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天用力過猛自然也是差點落水的, 不過他輕功好, 足尖在水面上輕輕一點就穩住了身形,呼啦一聲再次飛了上來,而後向被斷了退路、滿面驚慌的騎兵們燦爛一笑, 不等他們大刀砍過來,就仗著速度衝入人群中, 與城牆裂口中趁機衝出來的姐妹們裡應外合包了餃子。
河對岸的傢伙們想要遠端支援,城牆上架起機關/弩的唐門弟子反應卻比他們更快。他超常爆發,硬生生利用各種暗器和弩/箭將一個人打出了一支射手隊的密集效果。
唐門少俠的火力覆蓋住橋頭, 逼退對岸的人手數米,出色而有力的掩護了葉星天等人。
——雖然只有短短的數米遠遠沒有超出敵方射程, 但他們退後抵抗的時間,足夠葉星天和姑娘們將那被包了餃子的小股騎兵斬殺殆盡並退回城牆以內了。
暫時擊退狼牙軍後, 疲憊的天策將士坐下來稍作歇息。他們沉默極了, 除了無處不在的低低痛吟和醫療兵的來回奔跑聲,整個秦王殿幾乎沒有旁的聲響。
之前曾出聲呼喊葉星天的藏劍女子名叫陸嫣然,是無雙門下的外門弟子, 有一個溫柔婉約的名字, 卻是個堅毅剛強的姑娘。她接應了葉星天進城,接連戰鬥疲勞之極的身軀總算放鬆下來,整個人的精力都彷彿被掏空了一般。
葉星天看到她開啟一小壇酒,澆在了傷口上。
她身上的傷口並不是很嚴重,跟那血肉之軀被洞穿或者乾脆斷胳膊斷腿的根本沒法比。可卻非常的多,細小又密集。
他皺了皺眉, 溫柔的道:“先去包紮下吧。”
陸嫣然看了他一眼,搖頭,“擦傷而已。大師兄怎麼到天策來了?是惡人谷那邊……有什麼安排嗎?”
葉星天是惡人谷的極道魔尊,可在藏劍弟子們的心裡,他依舊是大莊主的兒子、殘雪一脈的大師兄。
而殘雪一脈的莊主葉凡,也從沒換掉過他首座大弟子的身份。
葉星天狠狠擰起眉,丟給她一瓶金瘡藥,沉聲道,“回頭自己去擦上。不用擔心藥物問題,我會為你們準備傷藥的。另外,我並不是因惡人谷而來,不過……惡人谷裡不少人倒是頗有志氣,興許會幫你們也說不定。
天策府現在怎麼樣?”
陸嫣然苦笑著搖頭,“螳臂當車,希望渺茫。
安祿山反叛雖然事發突然,但朱軍師早有預料,只是不知為何,安祿山似乎突然提前動手了。並且,洛陽守軍的統領宋南天做了內應……
天策將士雖然神勇無畏,可人手不多,近年來又被今上多有排斥打壓,洛陽淪陷的速度也快的出人預料……根本擋不住。”
天策府的神勇譽滿天下,安祿山早有造反的打算又怎麼會不提前排除這個巨大的威脅?往年安祿山等人在聖人面前有多麼的炙手可熱,天策府的日子過得就有多艱難。
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夾著尾巴求生存。
裝備以次充好,軍餉糧草卡關剋扣,三五不時讒言誣陷,讓天子貶斥一頓。當然,更少不了死對頭們趁機耀武耀威敲詐勒索。
天策忠君保皇不想造反,可天子昏庸根本就是助紂為虐,不想讓對頭藉著主君的手把自己幹掉,只好委曲求全的低調低調再低調。
可委曲求全確實讓天策存活下來了,裡子裡卻大傷元氣,安祿山的狼牙軍與出身神策的死對頭宋南天裡應外合,直接將天策包了餃子。
那些年同在洛陽,宋南天時不時就會欺上門來,對天策府的情況幾乎稱得上瞭如指掌。
或者說,他三番五次的跑過來找茬,就是為了對付天策。
陸嫣然道:“天策府混進來叛徒的探子,事發之時將叛軍放了進來,並且天策除了天策大營和秦王殿,大部分地方都是曠野,很難全面防禦。
我們被分散了。”
旁邊的七秀姑娘也走了過來,沙啞的聲音溫柔而又充滿了疲憊:“天策有送信的訓鷹和風箏,必要時甚至可以載人。因此雖然戰場被分割,我們對其他地方的情況也並不是一無所知。
但是……無論是鷹還是風箏,都不可能將人全部帶走。想要越過狼牙軍的圍剿與大家匯合,簡直是痴人說夢。”
葉星天嘆了一口氣,覺得事情確實難辦。
他問:“你們是孤懸於外嗎?還是說,其他人也被圍著?”
