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整個寒假, 樂希就一邊學車,一邊每天按時準點去接池初霽上下班。接的次數多了,偶爾有幾次, 就被池初霽的學生看到。
這些十三四歲,對著戀愛有著朦朧憧憬的少女們, 在看到站在池初霽身旁這個秀麗的年輕人之後,難免會生出一些八卦之心。
池初霽向來不會向別人解釋自己的私生活, 因此好幾次被學生撞見樂希在教學樓下等她, 見她下來就張開手臂抱她時,她也沒有什麼反應。
久而久之, 學校裡開始有池初霽談戀愛的傳聞。池初霽對此置之不理, 倒是樂希偶然聽說了,還挺開心的。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在陌生人面前, 預設了她們的關係一樣。作為地下情人的樂希, 擁有了一個合法的身份。
這些陌生人, 並不知道她和池初霽之間隔著一層怎樣的羈絆。只是憑藉她們的ao身份, 不負責任地猜測著她們之間可能存在的關係,就足以讓樂希高興。
處在這個年紀裡的孩子,有著一切朦朧美好的憧憬。在她們心裡,如此優秀猶如高嶺之花的池初霽, 應該搭配那麼一個年輕俊秀的alpha。
樂希在這樣豔羨的目光裡,短暫地找到了一絲安寧。
很快,春節來臨。
除夕夜到來之前, 顧禹還是把樂希喊回了顧家吃飯。即使樂希再怎麼氣人, 也是顧禹目前唯一的alpha繼承人。
這一次顧禹學乖了,沒有讓顧明越聯系人,而是紆尊降貴地給樂希打了個電話, 好聲好氣地哄她回家。
電話那一頭,樂希聽了直皺眉:“您說的那麼好,別又是鴻門宴?”
顧禹聲音蒼老,語氣裡有股認命的味道:“一家人吃個團圓飯,哪裡說得著是鴻門宴呢?”
“我老了,可能就快死了,你就當是我想見一見你早死的母親,回來讓我再看多一眼吧。”
顧禹嘆氣,話語裡都是卑微的懇求:“你就當……是我求你的。是一個老人家,臨死之前的願望。”
樂希也不知道顧禹究竟是病到了什麼程度,才會發生這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我再考慮一下。”
“好,你好好考慮。”
樂希這麼說著,結束通話了電話。
當天晚上,她躺在池初霽床上,窩在她懷裡,蜷縮著身體輕聲開口:“初霽阿姨,您覺得我要回去嗎?”
池初霽抬手,撫摸著她黑亮的長髮,淡淡回答:“這取決於你自己。”
樂希抿唇,過了好一會才說:“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池初霽點頭,冷淡地開口:“嗯……肝癌晚期,之前一直瞞著,現在她自己瞞不住了……”
像顧禹這樣的人,臨死之前都很難接受自己快要死的事實,所以在既定的命運到來之前,她還想反抗著掙扎,成為一家之主,把家裡人都安排得妥當再風光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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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樂希註定不會是那個會繼承她衣缽的人。
樂希咬著唇瓣,忍耐了好一會才說:“我不去。”
“那就不去。”
樂希將臉埋入她的懷中,緊緊地摟住了池初霽,就像是摟住了她唯一的依靠。
幾天之後,大年初二的某個深夜,趴在樂希身上的池初霽,被一通電話叫了起來。
樂希摟著她的腰,仰頭看著她神色淡漠地接著電話,看著她臉上的嬌豔褪去,一雙眼又冷又涼,心也跟著沉到了谷底。
通話結束之後,樂希掐著池初霽的腰,有些不安地問:“怎麼了?”
池初霽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冷聲說:“別亂動……也沒什麼,就是你奶奶快不行了,一會我帶你過去。”
池初霽一手撐在她肩上,從她身上緩緩起來,走到了床下。
樂希躺在床上,扭頭看著她光裸的背影,心頭被陰翳籠罩。
很快,池初霽換了衣服,開著車前往醫院。
寂靜的黑夜中,樂希端坐在副駕駛座上,無心去看窗外的風景。她的兩手交握放在膝蓋上,緊緊地抿住了唇瓣。
車子呼嘯著駛過空無一人的街道,在這樣的深夜裡,帶來了奇異鬼魅之音。樂希窩在車椅上,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傍晚。
她依稀記得,警察是如何進入教室,把自己抱走,載著自己前往醫院。
彼時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路上車流洶湧,堵得水洩不通。
漂亮的警察姐姐狂按喇叭,在嗚嗚的警笛聲中,切開一道口子,載著自己飛快前往醫院。
她坐在副駕駛座上,仰頭看著一旁的警察姐姐,紅著眼睛問她:“我的媽媽呢?”
警察猶豫地回答:“都在醫院……”
“但是一個當場死亡,還有一個還在搶救。”
樂希的眼淚一下就湧出來了,哭著問在搶救的是誰。警察姐姐說還不清楚,得你去了才知道。
她那時候是怎麼想的?
她坐在副駕駛上,哭著流淚,心裡卻在想死的人是母親就好了……媽媽在搶救的話,那一定要搶救回來。
她發誓,她一定會保護好媽媽的。
小小的樂希承諾著,懷揣著難過又忐忑不安的心,哭著被警察姐姐抱進了醫院。
可就像是上天知道她罪孽的想法一樣,在她走到手術室門口時,手術室的燈暗了下來。被搶救的那一個人,從裡面推了出來。
趴在警察懷裡的樂希心有預感,她掙扎著從警察身上跳下來,連滾帶爬地來到推出來的病床邊,大聲哭喊著:“媽媽!”
