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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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經是高勁松來雅楓的第四天了。

今天下午,三家俱樂部拼湊出來的第一界全國五人制室內足球聯賽湖北代表隊已經開始進駐雅楓的基地,龐大的領導班子讓高勁松大開眼界,他怎麼也沒想到,只有區區十個球員的代表隊,竟然會有這麼多的領導,隊長副隊長,領隊副領隊,主教練助理教練還有守門員教練以及隊醫,這就是十個人,再加上球隊必備的工作人員,那麼代表隊的名單還會有進一步的擴大。他鬧不明白,一個賽會制的比賽竟然會讓這麼多人歡欣踴躍呢?

“比賽在昆明舉辦。”消息靈通的姚遠簡明扼要地給出了答案。“即便咱們連小組都出不了線,也得在昆明呆六天。”

在昆明舉辦,這一點高勁松能理解,那是著名的旅遊城市,公費旅遊在誰看來都是一件美差事;可至少呆六天是怎麼個說法?他疑惑地把這個問題拋給姚遠。

“按賽程來看小組賽三天就結束,可咱們沒比賽踢了,難道就不能開個會總結下得失?開會是大事,不能馬虎,自然要找個山清水秀風景如畫的地方,把會開成一個勝利的大會、成功的大會、繼往開來的大會,要是人人爭著發言,或者再暢想一下未來,那麼三天時間可能不夠。當然夠還是不夠主要還是由這次參賽的經費多少來決定,要是幾家俱樂部都支援的話,可以把會議的後半段移到西雙版納去開。足協為了確定搞不搞五人制聯賽都把會從珠江開到了北戴河,那麼總結咱們這支球隊的得失自然也能從滇池開到西雙版納去,何況咱們還沒出雲南省的地界,不算浪費。”

高勁松咧咧嘴。姚遠這冷笑話一般的言辭可一點都不好笑,就象他人一樣,看著很好相處,可接觸時間稍微一長,就覺得很難有進一步的交心,無論對誰,他都是那麼一副不冷不熱不遠不近的模樣,唯一的好處就是這個人並不招人討厭,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和高勁松一樣,姚遠也不是湖北人。他的籍貫是廣西柳州,後來被廣東省少年足球隊看上,就再沒回去過。“我家裡沒什麼人,父親死得早,母親改嫁了別人。”說這話時姚遠神情冷淡得象這事和他沒什麼關係,完全就是在譬說別人家裡的閒事。和高勁松不一樣的是,從少年隊到青年隊再到成年隊,這三個階梯他是一步一坑走過來的,既沒提前也沒落後,既沒什麼出彩的地方,也沒什麼落人詬病的毛病,更沒遭遇到什麼天災人禍,到哪個年齡就按部就班升入哪個級別。在成年隊呆了兩年,職業聯賽開始了,好不容易透過甲A擴編才擠上末班車的湖北雅楓到處招攬人,就看上了當時廣東隊裡的一名邊路好手,但是又受不了人才濟濟的廣東隊獅子大張嘴,於是兩家俱樂部坐下來一協商,乾脆買一送一,他就這麼著來了武漢雅楓。雅楓俱樂部從來就不缺好前鋒,兩年來他絕大多數時間都是坐在看臺上看別人比賽,雖然他也動過轉會的念頭,但是雅楓俱樂部又覺得三個前鋒似乎不夠妥當,於是他就這樣日復一日地繼續在看臺上或者電視機前觀摩比賽。

“你怎麼不提出轉會?”高勁松問道。

姚遠笑了,就象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他掰著指頭給高勁松數自己過去踢過的比賽:“兩年裡我通共踢了五場足協盃和七場聯賽,前後加起來不到一百八十分鐘,一個球都沒進——我都快記不起來上次進球是哪一年的事情了——就我如今這種這種情況,你說哪家俱樂部會要我?”他抿著嘴唇凝視著天花板,慢悠悠地說道,“甲A俱樂部不會養我這樣吃閒飯的人;甲B排頭幾家也不會要;至於甲B中下游球隊……其實你還不知道,年年雅楓的轉會名單上都有我,甭管我提不提轉會的申請,俱樂部都會把我踢進轉會名單裡,轉過頭沒人樂意要我時,我和俱樂部續約就沒辦法提要求講條件——我現在的收入大概排在全隊倒數第一,別人踢一場比賽拿的錢興許都夠我兩三個月的工資了。”停了停,他又似笑非笑地說,“無所謂!雅楓不攆我走哩,我就在這裡混下去,雅楓不要我哩,我就再去找找養人的水土,再不行就去乙級聯賽看看有沒有尋錢的地方,實在不行,我這兩年也攢了些錢,武漢廣州這些大城市或者呆不住,不過回家鄉做點小買賣也不錯。好在這麼多年也沒落下一身傷病,身板結實,回去買套房子娶個稱心如意的婆娘,生個娃娃自己個兒慢慢養。”說著話就眯縫起眼睛,似乎很是憧憬將來的生活。