陸嫣然苦笑:“……當然是都被圍著。並且,被圍困的還不是同一個地方。”
不想投降,又逃不出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圍剿覆滅。
葉星天:“……”
葉星天抬頭,硝煙彌漫的天空中紅雲滾滾,忽然,他在紅雲裡看到了一些古怪的黑點。
他原以為是飛鳥,飛行的軌跡卻十分怪異。
他盯著那黑點,古怪問,“……那是什麼?”
陸嫣然凝眸望去,剛要開口,便聽不遠處響起威嚴渾厚的女音:“是狼牙軍的飛天營。”
幾人扭頭,陸嫣然等人又驚又喜,連連喊道:“將軍!”
“將軍你沒事吧!”
“將軍您來了!”
來人是個紅甲銀槍的天策軍娘,身材纖細高挑,面容溫婉可親。但很少有人能在第一眼的時候發現她溫婉的臉龐,因為她的氣質與眼神太過堅毅。
那是一位百折不屈的戰士,而不是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
陸嫣然有些激動的介紹起來,“大師兄,這就是天策府的巾幗女將曹雪陽曹將軍!!”
她看向軍娘的眼神有著顯而易見的崇拜——不僅是她,幾位姑娘似乎都有那麼一點雀躍激動。葉星天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們,心中不禁默然。
他不期然又想起來自己剛剛看到這些姑娘的時候心裡的想法,那時他覺得她們是天策將士的情緣甚至是遺孀。但現在他卻有些不確定了……
因為這眼神他實在是太熟悉了,他那些迷妹兒們興奮憧憬的看著他的時候,用的分明就是這種眼神!!
曹雪陽爽朗的一聲笑,點頭道,“在下無事,讓諸位姐妹們擔心了。
這位就是……葉公子吧?”她猶豫了下,覺得無論是稱呼“小葉公子”還是“血影魔君”都不太合適,甚至連叫句大俠少俠在這裡都有種難以言喻的諷意,便十分籠統的喊了一聲葉公子。
葉星天點頭,抱拳道:“曹將軍,久仰。”
曹雪陽道:“如今天策府危在旦夕,葉公子不計前嫌願以身犯險,單騎馳援,此番恩義我天策府銘記在心。只是,天策的情況想必葉公子也看到了,敵強我弱援軍難達,恐怕滅門之劫正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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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天策沒有做逃兵的戰士,自願以此身殉我家國,但葉公子並沒有這等責任。前方是刀山火海,說不定就要就此隕落,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這裡說的“前嫌”,指的就是浩氣盟的謝淵與當年羈押與追殺葉星天的天策女將嶽迪了。
浩氣謝淵是被人利用,被嶽迪將軍追殺也是他自作自受,葉星天的心裡一直把天策當做藏劍的好朋友,從未將這些恩怨放在心上。
聽曹雪陽這麼一說,他眼睛往陸嫣然她們那邊一掃,指著那幾個並非天策的姑娘道:“——那她們呢?”