可是媽媽沒有回應她。
在所有人同情可憐的目光裡,她扒在擔架旁極力抬頭,淚眼朦朧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看到的只有樂泱那一張蒼白灰敗的臉。
樂泱永遠地合了眼,再也不會溫柔地注視著她,給予她最溫暖的的懷抱。
媽媽選擇了顧明卓,寧可追隨她而去,也不願留在這個世界上,陪著她一起長大。
這是懲罰,是樂希對她過於炙熱的迷戀無聲的懲罰。
副駕駛座上,樂希垂下了腦袋,眼淚不受控制地滴落下來,一點一點濡溼了她的褲子。
她哭得無聲無息,開著車的池初霽卻注意到了她的異樣。她單手握著方向盤,伸手夾著一張紙巾,遞到了樂希身手邊,輕聲說:“擦一擦。”
樂希接過紙巾,洗了洗鼻子,擦了擦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我不是……我不是因為那個老人……我只是想到了……”
“想到了我媽媽……”
池初霽沉默了起來,點了點頭:“嗯。”
樂希的話閘子開啟之後,就控制不住自己一股勁地說了出來:“我……那時候趕去醫院,手術室的燈就熄滅了……”
“我才剛到,她就走了。她甚至都沒有看我最後一眼……我……”
她就那麼喜歡母親,那麼快就要去追尋她,甚至連堅持一會看看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嗎?
從樂泱去世的那一刻起,樂希心裡就埋下了對顧明卓的恨,這種恨意是不正常的,甚至延續到了她血脈來源的顧家身上。
樂希很難說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她只明白,時至今日,她還在遷怒自己的母親,以至於顧禹都要去世了,她也沒有多大的感覺。
樂希擦著眼淚,跟著池初霽來到了醫院。兩人一同來到重症病房外時,顧明越已經在外等著了。
見樂希過來,顧明越拍了拍樂希的肩膀,推了她一把:“你祖母就在裡面,堅持要見你,你進去吧。”
樂希紅著眼睛看了她一眼,扭頭去看池初霽,神色有些猶豫。
池初霽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瞥了她一眼淡淡說:“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樂希點點頭,朝著重症病房走去。
顧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極限,病房內,只餘一些儀器在閃爍著運作。樂希推開病房門,來到顧禹的病床旁,站在一旁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那個昔日裡強硬如鷹的老人,此時如同風中殘燭一般,瘦骨嶙峋地躺在床上,靠著氧氣吊著一口氣。
樂希沉默著注視著她,心裡忽然升起一個念頭,這樣的顧禹就和一截枯枝一樣,如果她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可能一捏就碎了。
這個已經被暮色吞噬的老人,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就在樂希這麼想著的時候,顧禹渾濁的眼掃到了她的身影。她的呼吸一下就快了起來,連帶著心率也加速起來。
她顫巍巍地舉起手指,蒼老著聲音喚了一句:“樂……樂泱……”
樂泱?
媽媽?
樂希皺著眉頭,來到顧禹床邊,略有些不悅地說:“我不是。”
只是她靠近的那時候,顧禹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這個猶如朽木的老人,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道,一隻乾枯的手如同枯藤般緊緊鎖住樂希。
樂希覺得疼,想要掙扎,但是又怕給這個老人生命的最後一層徒增疼痛,最後選擇了放棄。
樂希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冷冷地注視著她。
意識已經混亂的老人,抓著她的手,斷斷續續地開口:“樂……樂泱……對……對不起……”
“明卓……明卓……”
“母親沒有……”
“那個孩子……不是我的……什麼都沒……發生過……”
“明卓……回家吧……母親騙你的……我不會……”
“不會做什麼……”
“樂泱……你為什麼……”
樂希站在床邊,斷斷續續地聽著顧禹自言自語,從她的隻言片語中隱約獲取了一些資訊。她擰緊眉頭,心裡湧起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媽媽她……和顧禹是不是有過什麼過往……
她們是不是交往過?
這麼說來,母親和自己可能做了一樣的事情。
樂希的心跳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她一把抓住顧禹的手,激動地反問:“您和樂泱交往過對嗎?”
顧禹蒼老的手搭在樂希的手上,搖搖頭又點點頭。
樂希看著她的神態,腦袋像是被人重重地錘了一下,嗡嗡作響。她頹然地坐在病床上,握著顧禹的手,眼淚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她身上流著顧明卓的血,所以……
呵……原來是這樣……
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背後升起來,樂希靜坐在病房中,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警報聲。
她驟然扭頭,忽然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顧禹身體緩緩陷落在病床上,渾濁眼眸中的瘋狂之色漸漸散去,只餘一片死寂。
樂希沉默著,感受到顧禹握著自己手如同鐵鉗般的力道散去,最後宛若兩段枯枝松松地圈著自己的手。
在那一刻,樂希忽然感受到心中驟然一輕。像是長久以來,有什麼束縛她心上的枷鎖,悄悄裂開了一樣,一陣輕鬆湧上了心頭。
啊……顧禹死了……
樂希這麼想著,下意識地看向了病房之外。
透過厚重的玻璃窗,她的目光落在外面亭亭立著的池初霽身上,心底浮現出一個念頭: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攔自己和她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以顧禹的死作為界限,甩開母親那一系的枷鎖,樂希開始學會做人了。
評論破兩百或者有一顆深水,七點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