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情況不妙, 牧以格忽然開口,打斷了段執舒將要說出的話。
“我,我們兩個, 應該……”
還是不應該認識呢?
他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
如果可以的話,牧以格恨不得當場與段執舒斷絕關系。
方才看到李故寧和段執舒出現在一起,牧以格的表情立刻就垮了下來。但同時,長期養成的習慣, 又讓他在李故寧的面前保持乖巧可愛的樣子。
“小白花”三個字如魔咒般在他心間盤旋。
除了這兩樣以外, 牧以格的臉上還有幾分難以遁形的驚慌無措。
畢竟他清楚地知道, 自己翻車了。
一時間,牧以格的表情, 變得比他演過的任何戲都要精彩。
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影帝, 李故寧一眼就看出——牧以格不對勁,他很心虛。
“……小牧?”李故寧眯了眯眼睛, 重複了一下段執舒對牧以格的稱呼。
聽到這兩個字,牧以格絕望地閉上了自己大大的眼睛。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騙故寧哥, 如果我不騙故寧哥, 我的尾巴骨就不會受傷,如果我的尾巴骨不受傷,我也不會被父母叫回來養病。如果我不養病,又怎麼會參加這場宴會,遇到這兩個令我傷心的人。
我真的錯了。
玉兔東昇,不遠處的小湖上也蕩起了一圈圈銀色的漣漪。
月光下的牧以格,看上去就像校園偶像劇裡的純情主角, 單純、脆弱極具迷惑性。
段執舒並不知道自家表弟在外招搖撞騙的事情, 他終於在這時輕輕點頭, 回答了李故寧的問題。
“嗯,”段執舒對牧以格發出了命運的審判,“他母親是我的姑姑。”
聞言,牧以格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救命,有人能來救救我這朵小白花嗎!
李故寧:“……”
所以說,牧以格其實是段執舒的表弟?
他和悽悽慘慘小白花,壓根就沒有一毛錢關係!
一開始自己的確誤會了他,但牧以格看出自己的想法之後,不但沒有解釋,甚至還繼續演了下去,將自己騙得團團轉。
想到這裡,李故寧怒極反笑。
見李故寧半天不說話,牧以格終於小心翼翼地將眼睛眯出一條縫,朝李故寧看了過去。
而看到他的小動作,李故寧則冷冷問道:
“牧小少爺,騙我很好玩嗎?”
李故寧真所沒有想到,自己真心把牧以格當朋友,對方竟然拿自己練演技?真不愧是未來要站在演藝圈巔峰的主角。
“不好玩……”牧以格終於將眼睛睜了開來。
“不好玩你都這麼入戲?”
雖然不知道李故寧和牧以格之前有過什麼誤會,但聽了兩人這番對話,段執舒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牧以格平常在家就為所欲為,這一次居然欺負到了李故寧的頭上。
李故寧現在是真的生氣,但一想到自己是來參加易尚幕壽宴的,他也不想將事情鬧大。
說完這句話,對牧以格萬分失望的李故寧,轉身就想離開這裡。
然而沒有想到,還沒等李故寧邁開腳步,他的手腕忽然被對方握住。
“故寧哥!”
牧以格並沒有用多大的力,可李故寧竟然被他拽在原地不能動了。
李故寧:“……”
可惡,牧以格的勁怎麼這麼大!
還沒等李故寧說話,段執舒就冷冷道:“放手。”
“哥,我……”
“放手。”
“……故寧哥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騙你玩,要是我說假話就,就天打五——”見牧以格還是不鬆手,李故寧也終於嘆了一口氣,轉身向對方看去,並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好,你開始狡辯吧。”
誰知不看還好,就在兩人視線交匯的這一刻,牧以格的眼淚竟不要錢似的一滴滴滾了下來。要是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的話,單單看到牧以格流淚的樣子,李故寧還以為是自己欺負了對方呢。
可惜李故寧知道牧以格幹的好事。
他冷酷無情地開口道:“十、九、八……”
“等等,我現在就狡辯!”
李故寧、段執舒:?