高勁松倒不好評價姚遠這種想法到底是對還是錯,思量半天,只好藉著其他的話題把這事含糊過去。

從湖北代表隊的領導班子住進基地開始,其他兩家俱樂部選派的隊員也心不甘情不願地陸續前來報到。這些傢伙一個個罵罵咧咧,不是指責基地食堂的伙食太差,就是挑基地各項服務不到位,每天上下午的訓練課更是拖泥帶水,好在領導們本來就沒把心思放在代表隊出成績上,只要大面上還能說得過去,對這些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便這些傢伙去鬧騰,這不,很快就有人提出,室內足球的場地就應該在室內,天天在這連草都沒幾根的沙土地上折騰,能訓練出個什麼結果?這個意見馬上得到了答覆:現在再去找合適的場地時間上不允許,所以這幾天的訓練主要就是熱身,讓大家都把筋骨活泛起來,等過幾天赴昆明觀摩室內足球的人員選派有個最終結果,大夥兒就直接去昆明,想來那裡的場地肯定合乎標準。但是這個答覆依然沒能教大家滿意——在這樣冷的天氣裡訓練,在這霜凍的硬土地上訓練,有個傷啊病呀的怎麼算?經濟上的損失誰來負責?

牽扯到經濟方面,問題就複雜了。代表隊的組織者湖北省足協既沒這個預算也沒這個能力,幾家俱樂部更是把倆手一攤表示愛莫能助,於是焦頭爛額的聯隊領導班子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訓練通通取消,先放幾天大假,時機成熟立刻去昆明,等到了四季如春的昆明總不會再有凜冽的北風和霜凍的土地了吧?

當然,來到春城也沒有正常的訓練,領導班子和觀摩團打著考察的幌子滿世界看風景,對這座城市早已失去新鮮感的隊員沒了約束,也就成了敞放的鴨子,昏天黑地地亂撲騰,至於五人制室內足球聯賽?誰還操心這些呀。

不過,聯隊領導班子充滿人文主義關懷的決定在室內足球聯賽正式開始之後立刻結出了豐碩的花朵,第一場比賽裡湖北聯隊就給對手一個下馬威,五比二,幹淨利落地拾掇掉本小組的種子隊上海聯隊。時隔兩年半,姚遠終於又一次在正式比賽裡進球了,而且一進就是倆,而且粒粒進球都有說法:他的第一粒進球為球隊開啟了局面,而第二粒進球則為球隊鎖定了勝局。不過全隊上下的焦點卻在為球隊打進第三進球的高勁松身上,他的幾次帶球突破都是妙到毫釐,而那記距離二十五米開外的遠射更是技驚四座,不單讓場邊寥寥的觀眾轟然叫好,連他的隊友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他們實在想不通,一個一米八十幾的大個子怎麼能打熬出那麼細膩準確的腳下技術?

這僅僅是個開端,在接下來的三天裡,湖北聯隊四戰四捷橫掃小組裡的其餘對手,八進四的比賽中七比六驚險淘汰廣州隊,半決賽中零封奪冠呼聲最高的北京隊——比賽中高勁松的一次腳後跟傳球既隱蔽又詭異,直到進球的姚遠已經跑到場地邊和隊友教練們擁抱歡呼,北京隊的一個防守球員還大張著嘴望著皮球發呆……

決賽的對陣雙方是湖北聯隊和廣東聯隊。室內足球比賽嚴禁剷球和限制身體接觸衝撞,讓他們獲得了充分的機會來展示自己技術細膩的優勢,而且他們的身材也適合這種小場地的比賽裡,技術優勢加身體條件的優勢,這簡直讓這幫南方人如魚得水,要不是異軍突起的湖北聯隊遏止了廣州隊,兩支來自同一省份的球隊多半就會在決賽裡會師,要真發生了這樣事情的話,這第一屆五人制室內足球聯賽的精彩程度難免會留下許多遺憾——誰還會去關心一場確定是廣東人拿冠軍的比賽呢?雖然說起來迄今為止這室內足球聯賽也沒什麼人關心,即便是在昆明,也沒多少人知道有這樣的足球比賽。

