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摸摸嘴角, 訕訕道:“別人不敢也就罷,你怕麼?我對你很差嗎?”
如果是,這上面坐著的就不是慈眉善目的佛, 而是一尊惡鬼。
然而小徒弟為麼要怕?難怪還會吃他麼。
江念深深嘆氣:“北風飄逸灑滿我的臉,吾徒叛逆,傷透我的心!”
謝清歡:“……師尊待我極好。”
江念搖頭,繼續唱,“你的話像冰錐刺入我心底,為師真的很受傷!”
謝清歡為真的傷心,慌亂道:“師尊, 我不是那意思。”他足無措想要解釋, 不知道江念一肚子壞水, 最愛把美人逼成這幅為難的模樣。
江念笑著:“那你是麼意思?”
謝清歡鼓起勇氣, 對上彎起的眼睛,夕陽把少的睫毛染成淡金,他霎時心跳很快, 又說不下, 慌張垂下眼,不敢再看。
幾披著僧袍的猿猴從山壁攀爬下來, 中抓著木棍, 怒視他們:“你們男男,怎敢在佛祖面前調.情、褻瀆佛法?”
江念偏頭看眼謝清歡, 聽到猿猴說這句話後,他微微別開臉,耳根泛紅。
“褻瀆佛法?”江念彎著眼,:“你們這不是寺廟嗎?我們是來上香的。”
握住木棍的猿猴們臉上露出呆怔的表情。
“上香?”
它們面面相覷:“你來無涯寺上香?”
也不怪它們吃驚,在妖國推崇佛法的妖怪, 只有小黃仙這一。而小黃仙又極為擅長物理超度、法術超度、暴力超度,時不時強行扛回一妖怪回來出家看守寺廟,因此無涯寺在妖怪們心中堪稱一噩夢之地。
平日這兒除掃地的僧侶,再無其他人。
妖怪們看見無涯寺,遠遠都要避開,別說主動來上香。
江念皺眉,嫌棄地說:“你們就是這樣對待香客的?你們這樣一大廟,不會連上香都不可吧,那我們走。”
“施主請留步!”大猿猴放下棍子,人模人樣雙合,朝躬身,“無涯寺自然是可上香的,施主請跟我來。”
一小猿猴:“就這麼讓他們上嗎?”
大猿猴說:“一看你就沒有好好聽方丈講課,每一妖心中都有佛,對這種有心禮佛的居士,我們要禮相待。”
小猿猴:“可萬一他們是來砸館的呢?”
大猿猴眼中冒一道兇光,齜牙道:“那就煮他們!”
“加餐。”
“好耶!”
江念與謝清歡一踏上這條通往無涯寺的山道。每踏上百級階梯,就會有一獸面的雕像居高臨下俯視他們。雕像雕的是形形色.色的動物,黃鼠狼的數量最多。
大猿猴跟在他們身邊,像普通僧人一般,講解道:“這條路叫千佛路,是住持親在峭壁上鑿出。上面的雕像一開始也是它從萬大山中背出石材,獨自雕刻完成,到後來寺廟中禮佛的妖怪越來越多,開始各自雕刻自己心中的佛像。”
江念頓時明白,為何一開始佛像都是黃鼠狼,而後面的雕像出現的動物種類越來越多。
大猿猴走到一猿猴佛像前,雙合,虔誠地拜一拜。
江念:“你是自願來的嗎?”
大猿猴將新摘的桃子放在佛像腳下,“一開始,我是主持擄來的,到後面,天天聽佛法,佛緣已到,便自願留在這裡。”
江念想起洛瑤南,又:“聽說你們寺裡,新來一人?”
大猿猴偏頭,看一眼,“施主認識他嗎?這人很乖巧好學,積極聽主持說佛法,進步頗快。”
江念一怔:“他主動要學的?”
大猿猴點頭,“自然。”
江念託著下巴,心想,難道男主真要出家?這劇情偏到哪跟哪。
沉默已久的106幽幽發聲:“這不是因為你嘛。”
江念:“我不是對他一直很溫柔嗎?”
106:……無話可說。
然而宿主帶著龍傲天一代目入魔,又把龍傲天二代目逼到出家,它心想,宿主可真是能人,所龍傲天有兩代目,而鳳霸地,有且只有一!
這本書再也經不二鳳霸地折騰。
江念跟著大猿猴邁入古剎之中,頭頂一樹梧桐,高大挺拔,枝葉茂密。
抬頭望眼,想起古籍中看到的青鸞宿梧,若是有一隻青鸞,就正好可把這顆大梧桐樹搶回家給自己的鳥兒睡。
這麼多年魔修生涯讓養成一副強盜邏輯,看見好的東西,就心癢想搶一搶。
古書中說:“鳳凰鳴矣,彼高崗。梧桐生矣,彼朝陽。”
如果真有一隻鳳凰,就為它栽一山的梧桐樹,讓它像書中畫的那樣,睡在樹枝上,長長的尾羽垂落下來,便正好站在樹下,玩它的尾巴。
江念想想,決定暫且將這顆梧桐樹加入待搶列表。
注意到謝清歡也怔怔望著梧桐樹,夕陽殘餘的光線透樹葉灑在他的青衣上,他抬著頭,眼中似有波光流轉。
江念一眼就看出他心中的渴望,“怎麼,想變成鳥睡在上面?”