陸嫣然嚇了一跳,兔子一樣竄到曹雪陽身後,探出一個腦袋,理直氣壯的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葉星天:“……”
葉星天默默收回目光,冷哼道,“多謝曹將軍勸告。不過我既然來了,若是就這麼灰溜溜的走,豈不是要墮了威風?堂堂極道魔尊,可不是無膽鼠輩!
放心吧,想走的時候我自然會走,而我要走的時候,沒人攔得住。”
他自信的說著,狂妄的話語理所當然的仿若是在訴說事實。
曹雪陽精神一震,欣喜道,“多謝閣下大義!在下這裡正有一樁事情想請葉公子幫忙!”
葉星天:“?”
曹雪陽道,“千兵易得,一將難求!即便我們天策府的滿門忠烈盡數埋骨於此!只要府主與軍師還在,就定會還有再起血恨之日!”
葉星天本就是聰慧敏銳之人,聽她這麼一說,頓時皺起眉頭,“你想讓我去救朱劍秋?”
之所以不是去救李承恩,那是因為安祿山臨走時又坑了他一把,皇帝把他叫進京城捱罵去了。後來安祿山造反的訊息傳來,李承恩雖然想要趕回洛陽,卻被貪生怕死的皇帝順勢留在身邊護駕。
——南詔王閻羅鳳被江湖人刺殺的訊息已經傳來了,下手的正是中原武林,各國皇帝不免物傷其類。安祿山的權勢是李隆基一手寵起的,現在他反了……
剛剛收到南詔王死訊不久、記憶猶新的皇帝不免擔心自己會被個性偏激桀驁的江湖人變成下一個閻羅鳳。
江湖上名聲響噹噹的李承恩當時不在也就罷了,既然來了,又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放他走?
曹雪陽點頭,說起自己的生死也沒有半分動容,“洛陽已經淪陷,即便朝廷派來援軍,我們也等不到了。我曾聽說葉公子的輕功獨步天下,甚至可以踏空而行鵬入九霄……在此懇請您施以援手,將朱軍師帶出重圍,我天策府上下,不勝感激!”
她說著,竟然手扶□□單膝點地跪了下來!隨著將軍的請求,那周圍聽到他們談話的傷兵竟然也沉默的隨之跪下。
就連那疼痛難忍的呻/吟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一種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重與肅穆,在此刻蔓延開來。
葉星天嚇了一跳,急忙閃身一邊避開了她的大禮!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他心中又驚又怒,可又因他們早已心明死志而根本無法計較!最終,他臉色鐵青,咬牙道,“曹將軍請起!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箭雨如潮,我葉某,也必不負將軍所託!”
他來是為了自己門下的藏劍弟子,萬萬沒想到居然把自己的命抵出去了!你以為這麼鄭重的委託是開玩笑的嗎?!
曹雪陽起身,神色間露出幾分愧疚,“多謝。
葉公子請跟我來。”
她帶著葉星天匆匆來到秦王殿中,大殿中央擺著一張地圖,上面標誌了天策府的佈局。
曹雪陽指著地圖上那個被黑旗包圍的紅色小旗說,“朱軍師正在此處。”
葉星天目光在地圖上一掃,再次認識到天策如今的情況究竟是何等危急。
——到處插著代表狼牙的黑色小旗,寥寥無幾的紅色小旗孤立無援,幾乎被完全埋沒其中。
這……這麼兇險的嗎?
說真的……這麼多敵人,還有所謂的飛天營……葉星天覺得,這回搞不好自己真的要涼!
他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唇,認真的道,“吶……先說好,刀山火海箭雨如潮沒問題,但如果老子真的闖不過去的話……可就把你們軍師給丟了。不可能真的把命賠你們的哦?”
曹雪陽莞爾,向他抱拳道,“多謝葉公子!
