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妖獸屍體是在御史臺打工的趙大，一起幫忙處理的，都是老相識，我還客氣的給老趙點了根菸，聊了些閒話。

錢二死後，趙大心裡一直不會很痛快，雖然髮妻錢氏過世也有些年頭了，自己也續了弦，但畢竟半輩子感情了，對小舅子的遇難，不痛快了好一陣子。

趙大這個人比較老實，打漁為生，最近稅官屢屢加重課稅，收入大大地減少，以至於生活窘迫到連基本的生活費都捉襟見肘，日子很不好過，還多虧林笙晚林大人看他忠厚可憐，就讓他在衙門兼職一個打更的更夫差事，多領一份薪水，別小看那一個月多的一串銅錢，基本上老兩口子的吃穿費用出來了，林大人也算是做好事積了德。

轉眼之間，清明節就到了，趙大又想起了髮妻和小舅子，悲從中來，一個人在院子裡老淚縱橫的，人啊，就這樣，一上了年紀，掉一片樹葉子都想哭，特別容易傷感。

林笙晚看在眼裡，也明白老趙現下的處境，個人掏腰包，給了趙大一些私房錢，老趙啊，本官知道比日子不好過，我這兒呢，偷偷瞞著夫人藏了點買煙的私房錢，你拿去，買點香燭元寶啥的，我再給你放三天假，你帶著東西去你亡妻墳前掃掃墓、嘮嘮知心磕，就算本官給你發給你發的節日福利了。老趙這個感動啊，跪地上就給林大人磕頭，我謝謝您，您真是個體恤下屬的好領導啊！林大人一擺手，哪裡話來，不客氣不客氣，謝謝我都是你應該做的。

請了三天假，趙大回到自己的小漁屋，還沒等去掃墓呢，漁村裡的老少爺們，聽說在政府打更的老趙回來了，都嚷著明天過來聚聚，喝喝酒聊聊天，村裡出個在城裡公家部門上班的，不容易啊，都想聽聽城市裡的見聞，想打聽打聽公家的新鮮事。

趙大人憨厚，也不好拒絕，就吩咐現在的老婆，老婆子，剛才進村，路上碰上不少老熟人，今兒不是已經天黑了嗎，大家都出海打漁辛苦了一天了，說是明天一起過來跟我聚一聚，人家來了咱們也不能簡慢人家啊，都是一個村子長大的光屁股娃娃，你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多準備些酒菜，怎麼說我也是這個村子裡最有出息的體面人了，別給我掉價。現在的老婆還長著喉結，粗嗓門的埋怨，老死頭子，你就知道裝面子，家裡米缸都見底了，哪有錢買就買菜啊！趙大沒辦法，大話已經說出去了，喊街坊鄰居家發小明天來家裡喝酒，到時候不能太寒磣啊，怎麼辦呢，思來想去，算了，死人已經死了，孝敬不差一天，先管活人要緊，想到這裡，他把林大人給的買祭品的私房錢掏出來了，那，給你，買點熟食，豬頭肉啥的，可要省的點花啊！

老婆子見錢眼開，滿心歡喜的接過去，心裡早就打好了小算盤，明天去早市，酒菜買完剩的錢扯兩尺布做件褂子，窮的衣服補丁摞補丁都快露屁股了。

時間迫促，老婆子一晚上也沒啥睡好，早上早早地就爬了起來，為老頭子和他即將登門的老哥們準備安排飯食，這老伴還算能幹賢惠，天還沒亮呢，就已經悄悄起床，好一頓忙乎。

老趙家這小破房子，面朝大海，背靠大山，閒暇的時候，老婆子一個人花了好長時間，在屋後整理出一塊比較平整的地來，種著幾畦韭菜，這玩應割一茬長一茬，子子孫孫無窮無盡的，經濟實惠，又是下酒的好菜，還壯陽，是個好東西，自己種不用跑出去買，生活吃用方便的很，又去魚簍子裡挑選了些比較完整的小魚，收拾乾淨，基本上一葷一素兩個菜，再搞些散白就差不多了，買啥豬頭肉啊，死貴死貴的，有那錢還不如留下來給自己買件新褂子呢，都快露屁股了。

好傢伙，老婆子又是刮魚鱗、又是做米飯，這一通忙乎，等飯菜做好了，酒也買回來了，啥都準備齊整了，再進屋一看，老頭子還蒙著被子睡呢，都日上三竿了，都沒起床，老婆子又心疼、又好笑，這老死頭子，一定是城裡上班打更，睡不著好覺，平時缺覺休息不好，一回到家就睡得跟豬一樣，讓我早點起來忙碌了一大早晨，他到可好，都幾點了，還不起來去喊他的老哥們過來，你不去叫，人家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上門嘛！