狡辯?牧以格已經連偽裝都不偽裝一下了嗎?
沒有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說出真心話的牧以格,趕緊用袖子擦乾眼淚,他吸了吸鼻子站直身子噼裡啪啦一口氣說道:
“我一直都很崇拜故寧哥,認識故寧哥之後感覺他好像比較喜歡單純可愛的後輩。一開始的時候我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想在故寧哥面前好好表現一下,但等發現的時候已經墮入深淵無法回頭……”
配上眼淚,牧以格這番自述聲淚俱下,簡直像是在法庭上爭取寬大處理的犯罪嫌疑人。
連李故寧都愣住了。
然而和李故寧不同,段執舒直擊重點:“你都怎麼表現了?”
換句話說:你都怎麼騙人了?
牧以格一向很怕段執舒,聽到表哥的話,他立刻坦白從寬:“就是……裝作被經紀人欺負,還有發發朋友圈什麼的。別的,應該就沒有……了吧?”
“朋友圈?”要是牧以格不說,李故寧還真就忘記了朋友圈這一茬。
幾分鐘後,兩部手機並排擺在了易家莊園的小桌上。
一個是李故寧的,另一個是段執舒的。
他們明明都加了牧以格,但看到的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朋友圈。
段執舒版:『新跑車,改成灰色的怎麼樣?【圖片】』
『朋友圈有人來吃日料嗎,今晚八點我請客~』
李故寧版:『地鐵卡丟了怎麼補辦呀 qaq』
『自熱火鍋yyds!』
牧以格演戲,竟然還演了個全套。
最重要的是,除了奢靡的生活外,牧以格朋友圈裡另一大主題就是:習武。
李故寧真沒有想到,牧以格還是個武林中人。
按照段執舒的說法,牧以格從小就接受過專業訓練。
可既然這樣的話,上次他又是為什麼會被群演一碰就倒呢?
答案似乎已經不用問了。
還是裝的。
“故寧哥你罰我吧,讓我做什麼我都認。”牧以格吸了吸鼻子,大義凜然的說。
沒想不等李故寧說,一直沒怎麼說過話的段執舒又開口了:“故寧又不是警察,怎麼罰你?”
知道牧以格都做了什麼後,連段執舒也大為震撼。他把手機拿了回來,對牧以格說:“這件事不同你父母說一下嗎?”
段執舒一下便打到了牧以格的七寸。
對哦!
經過段執舒這一提醒,李故寧也這才意識到什麼才是牧以格真正害怕的事情。
於是,當牧以格將求救的眼神投來時,李故寧回應他的竟然是……點頭。
“對。”
沒有辦法,為了證明自己認錯態度誠懇,牧以格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段執舒撥通他父母的電話,並簡短陳述了一下今天的事情。
過了幾分鐘,牧以格終於收到屬於自己的真正的懲罰。
他的卡,全被停了。
就在今天,牧以格失去的只是一個小白花人設,得到的卻是一個真正的小白花debuff。
——他真的沒錢,還被家人無情拋棄了。
……
易尚幕已經有九十高齡,宴會開始後,老爺子在這裡呆了半個多小時就回去休息,將這兒的事全部交給了易時聲。
易老離開之後,李故寧也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宴會舉辦時,大廳裡那些人一會看一下自己,一會看看段執舒,接著忽然露出詭異的微笑……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太恐怖了。
所以呆了沒多久,李故寧就打算儘早回家去。
然而這邊李故寧剛走出宴會廳,本該忙著交際的易時聲,就像幽靈一般出現在了他的背後。
“故寧,我剛看了一下,這裡有輛車壞了。你要是現在回a市去的話,方便和其他人一起嗎?”易時聲端著酒杯走來,無比優雅地說到。
易家莊園位於a市周邊一座山中,賓客們來回坐的都是易家派的車。
“可以,”李故寧沒有多想,點頭之後他這才問道,“和誰一起?”
“嘿嘿。”
李故寧:“……”
自己怎麼一聽到易時聲的笑聲,就有不祥的預感?
