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飛轉過身，瞪著面前的兩名體格健碩、人高馬大的黑人。他們身著黑色西服，戴著黑色墨鏡，厚嘴唇，塌鼻樑，雙手背後，沒有任何表情。剛才說話的人，是誰？他們兩個人，誰才是黑傑克所說的，這個組織的大老闆？

程飛正**的時候，忽然有個聲音從“下面”傳來。

“你在看哪裡呢？中國朋友，你們中國人都這樣沒有禮貌嗎？”

程飛頭皮發麻，低頭一看，竟然有個身高還不到一米三零的侏儒，正站在兩個彪形大漢的中間。他身著袖珍的西服，光頭，鷹鉤鼻，四肢非常短小，從相貌上已經有四十多歲了，嘴裡咬著一根與他的體型極不相稱的雪茄，菸頭一亮一亮，噴出濃濃的煙霧來。

這侏儒的眼神透著傲慢與憤懣。那憤懣來自一種深層次的自卑。

“我……很抱歉，先生！”程飛結結巴巴地說道。

“這是我的老闆，菲利普。”黑傑克面無表情地介紹道。

“你來得太遲了，BJ，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菲利普看也不看黑傑克，冷冷地說道，“別讓觀眾和老闆總等著你，明白嗎？”

“是，我知道。”黑傑克聳聳肩膀。

此時，已經有觀眾看到了他們。突然有人喊了起來，“BJ！BJ!　He　is　coming！”場館內頓時掀起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聲音，許多人都朝這邊望了過來。站在球場上的五名球員，也都看過來，有人朝黑傑克比出了中指，有的人大吼大叫，簡直跟大猩猩一樣。

在如潮的喊聲中，黑傑克的唇邊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他朝程飛擺擺頭：“It　is　my　time！”說著，邁步向前跑去，一邊跑，一邊脫掉衣服，西服甩掉了，露出雪白的襯衣、紅色的領帶，他的表情由冰冷變作了一種輕蔑和囂張，彷彿突然間就換回了當初在街心花園肆虐時的那個黑傑克。

“YES!YES！”黑傑克轉身朝著湧動的人群舉起雙手，怒聲大吼！

籃球館上空的燈光此時也瘋狂地旋轉起來，最終跟著黑傑克往籃球場移去，猩紅的眼色在黑傑克的白襯衣上晃動，顯得極其詭異。接著，有人在麥克風裡嘶聲力竭地狂喊：“YES！BJ!　IT　IS　REAL　BLA——CK　JA——CK!”場館內的氣氛頓時掀到了又一個**！

程飛看著這沸騰的球館，竟然不為之所動，神色恬淡。

菲利普揚起頭，悄悄地看了程飛一眼，略微有些驚訝。

“中國朋友，這些都不能讓你激動起來嗎？”菲利普咬著雪茄說道，他眼睛盯著籃球場。他習慣了說話不看人眼睛，那意味著不能與對方處在平等的地位上。“或者，你已經被嚇傻了嗎？我相信你在世界上任何別的地方都看不到……”

“沒錯，我從來沒有見過。”程飛點點頭。

菲利普一時語塞，須臾，他露出一抹微笑：“很好，你是個很棒的小夥子。”

程飛並不知道，他如此從容的舉動給了對方很好的印象。當一名年輕的球員被帶到這裡來的時候，那種驚天動地現場氣氛立刻就會感染他，新人通常都會激動得無以復加，甚至不知所措。即便是真正見過大場面的，也難保會為之動容。可眼前這個中國小子，竟然如此淡定，絲毫不為外界所影響，這讓菲利普覺得，他當真有一種新人身上難得的巨星風範……

而菲利普不知道的是，程飛的籃球熱情早已消失殆盡了。回想在國內的時光，比賽時無論是己方還是對方拉拉隊那種聲震雲霄的喊聲，固然比今天看到的差很遠，但更能引起程飛內心的共鳴，激起他無限的鬥志。程飛不是為夢想而來的，他是為了錢而來的，這樣的地下籃球，僅僅是一種掙錢的方式而已。

籃球於他的意義，已經大不相同了。

“走吧，中國朋友！”菲利普吐出一口煙，轉身就朝場外走去。

程飛一愣：“不讓我看看比賽嗎？”

菲利普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他一擺頭：“這種無聊透頂的比賽，沒有看的必要。如果你想看，以後多的是機會，保證你看到吐為止。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程飛猶豫片刻，跟著菲利普走出了場館。大門關閉的瞬間，他回頭一看，遠遠地看見黑傑克拔地而起，，單手持球，猶如大鵬展翅，生生從對方球員的頭頂上躍了過去！

大門關上了。山呼海嘯的聲音隱隱傳來。

程飛跟著眼前這個走路一搖一擺的侏儒，走向了人生的另一面。

***************

每天下午六點鐘，在你們學校附近的一片空地，我們會有專車來接你。

程飛走出校門，與一臉疑惑的布魯斯說了幾句，揮手作別。他穿過學校門前的一片灌木叢，繞過一家小型超市，來到了一塊荒廢的空地。空地上停著一輛黑色通用轎車，坐在駕駛位上的竟然是鮑比，他冷冷地看著程飛，也沒有打招呼。等到程飛鑽進後座，他就發動了汽車，風馳電掣地衝出了空地！

