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初霽沒有繼續說下去, 可是樂希已經明白了她的所有未盡之語。

雖然樂希對她們的孩子相當期待，但她還是尊重池初霽的選擇。

“我明白了……”樂希弓下腰，匍匐在池初霽的身上, 貼著她的大腿輕聲呢喃：“我明白了……那這個孩子……這個孩子……”

就不要了吧。

她早就知道了，池初霽其實對她沒有多少愛, 那些微不足道的喜歡，也不足夠孕育一個屬於她們的孩子。

只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孩子, 對她來說是一個驚喜。她只是很想留下她, 才懇求池初霽生下來。

與此同時，她也當然明白池初霽有多熱愛自己的芭蕾舞事業, 所以她不能自私地要求池初霽為一個自己不愛的人生下孩子。

沒錯, 就是這樣。

樂希只覺得胸口驟然升起了一把火，在燃燒完胸腔的空氣後, 無聲熄滅了。只餘下氧氣燃燒過後的窒息感, 令她胸悶氣短, 有些喘不過氣起來。

她握著池初霽的手, 緩和了好一會，才強撐著抬起頭來，對池初霽勉強笑了一下：“那我們和醫生預約做手術吧。”

“嗯。”

樂希抬眸，看著池初霽淡漠的神情, 沉默了好一會將臉埋在她的大腿上，不敢再仰頭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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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初霽垂眸沉默地望著她，伸手落在她的黑髮上, 輕輕揉了一下。

樂希放空了腦袋, 只覺得胸腔空蕩蕩的，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樣，什麼都填不滿。她無法開口, 無法述說，無法抗爭，只有沉默。

無窮無盡的沉默，如同死寂的國包裹著她。

等池初霽輸完葡萄糖，暫且恢復了身體意識，樂希牽著她從醫院離開了。

到了停車場之後，樂希想開車回家，池初霽卻伸手拉住了她：“喊代駕吧。”

以目前樂希這個魂不守舍的狀態，開車在路上說不定會把兩個人都搭進去。

樂希側眸看向她，好一會才點點頭：“好。”

她遵從了池初霽的意思，拿出手機喊了一個代駕，和池初霽一起在後排坐下回了家。

今天是中秋，即使樂希再怎麼失落，也得準備好晚上的團圓飯。所以回到家之後，她就開始在廚房忙活。

興許是在廚房忙習慣了，她倒是沒有出什麼差錯。比如因為魂不守舍放錯調味料的事情，並沒有出現在她身上。

她只是一邊在廚房做飯，腦海裡一邊不停地想起小時候的事情。她想著顧明卓和樂泱在廚房一起忙碌的模樣，想樂泱的笑，想顧明卓落在樂泱臉上的吻。

她出生的那一年，樂泱才三十四歲吧。在她和顧明卓結婚之前，她是國家芭蕾舞團的首席以及少年芭蕾舞團的團長……

如果樂泱沒有結婚退團，那麼她很早就能走到池初霽這個地步了。而不是在結婚回國之後，到少年宮去教小孩子跳舞。

至於顧明卓……她是個很不錯的攝影師，拿過很多獎……

如果她沒有和樂泱一起生下她，那麼也會有一份不錯的事業。

樂希想著想著，心裡不僅浮現出一個疑問：所以她們為什麼要放棄那麼多東西，一個生下自己呢？

因為什麼？因為愛嗎？為什麼她們的愛，就能夠孕育一個孩子呢？

樂希的腦袋隱隱作痛，心口發緊，略微有些喘不過氣。她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裡警告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深入想下去，不過是徒增悲傷。

樂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將做好的食物端出去，放在餐桌上，強顏歡笑說：“初霽阿姨，吃飯了。”

她們一起吃了一頓還不錯的團圓飯，各自沐浴之後一起躺在了床上。黑暗中，樂希將池初霽摟在懷裡，將手搭在她的腹部上，無意識地摩挲著。

池初霽感受著她細微的動作，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樂希……”

樂希低頭，吻了吻她的耳垂：“嗯？”

池初霽背對著她，聲音裡沒有什麼情緒：“如果你這麼想要一個孩子的話，完全可以離開我，去談戀愛，去結婚，擁有一份正常的感情……”

“這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和你並沒有什麼關係。”

“如果你想要一個孩子，我相信絕對會有人願意和你一起，用愛去孕育一個新生命。”

就像樂泱選擇顧明卓一樣，總會有人會選擇婚姻孩子與愛的。

池初霽的話很平靜，但在這樣的深夜裡，就像是一柄銳利的刀，深深地戳進了樂希的心臟。疼痛從心口蔓延，疼得她四肢百骸全然無力。

樂希摟著池初霽，啞著聲音開口：“我想要的並不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我和你的孩子。”

她又不喜歡別人，為什麼要和別人有孩子。

池初霽側躺在她懷裡，輕聲開口：“其實這個說法並不算太準確，你喜歡我，所以想和我孕育一個新生命。換而言之，其實還是你想和自己的愛人孕育一個孩子。”