謝清歡下意識點頭,旋而受驚一般,後退幾步,背抵著樹幹,樹葉飄落,他呆呆:“師尊為麼會知道我在想麼?”
江念嘆氣,“你自己醉酒後說的啊,你又不是青鸞,就算變成鳥,你也只是一隻小肥啾,”伸出,虛虛一握,笑道:“只有這麼大,鑽到樹葉後面就找不到你,你飛上梧桐做麼?”
小毛團要睡麼高大的梧桐樹,鑽入袖子裡,睡在的心上,不好嗎?
謝清歡面上滾燙,小心地:“若我……若我也能變成青鸞呢?”
江念皺皺眉,“不是吧,你這麼喜歡當鳥,還要扮演不品種?”但隨即展眉笑道:“如果你是青鸞,我就可摸你的尾巴!不青鸞的尾羽摸上沒有小肥啾軟絨絨吧。”
謝清歡怔怔望著,蒼白的臉被夕陽照微微泛紅,他像是想為傳說中的神鳥正名,辯解道:“也很好摸的。”
頓頓,又紅著臉說:“還很漂亮。”
江念笑起來,“是是是,你變成麼鳥樣都很漂亮。”
大猿猴重重咳嗽,“施主,佛門重地,注意一下。”
江念便它:“洛瑤南呢?”
大猿猴道:“洛施主跟著住持在靜室修行。”
江念:“那就喊他出來吧,就說霸地來找他。”
大猿猴驚訝地看一眼,慢慢走入緊閉的禪房。
江念難有機會來參觀妖怪建的佛寺,花和烏梢在廟裡面亂竄,驚不少小妖僧四處竄逃。跳到梧桐枝上,俯瞰浸在夕陽中的古剎。
謝清歡抬起頭,望著。
江念:“要上來嗎?”
聲音還沒落下,少年已站在樹梢上,許是覺自己表現太急切,他唇角抿抿,稍顯矜持地慢慢坐下來。
江念吹著快活的山風,聽樹葉沙沙響,道:“上次你說樹上很舒服,原來是真的!”
……
大猿猴踏入靜室,風從門口灌進,鎏金燭盞上燭火猛地晃一晃,頂著黃鼠狼臉的金塑眼裡掠昏黃的光。
洛瑤南跪坐在蒲團上,被迫聽面前的大黃鼠狼講佛法。
1號系統也在他腦內不停嗶嗶:“宿主、宿主?你怎麼回事?你怎麼不理我啊?”
洛瑤南聽著雙重奏,愁眉苦臉,眉毛耷拉下來。
小黃仙:“施主,為何皺眉?”
一張黃鼠狼大臉湊近,鋼針般的鬍鬚差點扎臉上,洛瑤南身子微微往後仰,:“大師,你能變成一人講佛法嗎?”
誰對著一巨大黃皮耗子能聽進佛經啊?
小黃仙嘆息,“我是何模樣,不在你眼中,在你心中,施主,你心不誠。”
洛瑤南:“……”
可他是被強搶回來的啊,為麼要誠心啊!
小黃仙:“施主,你佛緣未到。”
洛瑤南有氣無力地“哎”一聲,他哪有麼佛緣,他是九華山的弟子啊。
黃鼠狼又開始跟他詳細解釋麼叫做佛緣。傳說中悟道成佛,只需要一場機緣。
有時機緣是樹上一片落葉,路上一枝殘花。
握住落葉,捏著殘花,頓時靈光湧現,頓悟菩提。
洛瑤南聽渾渾噩噩,但還是老老實實坐著。
數日聽佛法,他感覺自己心靈接受洗滌,至少,聽到1號系統喋喋不休,也沒有煩不勝煩,看見一頭黃鼠狼在面前叭叭說佛法,也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沒麼好奇怪的。
上次系統嘗試電擊逼他離開,他選擇屈服,剛爬上圍牆,就見一條黃鼠狼撅起屁.股朝他放一屁。
洛瑤南:“嘔。”
人頓時直直栽倒在地上,雙眼發白,再也不敢有逃跑的念頭。跟黃鼠狼的臭屁一比,系統的電擊也就那麼一回事。
洛瑤南:看開、看淡,也就這麼一回事。
人生不如此,他已四大皆空。現在的他已經成長、滄桑、沒有麼能讓他變色。
大猿猴躬身行禮:“住持,有叫霸地的施主想找洛施主。”
洛瑤南臉色蒼白,霍然站起,哆哆嗦嗦地:“霸地、鳳霸地?不行,我要跑,不要讓來啊啊!!!”
