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差役和經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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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經辦卻沒頭沒腦提起了另一件事。“我那日在鎮上衙門閒著無事,轉到後廚,那邊的採買怎麼是個生面孔。不知是誰薦的人?”

李頭兒嘿嘿笑道:“是我大姐的兒子。我大姐嫁到三道梁,這個兒子長大託付給我,讓我給他找個事做。我便讓他去衙裡幫忙,學習做事。”

張經辦“哦”了一聲,“三道梁來的,可有路引?到我黑河做事,可有三道梁出具的保書?”

李頭兒忙陪笑道:“出門時心急,忘了路引。而且本想著是去舅舅家,沒打算做事,所以沒準備保書。”見張毛兒板起了臉,馬上道,“我還特意囑咐他,既然是學習做事,一定要請教張經辦,還讓他備了拜師禮哩。定是這廝忘了。我回去便讓他去拜你老人家。”

張毛兒冷冷地道:“既無路引,又無保書,來我們這個邊疆重鎮,偏又是廚房要地。我看此事不簡單。待回去以後,定要審審這個人,看有沒有見不得人的圖謀。細細拷打,不怕他不招供。”

又點著李頭兒,道:“到時候,若發現你是背後主使,我一定稟明師爺,定要不徇私情,秉公執法。”

這裡都是吃公門飯的,誰不知道只要下力氣拷打,讓他說什麼他便說什麼。不要說招供李頭兒這個舅舅是謀逆主使,一心往飯菜裡下毒,哪怕讓他招認謀殺過玉門白家的活神仙,他也非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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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頭兒急得跪倒在地,顫聲道:“小人是個糊塗蟲,時常少不得出錯。只求張經辦指點一條明路!”砰砰砰地大力磕頭不止。

張毛兒板著臉,義正辭嚴:“什麼明路!我們只管仔細做事,踏實辦差,黃大人和師爺吩咐下來的,樁樁件件辦得妥妥當當,這便是明路。還要找什麼別的明路?我看都是歪門邪道。”

李頭兒磕得頭暈,聽不懂話中含意,以為張毛兒打官腔尋他的不是。“張經辦饒命,放過小人!”

張毛兒嘆了口氣,“才不是告訴你麼?仔細做事,踏實辦差。”見李頭兒仍舊眼淚汪汪不知所措,只好說得更加明白。

“比如眼下這件差事,讓你管著這個囚犯,你就好好管著他,不要強佔了他的藥材、口糧。讓你送到黑河,你便將他送到黑河,不要整日盼著他死。像這樣一心想著公務,上司能不喜歡?”說完起身,搖搖擺擺朝劉師爺帳篷走去。

李頭兒恍然大悟,跪在地上高呼:“多謝張經辦教誨,小人一定好生辦差!”直到看著張經辦躬身鑽進帳篷,這才從地上爬起來。

手下的差役連忙過來扶著,替他拍打膝蓋沾的灰土,整理衣裳,紛紛罵道:“不過是個人牙子,狂成這樣。”

“人牙子?自賣自身為奴,這不是賤麼?”

“連個正經衙役都不是,整日張經辦張經辦。他算哪門子經辦!”

李頭兒道:“他不是正經衙役,難道你我又是?衙門花名冊上有你?都是花錢鑽營進來吃這份差事的,誰也不要說誰。”

手下忙道:“還是李

頭兒大人大量……”

李頭兒不耐煩道:“說這些閒話有個球用。你幾個都給我閉了鳥嘴,先把吃的拿去喂那個賊囚。還有那些傷藥也拿出來,該內服內服,外敷的從鐵籠子柵欄伸手進去抹上。不要惹得那個狗東西張毛兒翻臉,大家都不好看。”

能吃飽肚子,又有傷藥,塗生的身體開始復原。全身上下無數道張著口子的砍傷刺傷漸漸平復,傷損的骨骼筋脈重新筋強骨壯。原來皮膚下面沒有肉,皺巴巴地掛在骨頭上,現在被肌肉充滿,變得緊繃、鼓脹。

這一切變化,不過是幾天時間。

變化最大的還不是外表,而是內心。之前還心如死灰,現在燃起了熊熊烈火:要逃出去,要殺回去,要救出小玉姐!

差役們當然看不到塗生的內心,連外表都沒怎麼察覺。滿身汙穢、蓬頭垢面的囚犯,恨不得捂著鼻子離開八丈遠。

在那身撕成一條條的襤褸碎布下面,那些傷口已平復如初,連條疤痕都沒留下,但誰又會揭開衣服檢查?就算剝了衣服,還有那一身老垢,不先洗盡了,哪裡看得出那一條條鐵索鋼筋般的肌肉。

但差役們仍舊知道,吃了幾天飽飯以後,這個賊囚好得多了,已經可以哀求著要好處了。

“老爺,再賞口吃的吧。”“老爺,給口水喝也好。”

差役們都罵:“這殺坯,才吃過飯,又要。”

“定了給你的口糧,一粒也沒少你的。多要一粒也休想!”