別人不關心,湖北聯隊的頭頭腦腦們卻不能不關心,球隊一路摧城拔寨,領導們的臉上也大有光彩,可堪堪衝到湖北足球歷史上的最高位置,球隊的主心骨高勁松卻沒法在這最重要的比賽裡為湖北足球譜寫新篇章了——他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被送進昆明一家頗有名氣的醫院裡輸了一晚上的液,才算遏制住病情的進一步加重,但是一通折騰下來,他是再沒有力氣走進賽場了。

湖北聯隊的領導們已經快要氣瘋了。離冠軍就差一步了,高勁松怎麼就倒下了呢?他怎麼就敢在這時候倒下了呢?

專程從武漢趕來觀看決賽的湖北足協主席拍著桌子大發雷霆:這事沒完!要調查,一定要調查,要一查到底,看看到底是哪個混帳在球隊的飯菜裡做了手腳!外面的人動手腳就要上報足協,讓足協給個說法;自己人作手腳就要讓那家夥明白,出賣湖北足球利益的人絕對沒有好下場,要從重從嚴從快地處理!心急火燎的主席已經把這事上升到了刑事犯罪的高度,要是這會那做壞事的傢伙敢讓他看見,說不定他就會重操舊業——據說足協主席是武術世家出身,靠著展轉騰挪的家傳功夫,居然在足球場上踢打出一片新天地。

調查很快就有了眉目,高勁松當天晚上是在球隊下榻的賓館吃的晚飯,晚飯的內容有青椒肉絲、番茄雞蛋、兩條雞大腿、一勺子醋溜白菜,還有一碗海帶湯,球隊上下不少人證明,在飯桌上高勁松沒喝酒;和他同住一屋的姚遠也證明,午睡之後高勁松沒出過門,一直在房間看電視,名字叫《山青青水長長》,一部反映城市白領感情生活的電視連續劇,高勁松還很不負責任地說了很多挖苦人家導演演員的怪話。看電視時高勁松大概喝了幾口水,不過那水肯定沒問題,因為姚遠自己也喝那暖水瓶裡的水。房間裡沒有爛香蕉和蟲蘋果,唯一的外來飲食是姚遠喝剩下的半瓶可樂,高勁松從來不喝那東西,嫌可樂太甜——他這樣說的。

面對這樣的調查結果,湖北足球的頭面人物們連罵娘的力氣都沒有了。這簡直……這事簡直……這他娘的簡直不是個事!

罵歸罵,決賽還得踢,好在還有個姚遠,平均每場比賽超過兩粒進球的高效率總還是教人放心的事情,要是決賽裡撞了大運,指不定就能教人記住湖北足球的風采哩。

湖北足球總算是露了一回臉,在當天晚間中央電視臺體育頻道的新聞報道裡,就有了關於湖北足球的訊息;不單是文字訊息,還有了畫面——

“在今天下午舉行的第一屆全國五人制室內足球決賽的賽場上,湖北聯隊和廣東聯隊爆發了激烈的肢體衝突。比賽中,湖北聯隊因為對比賽當值裁判的判罰不滿,隊員姚遠、王致力、陳浩和教練員邱滿倉甚至企圖圍攻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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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著新聞播音員柔和的聲音,電視屏幕上出現了驚人的一幕:姚遠和幾個隊友扔下對手不管不顧,一窩蜂就擁向了旁邊的黑衣裁判員,一邊推推攘攘,一邊嘴裡還不乾不淨地說著什麼,要不是球場邊的工作人員動作敏捷趕緊把他們隔離開,只怕那個埋著躲閃的裁判當場就會被幾個惱羞成怒的傢伙鍁翻,即便是這樣,被人使勁拽開的姚遠還是一腳踹在了裁判身上,讓那黑衣黑褲的傢伙當時一個趔趄,好不容易抓著場地邊的護欄才沒出更大的醜;更讓人震驚的是,從湖北聯隊的教練替補席上疾步跑過來一個穿西裝的人,兜頭蓋臉一拳就砸在那個剛剛爬起來的裁判臉上,直到被人拉扯開,這個穿西裝的男人還狠勁地用腳去踢裁判……最後的晃動畫面是那個神色惶恐卻又故作鎮定的裁判,他的眉梢已經被豁開了一條血口子,一隻眼睛痛苦地眯縫著,鼻孔裡也爬出了一條深褐色的血痕……