不要把我們的訓練館地址透露給任何人，對，包括你的身份。這很重要。

鮑比駕車在紐約繁華的市區穿行，七彎八拐後，他們來到了一座外表宏大的籃球館前。程飛沒有見過這座籃球館，但是可以想見，平時有很多職業比賽都會在這裡舉行。因為這座籃球館幾乎算坐落在紐約市中心區的正中心，投資絕對不是小數額，難道地下籃球的訓練館竟然明目張膽地設在這裡？

“這是其中的一個。”鮑比似乎看出了程飛的心思，開口說道。

“在地下室？”程飛猶豫著問道。

“不，”鮑比瞟了他一眼，“在地上。”

鮑比大步流星地走進籃球館，門口的工作人員並沒有阻攔。這座球館雖然沒有程飛那天看到的龐大，但也絕對夠震撼了，中央的籃球場地空空如也，偌大的球館異常寂靜。不過，鮑比帶著程飛走過去，直接拐進了球場旁邊的門。

原來那裡別有洞天，另有一間非常寬敞的房間。當然也有籃球場，角落裡堆滿了一筐筐籃球，場邊只有一排座椅。而令程飛好奇的是，有兩名球員正在球場上訓練。

他們身穿淺灰色的訓練服，正在一板一眼地練習投籃。

鮑比旁若無人，走向房間盡頭的那扇門。而這兩人看到了鮑比，立刻停止訓練，走到場邊收拾衣服，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打量著走在鮑比後面的程飛。程飛雖然好奇，卻目不斜視，跟著鮑比推門而入。

這裡是我們最好的體能訓練館之一，現在你的任務就是接受訓練，體能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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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裡堆滿了各種運動器械，看得程飛眼花繚亂，有些是在國內見過的，有些則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看起來似乎跟籃球這項運動有著必然的聯絡。就在程飛左顧右盼的時候，突然發現一堆槓鈴那邊站起來一個人！

那人身高大約在一米八五左右，身穿長袖長褲的運動衣，不過，那張臉卻出乎程飛的意料之外。皺紋猶如深深的溝壑，皮膚乾枯猶如老樹皮，只有一雙眼睛還是那麼明亮，宛如沙漠裡的一眼清泉。看上去，這老頭子至少有七十歲了。

“就是他？”老人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程飛。那目光是如此凌厲，讓程飛渾身不自在。老人走近一步，程飛便後退了一步。

“是的。”鮑比依舊面無表情，回答道，“老闆讓我把他交給你。訓練計劃已經做好了吧？”

老人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程飛，他咧嘴一笑：“做好了，但是按照菲利普說的，來的應該是一個身體素質相當出色的天才，所以我的訓練計劃也會很特別。現在看來，這小子可能會死。”

程飛打了一個寒戰。

鮑比居然露出難得的微笑，說道：“很好。”然後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老人圍著程飛繞了一圈，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又頂了頂他的脊背。別看老人年齡那麼大，手上的勁兒真是了得，疼得程飛齜牙咧嘴。

“太差了，”老人搖頭，輕蔑地說道，“以前有個東方人，我不記得是哪個國家的了，也送到我這裡來進行體能訓練，可沒幾天就跑了，再也不來了。聽菲利普說，那人情願付了幾十萬的違約金，也不願在我手底下訓練。”

程飛內心忐忑，神色卻仍淡定如常。

“來吧！”老人用蒼老的聲音說道，轉身跨過一根槓鈴，往房間深處走去。

“這就開始了？”程飛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他以前在吳忠民、王寶江的帶領下，也做夠體能訓練，健身房的器械也基本上都摸過。體能訓練確實給程飛帶來了很大的益處，但他清楚自己的極限，在國內都只是一般水準的程飛，看來是要吃大虧了……

“怕了？”老人回頭嘲笑，“你還沒有吃飯，以後每天的晚飯就在這裡吃。”

程飛走過去，才發現角落裡擺了一副桌椅，上面有裝滿了食物的餐盤。看上去，食物還比較豐盛，有牛肉，有麵包，還有牛奶，以及另外一些說不上來名字的東西。程飛這時已經是飢腸轆轆，也不客氣，坐到椅子上就開吃了。

沒吃幾口，程飛就皺起了眉頭，要不是看著老人站在旁邊，他真想吐出來。不過，依程飛的個性，他是不會抱怨的。他強忍著把這頓難以下嚥的晚餐填進了肚子裡，最後灌了一杯寡淡無味的脫脂牛奶，才算好了些。

老人默默地看他吃完，這才說道：“叫我老湯姆就行了。菲利普讓你到這裡來，說明你有什麼特異之處。但是我看來看去，也沒發現跟我以前訓練過的小子有什麼區別。要我說，你太差了，如果你能在我老湯姆手底下堅持一個星期，就算是我錯了。”