“聒噪得老爺心煩,吃喝沒有,板子要多少有多少。你要還是不要?”

塗生忙道:“不、不要。不敢了,不敢了。”

出名英勇無敵的顧大郎,怎麼成了這副委瑣樣兒?差役們沒有一個人提出這個問題。

俗話說水火棍下無好漢。進了牢房,蓋世英雄照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用不了幾日,平時看不上眼的牢頭獄卒便是天字第一號大老爺,連一口湯水都要從他們手裡乞討。稍有忤逆,教你生不如死。

犯人哀求乞憐,那是差役們的日常,如兩個太陽金烏赤烏一般習見習聞。倒是咬緊牙關絕不低頭的硬漢子,大家都只是耳聞,從未親見。

若換了吳寨鄉勇,因為對塗生素懷敬畏之心,視之若神,或許還會猜測莫非是假裝。這些差役卻不然。他們都是隨劉師爺從黑河鎮上去吳寨,並非吳寨本地人,沒有哪個親朋好友曾在“顧大郎來了”的驚叫聲中抱頭鼠竄。吳寨裡那些關於塗生的傳說,他們都只當是鄉下人的胡編亂造。

至於和塗生對陣的戰場,除去劉師爺為了要擺個軍師架子,差役們沒有一個哪怕在遠處看過——吳寨怎會讓鎮上來的公差老爺上戰場打仗。哪怕其中有一個擦破一點皮,說不定會訛得吳寨養他一世!

劉師爺雖然有親身體會,但他是個讀書人出身,根深蒂固地瞧不起三種人:靠力氣吃飯的人,鄉下農夫,當兵的。塗生三元全中!

(說他是個兵,指的並非天

兵經歷。塗生說起自己的事,人人都是聽了就忘。不要說從前當過天兵,就連塗生這兩個字都記不住。倒是隨口叫出的顧大郎這個名字上口、好記。劉文泉自然也不例外。劉師爺當他是個兵,是看他充當顧莊的鄉兵村勇——這個簡直比正經當兵的還不如,讓劉師爺哪只眼睛瞧得上他。)

就算看在吳寨上下畏之如虎份上,抬舉他,當他是個猛將,但劉師爺偏又將自己定位為軍師,專能制約猛將!

被這個粗人打得在地下亂滾的經歷只讓劉師爺平添憎厭,並不值得對他高看一眼。雖曾絞盡腦汁定計捉拿,意識深處只當他是個目標,本人並無價值——既無功名官身又無文章著述,還沒有錢,這種人有什麼價值可言。

最最要緊的,事實證明劉師爺的想法分毫不差。這不是將他生擒活捉了麼?

(至於付出的代價,劉師爺不是吳寨主,絲毫不覺得肉痛。)

因此之故,聽下面報告塗生種種不堪,端坐車中的劉師爺只覺得不出吾之所料,毫不在意。只叮囑不要餓損了他,樣子不好看。

這一行人中,只有一個人對塗生起了疑心。

張毛兒,張經辦。

雖然眾人一口一個張經辦,但本人看得明白,要緊的不是什麼經辦,關鍵在於他是劉文泉師爺的心腹。要不是有這個,就算升成幹辦,吏員名冊上有張毛兒三個字,仍舊沒有如今的風光。但只要他仍是心腹,哪怕像從前那樣只是劉師爺的奴才小廝,黑河鎮上,又有誰敢不服他?

所以張毛兒死心踏地跟定劉文泉。劉師爺去哪裡,他便去哪裡。像上次攻打顧莊的戰場,哪怕他怕得要死,哪怕沒一個差役在場,張毛兒仍舊追隨劉師爺,在鞍前馬後伺候。

塗生殺過來時,兵丁擋不住,絆索攔不住,羅網網不住,眼看他挾著滾滾煙塵一路突破至眼前!

後來在院子裡那場伏殺更是驚人。假作張管事的張毛兒藏在廊下,眼看著他如何殺人如割草,將那一聲聲慘叫聽在耳朵裡,還有骨骼斷裂聲、內臟爆裂聲……

張毛兒至死不會忘記!

這樣的人會搖尾乞憐?對李頭兒那種人?

張毛兒細細察看,卻看不出名堂。那張臉上汙垢積了怕有寸餘深,比抹了一層泥還遮掩得嚴實,便有再大的破綻也沒法察覺。張毛兒仍不死心,敲著柵欄喝問:“顧大郎,你認得我麼?”

塗生勾著頭,眼皮都不抬,唸經一般唸誦:“饒命啊,饒命啊……”聲音平平板板,有氣無力。張毛兒看他身體姿態,又因鎖在牢籠裡,只隨著念饒命經前仰後合,實在看不出端倪。

問那些差役,李頭兒忙道:“先還乞討吃喝,這幾日成了這個樣子。”

“沒有不對勁的地方麼?”

“牢裡囚犯都這樣,先還掙扎,討要東西,不久就都成了這個樣子。張經辦儘管放心。”

張毛兒並不放心,喝道:“兀那犯人,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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