“有鑑於湖北聯隊的惡劣表現,賽事組委會一致決定取消湖北聯隊的決賽資格,因此,廣東聯隊成為第一屆全國五人制室內足球聯賽冠軍。”不過這條訊息並沒有配發影象資料,電視畫面裡只有播音員那澹泊平和的神情。“足協將在今天晚些時候作出針對湖北聯隊幾名肇事球員及教練的相關處罰。下一條訊息,西班牙甲級聯賽……”

對姚遠他們的出發很快就公佈了:行為最惡劣的教練員邱滿倉禁賽兩年、隊員姚遠禁賽一年,其餘參加這次醜聞事件的隊員分別被禁賽三輪到六個月不等;湖北聯隊被取消所有成績,空缺出來的排名由其他球隊依次遞補;責成湖北省足協對這次事件的所有參加者嚴加教育,要從思想上挖根源。同時,足協向所有地方足協和註冊足球俱樂部釋出通告,要求大家一定要以湖北聯隊為誡,在爭取在出成績出好成績的同時,進一步加強球隊的思想建設和紀律建設。

湖北足協在公眾面前大丟臉面,專程跑來為球隊鼓勁加油的領導們一氣之下拂袖而去西雙版納散心了,不過臨走之前主席倒是私下裡放出了話,誰敢對幾個肇事球員不客氣,他就對誰不客氣,因此上姚遠他們倒不用擔心回到各自俱樂部之後穿小鞋,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其實也是一樁好事,至少姚遠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這樣俱樂部今年的轉會名單上就沒我了,也不用提心吊膽生怕上了名單沒人要;要教我現在就回去娶老婆生孩子,我還真有點捨不得。”

仰靠在床頭看電視的高勁松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算是個笑容。他的臉色還有點蒼白,臉頰也略微收進去了一些,看得出,吃壞了肚子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他看了看撂在床頭櫃上的傳呼機,又到吃藥的時間了。他把自己的杯子遞給姚遠,趁姚遠倒水的時候,自己從床頭櫃上一大堆高高矮矮的塑料瓶裡數著數倒出了一大堆藥片。

看著高勁松愁眉苦臉地伸長脖子吞下一大把藥片,姚遠笑了笑,就在自己的床邊坐下來,說:“要是你能上場就好了……”

高勁松仰著頭,把兩包顆粒狀的藥都倒進嘴裡,再喝了一大口水,讓水在嘴裡呼呼啦啦地轉了幾圈,使勁地咽下去,迷瞪著倆眼半晌才說道:“……我上去興許能揍得更狠點。”

姚遠盯著他看了幾眼,然後說道:“我也是這樣想。”

兩人一起笑起來。

高勁松有點迷惘。揍人肯定不對,但是那樣的瞎眼裁判不揍似乎也不對,因為足協肯定扇自己耳光去處理這種裁判,那麼好歹揍他們一頓就不能算壞事,起碼能給自己解解氣。可一想到解氣的後果就是禁賽一年,這代價又太大了。哎,傷腦筋啊。隨即他又有點慶幸自己這傷病來得真是及時,要是他在場上的話,說不定比姚遠的動作還利索,揍人時胳膊腿伸得也肯定更長,那裁判肯定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不過這樣一來,他明年就不用踢球了,興許後年能不能踢都還是未知數哩……

對於室內足球聯賽決賽上發生的這樁毆打裁判事件,足協是惱怒,冠軍廣東聯隊是慶幸,被取消了資格和成績的湖北聯隊是憤怒,但是還有人在歡呼。

那些被報社攆到昆明來採訪這場賽事的媒體記者就在歡呼,他們百無聊賴地都只剩下互相拍照留念了,老太爺終於開眼了,終於讓他們撞上難得一見的“流血事件”了!

第二天出版的所有體育報紙都把這事作為頭版頭條刊登,同文章一起配發的照片也大同小異,全是破了喉嚨嘶喊的姚遠被幾個工作人員架著拖開的場面,有人還抓拍到他踹向裁判的那一腳。惟獨可惜的是事件的另外一位主角,那個流血的裁判只有小半截模糊的身影,雖然所有報紙都用中央電視臺新聞節目裡他的特寫截圖作參照,可沒在大照片裡露臉,總是顯得美中不足。

從小到大從來沒上過報紙電視的姚遠一夜成名。直到多年以後,當人們再提到這第一屆室內足球聯賽時,許多人已經忘記了冠軍的歸屬,卻總記得姚遠的那只伸向裁判員的“黑腳”,並且繞有滋味把當時的種種訊息搬出來再譬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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