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易時聲的笑聲第一次在耳邊響起時,李故寧都不由一驚。
他從來不知道,易時聲的笑聲,居然可以這麼嘹亮。
——其實易時聲本來很在意形象,但是誰讓他笑點太低。第一次繃不住後,他索性放棄了治療。
反正李故寧是自己的屬下,在他面前放肆一點也無所謂。
易總非常輕易地說服了自己。
荔鎮距離最近的城市有一段距離,作為尚幕的大老闆,易時聲當然不能在小鎮裡吃飯,這輛車沒過多久就開上了高速。眼見還有好一陣子才能到目的地,可李故寧手機裡的影片,已經被易時聲看遍了……
李故寧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因為老闆的詭異行為而懷疑人生。
“哈哈哈哈哈還有嗎?”
“……真的沒了。”
易時聲怎麼變成哈哈怪了啊!
“哈哈哈哈那這個呢?”小易總真是不將自己當外人,看完那些影片後,他直接大大方方地在李故寧的相簿裡點了起來。
這一次,易時聲點到的是李故寧親手錄製的旺財影片。
“這不是搞笑影片,”李故寧覺得自己有必要替小貓咪解釋一下,“這是我的寵物。”
“哦!我知道了,”易時聲總算稍稍坐直了身子,“就是你換頭像的那個,那天氣死我了哈哈哈。”
氣死你了?
哈哈哈?
李故寧沉默了。不得不說,他現在有點後悔自己剛才點開那個影片,開啟了萬惡的潘多拉魔盒。
易總的笑聲太奇怪,直叫李故寧的心中逐漸浮現出“變態”兩個字。
就在他打算將手機收回去的時候,易時聲居然又湊了過來:“給我看看這貓到底有多可愛,能讓你換了之前的頭像。”
“不了吧,”李故寧直覺旺財有危險,他默默地將手機拿了回來,“它埋屎的影片你也要看嗎?”
“埋屎”這兩個字,在往常絕不會出現在大藝術家易時聲的字典裡。
李故寧以為,自己說出這兩個字後,就會被熱愛藝術,行為文雅的老闆嫌棄。
萬萬沒有想到——
易時聲說:“你居然錄這種影片,好變態啊你哈哈哈。”
李故寧:“……”
是,我是變態,你更變態!
易時聲:“來,點開讓我看一看。”
“你不是說我變態嗎?”
“我檢查檢查你有多變態。”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難道說自己最近太過肆無忌憚,生活過於舒暢,就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嗎?
沒等李故寧這個主人保護好小貓咪的隱私,易時聲就已直接穩準狠地點上了播放鍵。
下一刻,旺財勤勞工作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手機螢幕上。
“哈哈哈哈它好認真啊。”
“……不許嘲笑它。”
李故寧憤怒值max.
這一路,易時聲的司機握著方向盤的那隻手,都在不住地顫抖。
他從來沒有見到易時聲這麼反常過。
就在司機的理智將要崩塌時,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q市,這是距離荔鎮最大的一座城市,人口也早已突破千萬。
易時聲訂的那家餐廳,就在q市的市中心。
車還沒到樓下李故寧就看到,那棟大樓外,早就已經有餐廳工作人員等在了門口。
也正是這一瞬,易時聲忽然將手機給他推了回去。
“咳咳,”易總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衣袖和自己的表情說,“下車吧。”
此刻的易時聲,回到了李故寧最熟悉的樣子,就像剛才那個哈哈怪不是他一樣。
見狀,李故寧忍不住想到:
看來自己誤會易總了,在演技方面,易總的確已經超出常人。
例如他就比宋預西會演很多。
今天易時聲給李故寧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大,等兩人坐到餐廳,李故寧還在懷疑人生。
這個時候,本打算與李故寧“談心”的老闆,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架子和此行目的。在等待上菜的間隙,逐漸冷靜下來的易時聲,終於不拐彎抹角,直接將自己的真心話說了出來。
他看著李故寧,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如一個正常的知心上司般問道:
“故寧,你最近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意見?
