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散了半天思維, 葉星天一無所得, 反倒越想越迷糊。但他就像是鑽了牛角尖,越是琢磨不懂越是忍不住去琢磨。
其實這也是有原因的。
以前他沒想法也就算了,反正與自己無關, 只要不影響自己、不動搖藏劍根基,那麼無論發生什麼, 都跟他沒有關係。
他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
反之,無名那裡的水越深, 他這條託庇於隱元會的大船才能水漲船高。
可現在就不一樣了。
他選擇了站在中原百姓的那邊,想要將安祿山趕出去——當然最好把中原的皇帝也換了——無名卻是安祿山的盟友。也就是說, 假如他想完成自己的目標,與無名就站在了對立面。
水漲船高, 可水要是太多太深了……說句不好聽的, 鬼才知道東海裡的沉船究竟有多少。
假如可以,葉星天並不想隨便與無名為敵。他雖然狂妄,卻也知道在真正的大佬面前, 他的根基還是太過單薄。
甚至可以說, 除了不空關,他手上的種種勢力都不是屬於他自己的。
無論是藏劍山莊還是隱元會。
——舉個例子。他與藏劍為敵,整個藏劍山莊都是他的敵人。他與無名為敵,無名一聲令下,他這個“少主”瞬間人人喊打。可如果他與王遺風為敵……不空關依舊是他的不空關。
差別只是附屬於惡人谷的不空關,還是獨立的不空關。
因為不空關是他自己做主打下來的。
當然, 這只是打個比方。
但,不空關的實力太薄弱了,哪怕有著所謂的忠心與主權,在那些龐然大物面前,也如剛撿出的雞蛋一般不堪一擊的脆弱。
因此他忍不住去琢磨無名乃至整個九天的目的,期盼著說不定有變敵為友一起雙贏的可能。
可沒辦法,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他真的不明白,九天已經是這世間權勢的頂點,他們又為什麼還要搞事?
他們究竟在追求些什麼!
葉星天越想越煩躁,猶如困獸一樣不知路在何方。直到他們一起回到安慶緒的住處,安慶緒小媳婦一樣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嗯?”葉星天心情不好,回神反問的語氣都帶著高冷的殺氣。
安慶緒不知道自己又在哪惹著他了,欲哭無淚的委屈哀嘆:“我說,父親派我攻打潼關了,你要不要跟著我一起去?
在這洛陽呆著也挺無聊的,看來看去也就那樣。潼關就在楓華谷,現在正是滿地紅楓的好時候,咱們去看看不也挺好?”
“打潼關?你?”葉星天嘲笑,“我記得要來守潼關的是哥舒翰老將軍吧?就你這草包,還有勇氣去打哥舒翰?別是給人家送了人頭!
聽本少爺一句勸,你這點三腳貓的雜耍手藝,放在武林裡,連給人家當盤小菜都不行,成天在外面晃悠,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讓武林高手順手摘了腦袋。還是老老實實學學你的小兄弟們,有點自知之明,安心躲在後方做個吃喝玩樂的大少吧。”
安慶緒委屈又微妙的高興,殷勤的讓使女給葉星天倒了甜口的果水潤口,然後把她們全都趕了出去。
如果是其他人敢說他是草包,安慶緒勢必要懷恨在心並將之碎屍萬段,但奈何……眼前這位實在惹不起。
打不得不說反倒需要他絞盡腦汁的小意奉承,草包放在他的嘴裡都是溫柔了,剛開始安慶緒還會心中惱恨,麻木之後就成了沒皮沒臉的滾刀肉。
像是後面那段話,雖然葉星天諷刺了他武功差沒本事只夠格兒做個紈絝大少,但安慶緒四捨五入就當他是在擔心自己被人殺了啦。
他聽了葉星天的話,嘿嘿一笑,十分無恥的坦白道,“……我就是躲在後方啊!我覺得父親應該也沒指望我去指揮。
這回一起去的是天狼阿史那從禮,我就去壓個陣順便鼓舞鼓舞士氣,再多點大概就是學學人家本事長長經驗。其他的,沒了。”
葉星天無語的望著他,“是搶功勞的吧。
去打天策府讓你帶令狐傷,去打潼關讓你帶天狼,你爹這是把你當成不能撒手的奶娃娃了嗎?