“只要你離開我，去選擇其他人，很快就能達成目的了。”

樂希閉上了眼，只覺得池初霽的話語此時聽來無比刺耳。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池初霽，抿唇忍著心裡的不適，好一會才開口制止了對方：“池初霽，不要再說了，我不要和你討論這個問題。”

她已經不想當池初霽的孩子了，她想要一個平等的位置和她對話。

池初霽顯然不會是一個會聽她的話的人，她想了想，還是把她對樂希的想法說出來：“我記得很久之前，我和你說過如果你喜歡一個人，首先你要愛自己。如果對方喜歡你，皆大歡喜。如果對方不喜歡你，請儘早放棄，好好愛自己。”

池初霽從很久以前就發現了，樂希繼承了樂泱的某方面特質，就比如愛一個人，絕對是可以拋下一切的。

池初霽並沒有過情感的經歷，一開始她覺得這樣的樂希無所謂，只要不影響到她就好。可如今樂希的煩人程度更上一層樓，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對方。

這麼沉重的愛，讓人煩躁。

樂希深吸了一口氣，壓著自己的情緒開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你有必要一次次和我強調這件事嗎？”

“你就非得……非得讓我看清現實嗎？”

池初霽明白，當一段關係發生了改變之後，就很難再回到原點。在樂希第一次離家出走時，池初霽就做好了她會因為索求不得，心生怨懟的準備。

與其讓樂希在自己身上空耗青春，白費那麼多喜歡，還不如中斷這段關係，讓她離去。

樂希太黏著她了，這樣下去，她的心遲早會出問題的。

池初霽並沒有看別人為了她在愛裡備受折磨的惡趣味，她側身，在黑暗中看著樂希的臉，輕聲和她說：“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愛自己。”

昏暗之中，樂希感覺到池初霽的呼吸靠近，在她溫聲的話語裡忽然有種被捧在手心的錯覺。

但很快，池初霽打破了她的妄想。

池初霽抬手，捧著她的臉開口和她說：“樂希，這個孩子，其實並不是你的第一個孩子。”

樂希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地開口：“你說……你說什麼？”

池初霽嘆了口氣，好一會才和樂希說：“就是字面意思。很多年前，我有過一個你的孩子。那時候我的身體很好，工作也自由，完全可以生下這個孩子，把她撫養長大。”

“可是我不需要。”

池初霽字字如刀，割在了樂希的心頭上：“很久之前，我就明確地告訴你，我們之間的關係不過是各取所需。我需要你當抑制劑，你懇求我不要離開這個家。”

“你千不該萬不該，喜歡上我。”

“我從一開始，就不期待你喜歡我。”

既然是追逐幻影，那麼一輩子追逐不就好了，為什麼要喜歡她呢？

樂希心神震撼，在黑暗中她呆呆地望著池初霽，兩行淚從眼角滑了下來。

池初霽耐著性子給她擦眼淚，輕聲和她說：“樂希，你那時候不想我離開你，無非是想要一個家而已。只有小孩子，才會一直想要雙親都在家。”

“可你長大了，你知道什麼是喜歡，你分得清你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所以你完全可以組建一個屬於你自己的家庭，找一個你喜歡的人，相愛，結婚……什麼樣都好。”

“但我希望你明白，這個人一定不會是我。”

“在我心裡從來沒有這種選項，所以你不要想著一直陪著我身邊，就能有所改變。”

這似乎是樂希成年之後，池初霽第一次這麼溫柔地和她說了那麼多話，明明她的聲音和話語都柔和如春風，樂希卻覺得自己好似被丟到了冰窟窿一般，凍得唇瓣都開始顫抖。

池初霽輕撫著她的臉，過了好一會才說：“明天你就搬出去吧。”

樂希的眼淚一直在往下流，她急促地呼吸好一會，才含著淚開口：“那個……那個孩子……”

“第一個孩子……是我多少歲的時候？”

池初霽猶豫了一會，說了實話：“十八歲。”

“啊……”啊……果然是這樣。所以那時候，池初霽果然是懷孕了。卻因為她……她不想要那個孩子……她當時不想要那個孩子……

樂希聲音染上了哭腔，像是破碎的瓷娃娃一樣，發出了最後的控訴：“池初霽，你騙我！”

池初霽擦著她沒完沒了的淚水，淡淡開口：“是啊，我騙你。可我就算不騙你，你當時知道自己有一個孩子，又能做什麼呢？”

一個高中沒畢業的，還把她當做母親的孩子，能做什麼呢？

說不定她當時開口說了，樂希會崩潰得更加徹底。一輩子都無法擺脫自己的心理問題，長成現在這個模樣。

哪怕她是在利用樂希，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初霽小姐：倦了。

樂希如果還是這麼卑微學不會愛自己，學不會平等對話，估計一輩子也沒辦法回來了。

元宵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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