啊對了!還有一事!”她快步走到後面拿出一個匣子,捧給葉星天,神色沉重的說,“我之前為陣亡的將士收拾遺物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我想……也許,他是想要交給你。”
“我?”葉星天一愣,開啟匣子。
匣子裡裝著一疊書信,上面寫的全都是“藏劍山莊葉星天”“惡人谷血影魔君”。
葉星天並不記得自己在天策有什麼交往甚密的朋友,他在那一摞書信上翻了翻,奇怪道,“我並未收到過這些信。”
曹雪陽說,“大概是因為他從未寄出去過吧。”
……
天策府以前傳信是騎馬,後來眼饞上了萬花谷能載人飛行的羽墨雕,於是出現了緊急時期傳信的訓鷹。再然後唐門弟子做出了飛天大風箏,各大門派都引進了一些湊熱鬧,天策也不例外。
原本只是有備無患,現在地上的交通完全被狼牙軍封鎖,它們倒救了大急。
不過,風箏容易出意外,訓鷹雖然挺靠譜,但實在太靠譜了,被訓得一板一眼的——它的腦子裡就記得幾個停靠點,其他的就歪著腦袋看你,根本聽不懂不理會。
不然想要把朱劍秋救出去根本犯不著拜托葉星天,只憑一隻訓鷹就能把所有狼牙追兵遠遠丟在身後。
葉星天對天策地圖不熟,曹雪陽就讓他乘了訓鷹。
巨大的雄鷹展翅高飛風聲獵獵,下方硝煙滾滾殺聲震天。不過曹雪陽倒是沒真的坑他——朱劍秋所在的地方並沒有所謂的飛天營,到時候只要葉星天帶著朱劍秋遠離了弓箭手的射程,也就不會再有遇襲的危險。
葉星天心裡有了譜,往下看了兩眼心裡難受,索性拆開了曹雪陽交給他的信。
想不起就不會寫信,寫了那麼多信卻不肯寄出去……只能說明這信不能寄,甚至是不能給人知道。
對於這裡面究竟是什麼,葉星天心中已經隱隱有了明悟。
怎麼會不知道呢,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了。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遇上這種怪事是在金水鎮,做這種事的人有一個記憶深刻的名字,叫李曉玉,收信的那個人,名叫“葉甜甜”。
後來,李曉玉一病不起、‘葉甜甜’和李曉玉在一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邏輯:
安祿山造反提前:
歷史上安祿山反唐是在冬天,本文安祿山反唐提前了。除了大大小小的蝴蝶效應疊加之外,直接原因是——人形flay葉星天出現在他面前,從而懷疑無名居心不良。
所以,他提前離開長安跑回範陽造反,是因為忌憚無名。
只剩李承恩:
劍三為啥只剩李總不知道,本文邏輯——
安祿山緊急撤離長安前,已經暴跳如雷的決心立刻造反,從這裡已經開始為造反做準備——所以,他臨走時進讒言告了李承恩一狀,安祿山從長安去范陽,李承恩被調虎離山去長安自辯。安祿山造反的訊息傳來,李承恩想回洛陽坐鎮,但因為本身武功高強,被不想步南詔王後塵的李隆基扣下保駕。
所以,天策滅了,李承恩活著,因為他在長安。
文裡的曹雪陽莫名有絲絲婊氣,但你們要相信那是錯覺。
曹雪陽會拜葉星天,是因為她交給葉星天的任務性命攸關,這是一個九死一生的死士類任務。所以,曹雪陽會行這麼大的禮。
但是,曹雪陽並不是道德綁架——她先問了葉星天走不走,如果葉星天退了,那麼自然什麼事都沒了。如果葉星天不退,無論救不救朱劍秋都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
葉星天說:我想走沒人攔得住。
然後曹雪陽表示:你走的時候能不能順路把我們軍師捎上?
所以,曹雪陽拜託他這個死士任務,本身建立在葉星天可以逃出去的前提上,請他多帶一個人,不是真的不顧葉星天的性命。
敢說曹姐姐婊打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