不過算了,本少爺跟你綁在一起是為了天策,當初咱們說好的,你放人撤軍,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今你該做已經做了,我也不會違背諾言。
雖然欺負你還挺有趣的,不過還是算了。”
安慶緒一呆,竟然有些不捨的道:“你這就要走啊?你真的不留下來幫我嗎?要是你留下來跟我幹的話,將來我成了皇帝,封你做王!
雖然我十分討厭令狐叔父,但如果你留下來,我也願意像父親對待叔父一樣對待你。”
葉‘叔父’茶杯停在唇畔,臉色頓時一青。他若無其事的放下茶杯,冷酷的一腳踹碎了少男心,說,“不,你醜。找兄弟的話,我想做你爹,多認識些比我好看的。”
安慶緒:“……”你當你帶了面具老子就看不出是個大美人了??
還有做我爹這種話,你是怎麼說出口的!
老實說綁匪先生的脾氣十分難以捉摸,說‘好’見縫插針的擠兌他,言語諷刺就沒有嘴下留情的時候。可要說‘不好’,他的小命都在人家手裡捏著,吃再多苦頭當然都是敢怒不敢言的。
對方願意在那個時候趕去天策府幫忙甚至為了天策孤身入狼牙與他周旋,可見與天策情意深重。自己把天策虐的那麼慘,他居然也沒有趁機下手報復。
剛落在對方手裡的時候,安慶緒自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擺脫他的,因為他想活著,而小命在敵人的手裡,那真是沒有半點保障。
毫不誇張的說,安慶緒連吃飯睡覺打豆豆的功夫都在詛咒他不得好死。
常常被他的冷言冷語刺激的想要掀桌子原地爆炸的憋屈憤怒更是不用說。
可還是那句話,小命在人家手裡捏著,氣出腦淤血出去發洩一圈冷靜下來後……還是得怎麼滾出去的怎麼灰溜溜的滾回來。
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喵著,是個祖宗!
……也得老老實實的裝孫子!
甚至因為之前自己表現不好怕他記恨,越發體貼入微陪著小心qaq。
一次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老滑頭。
五回六回……安慶緒覺得他都快憋成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的‘小媳婦’了。
可能是心態爆炸自我開解的次數多了,不小心習以為常開過了頭,他居然從綁匪先生對他的冷酷欺壓與‘縱容’中體會到那麼一絲絲詭異的放飛自我不用端著、與狼共舞在死亡線上瘋狂試探、體驗不同人生的爽感。
微妙的有種緊張刺激又受寵若驚的快樂。
畢竟,雖然他的小命確實在對方的手裡攥著可以為所欲為,對方也冷酷無情的從不溫柔,可除了天策退軍一事卻從未利用過這點真正逼迫為難過他什麼。有時安慶緒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命在人家手裡,只覺自己多了一個需要自己伏低做小處處哄著的暴嬌朋友。
這猛一說走……艾瑪,心裡有點難受啊!
可葉星天心意已決,他也沒有辦法。想了想說,“要不等參加了父親的登基大典吧。”
葉星天匪夷所思的望著他,震驚的道:“安大傻,你還記得我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是什麼給了你自信,讓你覺得我會參加一個反賊的登基大典?”
安慶緒嘿嘿一笑,“就憑你今天明明有機會刺殺那個反賊,卻沒有殺他。”
“……”
葉星天扯了扯嘴角。
不,我沒下手,是因為我還摸不準無名爺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怕真惹毛了他把自己和藏劍山莊都賠給他。
不過,安祿山的登基大典……爺爺應該會過來吧?
