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員外指教。”丁蟬心中一動，鄭重向高員外拱手相詢。

“天下萬事萬物，都講個緣法。”和這個成熟度遠超自身年齡的後輩，高員外索性敞開心扉：“原本我的考慮。如果你有心進仕，我就扶你一把。好讓你在朝中繼承我的衣缽，不要把我半生積累的人脈荒廢。具體的做法，就是讓你參加府試，在府試中脫穎而出，然後入翰林院，從此仕途一帆風順。有我在朝中的關係照料，你必定能夠順風順水，穩穩的走向人生巔峰。”

“學生辜負了員外厚望，真是無地自容。”丁蟬臉色羞愧。高員外卻大度的擺擺手：“我說過了，要講求緣法嘛。雖然我的計劃不會再實行下去，不過隨後的府試你還是參加一下比較好。如果能夠在府試中得到好名次，即使不去參加未來的殿試，也在本地積累了人望和資本。即使你將來想要笑傲江湖，也是人人尊重的進士公嘛。”

“有了這份資歷，將來在當地某個不錯的差事那是沒問題了。”高員外繼續為他籌算：“即使不當差、將來到天下遊學，論起來也不跌身價。”

“謝員外點撥。”丁蟬心中欽佩，知道高員外都是老成謀國之言，對他這個後輩算是推心置腹了。唯一可嘆的是高員外錯失了他這個苗子，卻有幾分遺珠之憾。

此時沒了桎梏，丁蟬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看著高員外有些花白的華髮和略顯疲憊的面孔，終於下定了決心。

看丁蟬忽然站起來，恭敬向自己施禮。高員外心中一愣：“丁蟬，你這是何意？”

“員外。”丁蟬抬頭沉聲說道：“學生辜負了員外期望，心中十分羞愧。此刻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員外能否恩准。”

“你說。”高員外心中一動，對丁蟬的行為有了幾分猜測。

果然就聽丁蟬說道：“學生考中童生，也算是縣令大人的弟子。之前在學堂中，自有於老夫子這個老師。員外高德雅量，一向為學生所欽佩。如果員外不嫌棄的話，今日丁蟬想要拜員外為自己的文師。”

按照當時的世態人情，人的一生中可以有很多老師。但是作為文人來講，一生中必須要拜一個文師，作為自己最親近的老師。文師的身份十分特殊，一旦身份確立，師徒兩人的身份就會終身捆綁，再沒有解脫和迴環的餘地。

所以每個文生在選擇文師時都十分慎重，而師傅在選擇自己的弟子時也會再三考慮。一旦身份確認，那弟子的所作所為就和自己有了脫不開的關係。弟子犯了什麼錯、或者犯了什麼罪，官府甚至有可能會追索文師的責任。同樣文師如果出現了什麼問題，他的學生也會受到株連，甚至終生不能翻身。

今天丁蟬提出高員外做自己的文師，就表達了他對高員外最高的尊重。高員外固然身份不俗，但是如果沒有天才的弟子，那他這一生就算不得完滿。丁蟬提出拜高員外為文師，其實也是報答他看顧之情的回報。

高員外面色沉穩、捻鬚長思，其實心中已經泛起掩飾不住的喜意。丁蟬的天分卓絕，他早已經看出了端倪。尤其今天在武館比試中大放異彩，讓高員外更加對他青眼相加。否則，他也不會約丁蟬過來，探探他的口風。

雖然丁蟬無意仕途，但是擁有這樣一個天資聰穎、好學上進且志向高遠的弟子，是任何一個師傅都會感到萬分欣悅的事情。高員外雖然矜持自重，心裡卻早已翻起層層浪花。高老莊上唯一出眾的子弟，終於還是成了自己最親近的後輩！

丁蟬微微躬身，等著高員外的答覆。許久，高員外才長嘆一聲：“好你個丁蟬！這是給了我一棒子，然後又給我一個蜜棗。莫非我高某人是個小孩子，被你這樣哄來哄去的嗎？”

“學生萬萬不敢！”丁蟬大驚抬頭，卻看到高員外滿滿的笑意。他的胸懷一鬆，知道高員外是在跟他開玩笑，心裡已經認可了他這個弟子。

再不用任何提示。丁蟬已經走到高員外面前，恭敬的跪在地上向自己的文師叩頭：“弟子丁蟬，拜見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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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高員外深沉練達，心中的歡喜早已收起。他站起身來把丁蟬扶起：“丁蟬，從此之後我們便是最親近的師徒！”

“師傅但有吩咐，丁蟬必盡心竭力，為恩師完成心願！”丁蟬恭敬作揖，然後才再次坐在高員外身側。

此刻已經不同於剛才，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徹底轉換。丁蟬端起茶壺為高員外續茶，然後靜靜的聽他說話。

“就是我剛才說的，今年秋後的府試你還是參加一下。”高員外已經在為丁蟬籌謀：“以你的實力加上我的運作，或許真的能夠獲得參加殿試的殊榮。不過你志不在此，我也不去為你費這個工夫。你就放開來去考，中個普通的進士我看還是沒有問題的。”

“是。”丁蟬點點頭：“回去我一定好好溫習功課，爭取能取得一個比較好的名次。”

丁蟬沒有幻想能夠憑藉自己的實力考入殿試的大名單之中。畢竟這是鯉魚躍龍門的機緣，全天下讀書人並沒有幾人能夠有這樣的氣運。除非加上許多其他的運作，才有可能踏入殿試的門檻。如果高員外不發力，靠他自己考根本就沒有機會。

兩人又聊了許久，忘年知己的融洽感覺更加濃厚。直到夜色深沉，丁蟬才站起身來向高員外告別：“天色太晚了，請恩師休息吧。今天勞累一天，不要累壞了身子。”

“無妨。”高員外笑著擺擺手，卻也站起身來：“太晚了。回頭你有空就過來，我們好好聊一聊。如果有詩文方面的疑惑，或許我能夠給你一些提示。”

“一定時常上門來向恩師問安。”丁蟬再次施禮，這才離開高員外的書房，藉著院內的燈火離去。高員外目送丁蟬出了院子，這才迴轉身軀回到桌前坐下細細品茶，消磨難捱的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