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東京最高的摩天大樓頂層，面對著都內夜晚迷人的繁華夜景，林田海卻只是謙卑地弓著腰，宛如一個虔誠的信徒正在向自己所信奉的神祗禱告：“世界夫人，請再次施展您的魔法吧。”

世界夫人寫作Frau Welt，中古德語中則是Frouwe werlt，是中世紀詩歌中常常出現的擬人形象，詩人們以之代指整個世界。這位夫人從正面看是風華絕代的美麗女子，但是背後長滿了膿瘡爬滿了驅蟲。

到了赫爾曼·黑塞所處的特殊年代，人們對世界夫人這一形象的使用進行了限制，漸漸地只以她來代之設想中的美好世界。因為這樣的世界迎面而來時會以正面示人，容顏絕美，但在錯身而過之後再回望她的背影，又盡是幻滅。

“森田桑，這跟之前說好的數目不一樣吧，整整少了三萬日元啊。”藉著居酒屋裡昏黃的燈光，渡邊貴史已經接連數了好幾遍，很確定裡面只有五十一萬，而他收到手的應該是五十四萬才對。

“怎麼可能，財務給的就是這麼多，我連封頭都沒有開啟過呢。”森田慶元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似乎是被打擾到喝酒有些心煩了，“算術不好也被派來領錢麼，你們幹活的時薪是一千，兩個星期一共幹了一百個小時，六個人加在一起就是六十萬，我們抽成百分之十五，怎麼不是五十一萬？”

“百分之十五？之前不是一直都百分之十麼，怎麼好好的……”渡邊貴史是按百分之十的抽頭算的，所以才認為自己應該能拿到五十四萬，結果人家張口就變成了百分之十五，三萬日元對他們這些在貧困中苦苦掙扎的人來說已經是鉅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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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田慶元直接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了眼前整個可憐男人的滑頭，然後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到：“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如今什麼東西都在漲價，我們的中介費當然也要漲。”

“可是你們事務所的牆上明明寫著百分之十。”若是自己一個人的忍忍也就算了，可是這筆錢裡還有其他五個工友的報酬，要是就這樣回去了，他都不知道怎麼面對那些給予他信任的人。

“怎麼這麼多廢話，乾脆一分都別拿了。”森田慶元直接就要伸手拿回信封。

渡邊貴史跑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居酒屋，推門出去的時候似乎看到有人向他投來了鄙夷的眼神，但他的心思已經不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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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怎麼說也是尼本的第二大城市，還是知名的旅遊觀光城市，所以西成區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亂，但是愛鄰地區和飛田新地是真的一塌糊塗。相比於飛田新地的龍蛇混雜，愛鄰地區乾脆全都是蟲了，真正的死絕了也不會有人在乎的那種。

雖然命賤，但蟲豸也有蟲豸的價值，很多指暴團在這設立了很多勞動中介所，打著介紹勞務工作的名義收保護費。正常的中介費應該是固定的金額，提供一次服務就收多少錢，而這裡的中介所都是從報酬中抽成。稅不交沒事，可保護費不交卻不行，跳過中介所直接跟僱傭方聯絡，輕則挨頓毒打，重則變成廢人。

“他們把抽成漲到百分之十五了，所以每個人拿到手的只有八萬五千。”在四角公園的角落裡，渡邊貴史深深地彎下腰，“是我對不起各位，辜負了大家的信任。”

“行了行了，能拿多少是多少了，反正我也算不清。”一個年紀已經挺大的老頭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把自己那份往懷裡一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又不是你私吞了，沒必要道歉，說起來大家也是受你照顧才能有活兒幹，能有錢拿。”中介所的抽成有沒有漲，這事兒很容易證實，再說大家同甘共苦這麼長時間了，也不會在這上面懷疑渡邊貴史，“這可是一筆鉅款，我要是你早就卷著錢逃跑了，到名古屋找幾個花姑娘……”

“老鬼你算了吧，五十萬也就夠兩瓶酒錢的，還幾個姑娘呢，當年泡沫經濟的時候我也是富過的。”反正大家都是窮鬼，這個點了無處可去，只能從廉價超市買幾瓶最便宜的酒一邊喝一邊吹牛。

這幾個人混得算不錯的了，起碼身上還有一點小錢，可以在廉價旅館住八百日元一晚的單間。說是單間，其實跟棺材也差不多了，躺進去連胳膊都伸不開，但至少可以遮風避雨，比躺在路邊睡紙板箱舒服得多。

左川司就是在這背後操縱一切的男人，他在乎的並不是百分之五的勞務中介費，而是單純想提高那群蟲子在愛鄰地區生活的成本罷了。為什麼這麼多流浪漢聚集在愛鄰地區，還不是因為這邊的東西便宜，生活成本極低麼。只要提升在這裡生存的難度，人們自然會往其他地方遷移。

一旦失去了這些人口，廉價旅館為代表的很多註冊為“近鄰便利設施”的房產都會經營不下去，因為要繳納的稅得由生意來支撐。這一手當年拿下飛田新地的時候近海聯合酒用過一次，現在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只要運作成功，收購土地時需要付出的代價會低很多。

“今天那邊的氣氛怎麼樣，鬧得厲害麼？”左川司到底時年紀大了，才到晚上九點便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但是今天安排的事情太過重要，所以他一直強撐著不睡，專門等手下回來匯報情況。

“親分，是有幾個刺頭鬧了一下，不過已經按下去了。”連尼本政府都不敢收百分之十五的稅，近海聯合要這麼高的抽成肯定是不合適的，但他們能用的手段比要官方殘酷得多，不然怎麼好意思叫“指暴團”？

“這件事情干係重大，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不過還是要以安撫為主，過激的手段能不用酒不用。”左川司始終記得他圖謀愛鄰地區的土地是為了IR綜合娛樂體，如果這次鬧得太厲害，就算大阪府願意在這裡搞再開發，那些遊客們也會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