李故寧沒想到,易時聲居然會這樣問。
說實在的,易時聲有的時候煩人了一點,但平心而論,像他這樣好糊弄的領導也不多了。
“當然沒有。”李故寧立刻誠懇地說。
就在他習慣性地想要繼續糊弄易時聲時,李故寧的心中,忽然閃出了幾個大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只是想真實一點而已,”李故寧笑了一下,他慢慢地坐直身子喝了一口茶說,“把生活當演戲,還是挺累的。”
這是李故寧發自內心的一句話。
易時聲沒有想到,自己得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個答案。
李故寧的眼神天生就很憂鬱,說話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朝著窗外看去,細密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一大片陰影,和方才拉著他看影片的模樣判若兩人。
安靜下來的李故寧,就似畫中走出的人物。
這樣的李故寧,忽然讓易時聲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
大概七八年前,易時聲的爺爺易尚幕,也就是尚幕集團創始人,當時還沒有退休。作為娛樂業巨頭,易尚幕涉獵範圍極廣,對舞劇也很感興趣。
甚至早在李故寧沒有獲得娜塔羅斯舞蹈獎之前,易尚幕就注意到了他。
易尚幕曾在一場演出後對李故寧說,他這樣的外表與天賦,註定會登上世界最大的舞臺。如果侷限在舞蹈圈,實在太過可惜。
但那個時候,一心想要跳舞的李故寧並不在意。
他對電影不感興趣,再者說,能夠成為世界頂尖舞者,只有李故寧自己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疼痛、傷病都在侵擾著他……
他看到一個個同伴倒下退出,然而不給自己退路可逃的他,只能再咬牙堅持。
二十歲的李故寧,無法割捨掉舞臺。
直到一件意外發生……
尚幕是全球最大的娛樂公司,輿論和資訊保護能力很強。所以尊重李故寧本人意願,尚幕從來都沒有對外透露過他的身世。
但是易時聲知道,李故寧的出身,並沒有人們想象的好。
據他所知,李故寧出身福利院,小的時候就與院裡的另外一個孩子一起,被同一個家庭收養。
李故寧二十歲時,他的弟弟——也就是當初另一個被收養的小孩突患重病,一時間掏空了那個普通的家庭。
他需要錢,給家人治病。
現實的重壓,第一次讓李故寧走出了舞蹈的烏托邦。
俗到不能再俗的劇情,就在這個時候上演了。
易尚幕從舞團領導那邊知道這件事後,第一時間給李故寧拋去了橄欖枝。
幾經猶豫,李故寧在e國舞團演完最後一場舞劇,便簽約了尚幕。而易時聲第一次見李故寧,就是在那場謝幕舞劇結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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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最後一場舞劇謝幕後,李故寧獨自坐在空掉的舞臺上,靜靜地看著已無一人的觀眾席。
十餘年的汗水、淚水,光輝和榮耀,都已經在謝幕時一筆勾銷。
活了這麼久,謝幕後的李故寧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
彼時易時聲正從側門走入劇場,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坐在舞臺上的孤獨身影。
劇院裡唯一一盞追光,從觀眾席的最後一排投來,照在李故寧的身上,穿著一身白色演出服的他,就像是西方神話裡象徵著光明的神祇。
但在李故寧的背後,卻是長的一眼看不見盡頭的影子。
易時聲明白易尚幕為什麼要籤李故寧了,他生來就是畫、是故事、是歌。
在易時聲眼裡,安靜坐在那兒的李故寧,就是藝術本身。
……
“易總?易總?”李故寧見易時聲半天不說話,忍不住叫了一下對方。
聞言,易時聲終於抬頭了。
出乎李故寧意料的是,易時聲居然又切換回了李故寧熟悉的,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
他說:“有道理……我覺得你這句話,很有哲學價值。”
李故寧:???
易時聲不搞藝術,改研究哲學了?
頭回被人這樣誇,李故寧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謝謝老闆?”
此時飯菜已經全部被端了上來,只見易時聲朝著桌上的食物邪魅一笑,下一刻忽然湊近問道:“既然你說要真實一點,那我就問了。”
“什麼?”李故寧直覺不妙。
儘管本性暴露的差不多,可易時聲還是給自己找補了一下。
“你前陣子太反常,我就去網上隨手搜了一下……”
聽到這裡,李故寧的眼皮忽然輕輕地跳了一下。
“搜到什麼了?”
只聽易時聲清了清嗓子,忽然問道:“你和那個段執舒,到底是什麼關係?我不是八卦——只是好奇而已。”
好巧不巧,就在這個時候,李故寧一直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亮了一下。
李故寧與當慣了老闆,以至於毫無分寸感的易時聲一道,下意識低頭看去。
下一秒,“段執舒”三個大字就與一句話一起,出現在了李故寧的手機螢幕上。
段執舒:故寧最近有空嗎,我想去家裡看看miranda.
“哇——”易時聲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去家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