葉星天再次走神。
……
葉星天之前控制安慶緒的時候給安慶緒下了暗手,他本以為對方暫時穩住自己虛與委蛇的周旋,暗中肯定要去找人來為他解決問題,然後尋機反噬自己。
他看似放鬆,好似只鬆鬆握著困獸的韁繩,實則十分謹慎警惕,一直暗中緊盯著安慶緒的風吹草動。
沒想到安慶緒確實派了人前往巴蜀,尋找的重點卻不是懂得生死蠱的蠱師,而是苗疆的毒屍之術。
……剛剛收到隱元會傳來的訊息的時候,葉星天看那頭暴躁的大獅子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了。
——你特麼別是想學天一教拿我中原百姓煉屍吧?你信不信爸爸現在就剁了你?要不是看在你對老子關照敵佔地的百姓還有點用處的份兒上,你以為你能活蹦亂跳的蹦躂那麼歡?你的命就是那些中原百姓給續的知道嗎?!你居然還想對他們下毒手???
是的,安慶緒以為葉星天對他冷言冷語冷酷無情的同時又縱容他在自己眼前各種作死蹦躂、從沒有真正‘傷害他’,是出於重信重諾的正派豪俠的高貴品格……然而事實上我們都知道,他眼裡的‘武林天驕’其實是個‘極道魔尊’。
徹頭徹尾的黑心烏骨雞那種。
血影魔君要是能被簡單的言語承諾所束縛,被他騙過殺過的可憐人的眼淚都能再造一個西湖了。
葉星天一反常態的“容忍”,只是因為他活著更有價值。
小葉公子對自己認定的“敵方”歷來冷酷無情絕不心慈手軟,百世善人江湖名宿天潢貴胄照樣砍給你看。
血影魔君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美化的再好聽,他也是實打實的混亂陣營。
他可以因為顧及無名而放棄立刻刺殺安祿山,乃是因為無名可能在安祿山身上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與代價。
殺了他讓無名的付出付諸東流,有極大的可能性會徹底激怒無名。
畢竟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在無名的忍耐邊緣旋轉跳躍,不代表真的想要無名忍無可忍一巴掌拍死他。
當初他插手了南詔王反唐,事後無名派他去接觸鈞天君李倓,就是一個極為危險的訊號。
哪怕當時葉星天一無所知只覺是普通行動,在知道“九天”,“鈞天君”與“安祿山謀反”“李倓通敵”等訊息之後,也立刻明白無名當初應該是對他動了殺意。
在南詔他釋放“玄天君”李復的舉動,把那位名義上的外公惹毛了。
因為如果在安祿山離開之前自己發現了那些東西,那麼就不得不直面一個問題必須做出選擇:要不要跟著李倓無名一路走到黑。
走,第一步就是協助安祿山反唐,然後真正的眾叛親離,除了無名身邊,中原再無一位親友。
不走,滅口。
當初安祿山從長安逃走,從某種意義上說不定還是救了他一回。
他的天分就是無名徐徐圖之的價值,但如果他有所察覺之後依舊只會壞事,無名絕不會再忍了。
所以,無名的‘盟友’安祿山不能隨便刺殺,可安祿山的兒子卻沒有這個保命符與讓他退讓的價值。
在天策大營的時候,葉星天嘴裡說著“放你一馬不是不行”,心裡卻已當他是個死人了。
差別只是,現在立刻殺了,還是緩兩天利用完了再殺。
他從未想過真的放過安慶緒。
但來到洛陽之後,安慶緒卻體現出了別的價值,讓他再次放緩了下手的速度。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安慶緒很怕他生氣,想要討好他,自然要投其所好。他是中原人,還是‘正直的大俠’,想要不惹他生氣,自然是要儘量不要欺負中原百姓。
而他又是安祿山頗為寵愛的兒子,本身就是有名的小暴脾氣,平時被葉星天欺壓的滿肚子火氣也要宣洩口,不敢找葉星天的麻煩,也不敢在對方眼皮子底下‘作惡’,那些殘害中原百姓的狼牙軍將們算是全體倒了大黴。