老婆子叫老頭子起床，老趙，起來啦，萬一村長和隔壁老王他們過來喝酒，把你堵在被窩裡，多不好看，快起來，洗把臉，去把你的老哥們叫家來簡單吃口飯，快點！

連喊了好幾句，被窩裡也沒動靜，老頭子一動不動，老婆子心裡來氣，心想，我都累一早上了，你這死鬼，到城裡公家打了幾天工，錢沒見往家拿多少，官脾氣你倒是學會了，我讓你裝！我讓你懶！！

老婆子脾氣一上來，拿起掃帚就給了老頭子兩下，也沒是多大勁兒，就是跟老兩口鬧著玩似的，第二下被子給打掉了，老婆子一大跳，就見老趙只剩下個身子躺在木板床上，頭已經不見了，斷頸之處乾淨沒有血跡，首級不翼而飛。

我的媽呀！

老婆子驚叫一聲，手裡掃帚失手落地，咋一掃帚還把老公腦袋打飛了呢，當時就暈倒了！

趙大不同以前啊，現在是政府僱傭的臨時工，屬於有身份證的人，這下好端端的腦袋都沒了，放假回家期間無端端的慘死，那可算得上一件轟動全城的大案子。

村長帶著隔壁老王等老哥們左等右等，也沒等到老趙來請客，乾脆大夥直接組團去他家叨擾得了，一去，不得了了，發現死人了，趕忙報官。

清明節假日期間，林挽笙帶領家人去給祖先掃墓，衙門裡只有管城小舅子當值，得報之後，管城小舅子這孫子終於抓住了一顯身手的機會，火速帶著幾個狗腿子趕往案發現場驗屍。

林大人知道自己這個小舅子有幾斤幾兩重，生怕這小王八蛋第一次獨立辦案，再惹出什麼亂子，自己再被同僚恥笑，畢竟是自己剛剛復職不久，不能再出啥差錯了，於是電話裡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斟酌，別莽撞毛楞，管城小舅子也是滿口答應，信誓旦旦的保證，姐夫就陪我姐和我外甥女安心在鄉下度假就得了，我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了，您就放一百八十個心吧！

一到案發現場，管城小舅子立刻馬不停蹄地投入勘查的工作，時間不大，就把自己的勘查的結果整理了出來，屋子裡沒有打鬥跡象，也沒有明顯的血跡，連屍體脖子的斷頸處都齊齊整整乾乾淨淨，看那死者趙大的死樣子，倒很像屍體被人特意放血，然後清洗過，又端端正正擺在床上蓋上被子裝成熟睡的的一樣。

這種情況，饒是見多識廣的管城小舅子，以前跟著姐夫走南闖北，陸地海上都混過，也從未見過這樣怪異荒誕的情況。

管城小舅子張牙舞爪，傳喚鄰里問訊，村長和隔壁老王等一眾來吃酒的老鄉親，支支吾吾面如土色半天也都提供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實在找不出啥頭緒，管城小舅子不耐煩了，乾脆直接懷疑落到趙大那位長有男人喉結的後老伴頭上，誘導村長和一些鄰居做假證偽證，眾口一詞指控老婆子通姦隔壁老王，合謀殺害丈夫趙大，村長等人為了擺脫干係，又懼怕管城小舅子恐嚇，都昧著良心在證詞上畫了押，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管城小舅子自以為是，給出的道理還挺多，說什麼死者老趙屍體無頭，一定是被兇手砍掉，而絕對不可能是自己砍掉自己腦袋想不開自殺得了，那麼只有和他同睡同吃的後老伴的嫌疑最大啦，而且多半另有姦夫隔壁老王幫兇，否則的話，以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有力氣完成砍頭、放血、清理現場、搬運掩埋頭顱等一系列複雜費力的舉動，而又不驚動鄰里？答案只有一個，姦夫幫兇就是隔壁老王！

根據管城小舅子自己一廂情願的判斷，就是老趙進城打工這段時間裡，在家裡獨守空房孤枕難眠的後老伴，與經常來家串門幫忙換燈泡的隔壁老王勾搭成奸，為了過長久夫妻，二人利用老趙清明節放假回家掃墓的時間，合夥把可憐的綠帽子王老趙給分屍了！

一定是這樣！

管城小舅子獨斷專行，草草結案，可老婆子和隔壁老王也不傻，知道人命官司事關重大，自己兩個一旦鬆口承認，那就是死定了啊！，是以，不管在御史臺的刑房，管城小舅子如何百般的拷打，都打得不成人樣了，兩個被冤枉的替罪羊，都抵死不肯承認，管城小舅子哪管那個啊，一頓皮鞭棍棒將二人打昏，強行按上手印，下入死牢，等待秋後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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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臨安城四月飛雪，天地為之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