長袍淺淺劃出了輕巧而優美的軌跡,“那麼,走了。”
不說再見也罷,因為他們都相信會有再見的一天。
畢竟,他們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堅強而獨立的他們們不需要相互依偎藉以取暖抑或慰藉。
式抬眼眺望晴朗雲空,到底還是沒有被洶湧而來的往昔擊潰。她只是看著那抹淡漠又不失桀驁的墨影終是模糊在了異次元空間的入口,然後毫不猶豫地朝相反的方向離去。
她那淡藍色的身影,也慢慢地,在沒有行人往來的路上淡入了遠方。
【旅途終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