雖然不知二公子是抽什麼風,但不想被他逮著懟懟懟懟懟,只好儘量收斂自己的行為。
雖然只有短短幾天的功夫,但身處敵佔區洛陽的大唐百姓們的日子,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過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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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安慶緒歪打正著,居然博得些許“深謀遠慮”、懂得安撫民心的讚譽。
葉星天看著他被誇的有些飄飄然的樣子,決定再留他一段時間,順便引導引導他的心態、培養培養他的慣性。畢竟就算唐庭再怎麼給力,想要收復失地也需要一段時間。努努力說不定能給失地的百姓們培養出一位臨時保父呢。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啊晚一天。
……
安慶緒對葉星天詭異的好感最初來源於生命的威脅。
——葉星天威脅著他的生命,他不想死,所以潛意識中本能的想方設法討好葉星天,想要攻略“綁匪先生”,刷爆他的好感,這樣自己就安全了。
為了讓自己不要太絕望,作為人質他本能的強迫自己去發現“綁匪”的閃光點,可親可愛的地方,告訴自己他是個安全可靠的人,不要害怕。同時也在潛意識中不停的暗示自己,讓自己喜歡他,真誠的攻略他,好好相處,自己會活下來的。
然而,葉星天從頭到尾沒把他當活人看。於是,雖然葉星天冷酷無情嘴巴毒的要命還是不是飈殺氣讓他感受一下死亡的威脅,但當偶爾安慶緒因為伏低做小業務不熟練、沒忍住暴露本性作了大死之後,葉星天都很寬容的沒有真的和自己眼裡的“死人”計較。
——他的這種與平時冷酷不太相符的“寬容”與(安慶緒自己腦補的)“溫柔”,帶給了籠罩在死亡威脅中的安慶緒病態的“安全感”,這就是安慶緒斯德哥爾摩、對綁匪產生病態依戀的契機。
邏輯大概就是——安慶緒不想死,所以想討好掌握自己生死的人。為了讓對方相信他的真心,先在內心催眠了“自己是真心的”。同時,為了不被看穿,他讓自己儘量變成真正的真心實意。同時不讓自己喪失求生的希望,不停的去尋找對方可供自己發自內心愛上的閃光點。
——不會殺他的安全感。
……找到了內心渴求的閃光點,於是以極快的速度發自內心的熱愛上了。
……
本文的安慶緒一直到死之前,都是個瘋狂在死亡邊緣徘徊然而就是不死!苟了一秒又一秒的超級幸運鵝!
舉個栗子:
天策大營:
蘇曼莎:殺了他吧。
安慶緒:我可以為你們拖延時間!
葉星天:……你們先走,過兩天你們走遠了我再殺他。
回師洛陽:
葉星天:沒用了,解決吧。
安慶緒:我可以幫你做保父!
葉星天:……算了,過段時間看看吧。
前往長安:
葉甜甜:臥槽,居然敢對老子“兄妹”都有非分之心,殺了他吧!
葉天天:好!
安慶緒:我可以幫你捅隊友!
葉星天:……
安慶緒:我可以幫你賣隊友!
葉星天:……
安慶緒:我還可以幫你弄死安祿山!
葉星天:……
葉星天:……算了,再忍忍。他活著還挺好的……
回洛陽:
葉甜甜:他怎麼還不死qaq……
葉星天:再等等,狼牙大軍他還沒造作完呢qaq……等他造作的差不多……我們再……
史朝義:……呵呵▼_▼。【捅!】
史朝義:甜甜小姐我來救你啦?(^?^*)!
葉甜甜:……哦。
葉星天:……呵呵▼_▼。【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