管理那個訓練房的老頭子，我們都喊他老湯姆。他是我從傑克遜那裡挖過來的人才，是紐約市最好的體能訓練師，他知道怎麼**你。

“往前，往前！衝過去！”老湯姆獅子般咆哮著。

程飛的腰間和背部都系著粗大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握在老湯姆的手裡。他拼命地運球，起身向籃筐飛身衝去，然而無論是衝刺還是起跳，老湯姆都會猛地把程飛拉回來。失去平衡的程飛直接摔倒在地上，胳膊肘和膝蓋立刻就青了。

“拿穩，跳，要有節奏！”老湯姆不斷地怒吼。

程飛舉著一顆碩大的實心健身球，雙腳不斷地跳過腳下的障礙，他渾身的肌肉都是痠痛的，尤其是小腿，身上的訓練服早已徹底汗溼。在持續十分鐘的跳躍後，程飛忽然感到腳下一軟，眼前一黑，“咕咚”一聲就倒在地上。

“他暈過去了。”老湯姆拿著手機，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很棒吧？”

“是的，你太棒了！”菲利普冷冷地問道，“他明天會跑掉嗎？”

“那你就又可以大賺一筆了，”老湯姆笑道，“不過要讓你失望了，我敢拿性命打賭，這小子絕對不會逃跑的。”

你在老湯姆那裡主要做體能訓練，但也不會鬆懈掉籃球技術方面的訓練。老湯姆會把握這一點的，說來你可能不相信，他曾經**過“天鉤”賈巴爾，而且還是喬丹的隊友皮蓬的啟蒙老師之一。他的籃球技術，足夠你學習一輩子。

程飛拔地而起，出手，投籃，“唰”的一聲，籃球命中籃筐。

再出手，還是空心。再出手，還是空心。

“很好！很好！”老湯姆一邊迅速給程飛傳球，一邊喊道。“再快點！再快點！”

“他的手感之好讓人難以置信，”老湯姆打著手機，“我知道你為什麼要讓這個中國小子來我這裡了，只論Finger　Roll，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球員之一，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你不會是想讓他直接參加A—top吧？”

“是嗎？”菲利普說道，“對於你所說的，我也是剛剛知道。他有這個能力嗎？”

“沒有。”老湯姆飛快地回答，“他的身體素質不好。沒錯，在黃種人當中是頂尖的，但還不是一流的。如果他有邁克爾?貝斯特那種身體，也許能在A—top當中有所作為……”

“我知道了，”菲利普說道，“盡你所能，我要看到他全部的潛能。”

“三個月。”老湯姆說道，“給我三個月。”

錢。你放心。這沒有任何問題。十萬美元已經打到了你的帳戶上，你隨時都可以取用。但是要記住，這些錢不是白給的，連本帶利都要算在你的薪水裡面……

“程飛！”林紫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你，你怎麼走得那麼快？”

程飛轉過身，朝著林紫萱笑道：“我不知道你在後面嘛！對了，你爺爺的病好些了嗎？”

兩人慢慢地朝校門外走去，夕陽西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已經恢復得很好了！”林紫萱露出甜甜的笑容，她看了程飛一眼，有些拘謹地說道，“這些，都是靠你的……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我一定會儘快……”

“別說這些！”程飛打斷她的話，“太見外了！”

“今天能到我家去吃飯嗎？”林紫萱睜大水汪汪的眼睛，問道。

程飛看了看手錶，籲了口氣，說道：“不行了，今天我還有別的事情。”

“你……你最近在忙著做什麼事情嗎？”林紫萱小心翼翼地問道，“可能是我們多心了，布魯斯也常常提起，說你好像總是很忙很忙，最近和我們見面的時間都很少了呢！”

“我……”程飛不善於撒謊，可到了這種時候，卻不能不找個藉口了，“也不是很特別的事情。就是……就是這段時間都去舅舅家裡吃晚飯，然後給我的侄女補課。她最近學習上有些難題，所以……”

“知道啦！”林紫萱露出燦爛的笑容，“那，你去忙吧！記得有空的時候，一定要來我家裡吃飯，我又學會了幾樣好菜，到時候要嚐嚐我的手藝哦！”

“好的。”程飛點點頭，看著林紫萱的倩影消失在街頭，這才轉過身跑了回去。他如同往常一樣來到那片空地，果然那輛轎車還等在那裡，鮑比不耐煩地看著腕上的手錶。

“抱歉，有點事情耽誤了。”程飛一邊說著，一邊開啟車門鑽進後座。

“還好不是太晚。”有個聲音突然從程飛的身邊傳來，把程飛嚇了一跳。他低頭一看，竟然是三個月沒見的侏儒老闆菲利普。轎車飛馳而出，菲利普仔細打量著程飛，聳聳肩膀，說道：“也看不出老湯姆有什麼成就嘛，和我最開始見到的中國小子沒什麼區別。”

“到哪裡？”鮑比問道。

“老家。”菲利普露出醜陋的笑容，“是該為這小子舉行畢業典禮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