小黃仙:“既是故人,施主不見見嗎?”
洛瑤南扯著它的袈裟,“大師救我,別讓來啊!不見!我不見!”
1號系統急囔囔:“宿主,你怎麼能不見呢,可是你愛恨交加的人啊!”
洛瑤南:“你可閉嘴吧,上次你這麼說完,我就被魔修追著繞著朝夕淵跑圈,圈,就算騾馬也沒這麼遭罪的,朝夕淵每一塊土地上都灑滿我的血淚。”
1號:“那次,劇情是出現一點小小的偏差,但是大方向沒錯,而且這樣正好鍛鍊你,你沒覺自己變強嗎?”
洛瑤南:“大師,渡我!”
小黃仙頷首,“施主放心,你且在這裡呆著,我幫你見見故人。”
木門推開,小黃仙的影子被夕陽照很長,映在牆壁上。
洛瑤南蒼白著臉縮在牆角,努力支稜起來,支稜沒兩下,再次回想起朝夕淵的慘痛經歷。
嗚嗚。
他要有心理陰影。
1號恨鐵不成鋼:“宿主,你是龍傲天!你不能怕!”
洛瑤南抱著膝蓋,弱小可憐又無助地說:“龍傲天?龍傲天有麼用?這世界只有鳳霸地是真的牛逼。”
1號被梗一下,嘆口氣:“那我也不能讓你變性啊。”
……
江念坐在梧桐枝上等會,遠處,紅日沉下青山,天色一點點暗下來,黑夜卷天空。
一頭老猿攀上頂峰,血紅夕陽剪裁出它的側影。
它握住鍾杵,一下一下,敲響懸崖上的巨鍾。
“咚、咚……”
莊嚴的鐘聲在山嶺間迴響,驚起幾隻飛鳥。
鐘聲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長,綿綿不絕。
晨鐘暮鼓,晚暮鐘聲,正是為喚醒迷途之人。
來到這世界後,江念鮮少有這樣靜聽鐘聲的時刻,不信佛、不信天、不信命,但此時聽到一聲聲高闊的鐘聲,也不禁有些晃神。
等鐘聲如潮水一般消退,謝清歡:“你信命嗎?”
謝清歡:“命?”
江念仰起頭,從樹葉的縫隙中看著一卷黑綢似的天空,隱隱有幾顆星星冒出頭,閃閃爍爍。難覺迷茫,這樣一真實的、伸便能觸及的世界,真的是一本書衍生而出的嗎?
不等謝清歡開口,注意到樹下多一道身影,便跳下。
面前是一頭高大的黃鼠狼,江念在水鏡中見它,微微挑眉,“洛瑤南呢?”
小黃仙:“阿彌陀佛,洛施主不願見你,請施主回吧。”
江念眼珠子轉轉,忽然笑,“大師,我來找洛瑤南,可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天下蒼生啊!”一臉義正言辭,“你不知道瑤南他為麼會來妖國嗎?”
小黃仙一怔,“為麼?”
江念:“妖國大亂,幾大妖怪企圖降臨人間,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瑤南他聽到這件事,當即表示要阻止蒼生遭劫,這是我輩義不容辭的責任。”
烏梢在旁邊插嘴:“對啊對啊,我可作證,他還說要光著膀子把這作亂的妖怪都給滅呢!”
花:“喵喵也可作證!”
小黃仙微微睜大鼠眼,鬍鬚彈動,神色大為動容。
“洛施主此舉,頗像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壯舉。”
江念:“是吧!他就是這樣一人啊!我們怎麼能阻止他拯救蒼生呢?”
小黃仙肅然:“施主,你說對。”
靜室的門再次開啟,銀色月華泠泠撞入燭光中。
洛瑤南欣喜地喊:“大師,你替我打發走那——”他對上少彎彎的眉眼,笑容霎時凝固在臉上,身體往牆上貼,“你、你怎麼進來?”
江念笑著說:“洛師兄,你說要光著膀子拯救蒼生,你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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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瑤南慌張搖頭,“我不是啊我沒有啊。”
那是張會瞎說的,和他沒半毛錢關係呀。張會這人……怎麼影響這麼持久深遠?
明明現在張會在人間,離他萬八千里,但還是能在關鍵時候給他重創。
江念慢慢靠近,“洛師兄,我們一起拯救蒼生吧!”
洛瑤南臉上血色消退,“不要吧?我不想,你是鳳霸地,你就行。”
黃鼠狼慢慢踏入靜室,影子覆蓋著牆角的青年。
它苦口婆心:“施主,這是大功德,你必須要。”
洛瑤南環顧四周。
左邊是一條大蛇,右邊是一隻巨貓,前面,是叛變的黃鼠狼。妖怪們慢慢逼近,將他圍在一起。
他陷入被包圍的絕望中:“啊啊啊你們不要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