只見剛才還在裝正經人的易時聲,忽然意味深長地拍了一下李故寧的肩膀說:“段執舒。”
我就知道。
前幾天易時聲口口聲聲說要處理李故寧和段執舒的事,然而除了“他們已經分手,暫時還沒有複合”外,易時聲什麼都沒有解釋。
而且他還用自己的賬號視奸網友對此事的討論,幾度手滑點贊。
易時聲以為自己取消的快,殊不知截圖早就已經傳遍了全網。
黑色的轎車緩緩停在莊園門口,李故寧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獨自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而來。
宴會廳的側門開啟,巨大水晶燈發出的耀眼光芒,也從這裡漏了出來。正是這樣的光亮,為段執舒勾勒出一道金邊。
黑色的三件套禮服絲毫不顯臃腫,反而為他增添幾分古典之美。
段執舒在創立芥子科技前,就是實業帝國段家的繼承人,他身上自帶幾分出身傳統世家的驕矜,又有來自商業新貴的銳氣。更特殊的是,從實驗室裡帶出的疏離、冷淡。
李故寧一直覺得,段執舒是一個很性感的男人。
咳咳咳……發現自己在盯著段執舒看,李故寧趕忙將眼神移開。
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胡思亂想!
畢竟剛才見過一面,段執舒來後李故寧和他簡單的說了兩句,就一臉坦然的坐上了車。
仔細算來,兩人最近見過不下三面,作為體面的成年人,他們相處時的感覺,已經和頭回在海邊遇到時完全不同了。
簡單的聊了聊剛才的宴會和旺財,車就開回了市裡,同是這個時候,窗外下起了大雨。
這輛車是剛才來接李故寧去宴會的那個,司機早早在小區做過特殊登記,因此便直接開進了地下車庫。
直到這個時候李故寧才反應過來……現在段執舒已經到了自己家樓下。
此時外面正下著瓢潑大雨,而自己家離段執舒的住處又有些遠。
所以出於禮貌,自己是不是應該邀請段執舒到家裡休息一下?
在開啟車門那一瞬間,李故寧忍不住咬了咬唇,他忽然鼓起勇氣轉身問段執舒:“呃……那個,你要上去坐坐嗎?”
段執舒沒有想到,李故寧居然會這樣問。
聽到李故寧的話,段執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本能大於理智的直接點頭說:“好,那就打擾了。”
語畢,段執舒就從另一邊車門裡走了出來。
等一下……段執舒真的同意了?
邀請已經說出口,沒有了反悔的餘地。
不過短短兩分鍾,李故寧就已經和段執舒一起推開了自家的大門。
往常,李故寧一打開門就會看到等在門口的旺財。
但是今天卻不一樣……
開門之後李故寧不但沒有看到旺財熟悉身影,甚至還嗅到了一股怪味。
不只是他,就連段執舒也忍不住皺眉問道:“你點外賣了嗎?”
前幾天易時聲已經找人來清潔過房子了,李故寧一直呆在家裡,習慣了殘餘的淡淡辣味。但今天出去一會再回來,推門便是一股小龍蝦的香味。
聞言,李故寧不禁有些尷尬:“沒有,是前幾天旺財不小心碰到了小龍蝦,這幾天一直在清理,還沒有徹底弄乾淨。”
說話間李故寧帶著段執舒開啟了旺財房間的大門。
果不其然,它還悲傷的蜷縮在牆角,清理自己的尾巴。
旺財這樣子,可真是太可憐了。
李故寧走上前去將旺財抱了起來,撓了撓它腦袋後隨口說:“前陣子一直在清理房間,今天應該給它洗個澡了。”
“喵嗚~”還不知道一會將會發生什麼的旺財,依舊在衝自己居心不良的主人撒嬌。
而看了一下旺財仍有些泛紅的尾巴,段執舒忽然說:“既然我在這裡,那就一起幫它洗吧。”
“啊?”
段執舒是客人,且也不是易時聲那種有變態嗜好的客人,怎麼能讓他來伺候旺財呢?
李故寧本來想拒絕,但話到嘴邊他忽然想到……一年後,段執舒就是旺財的主人了。
他是要學習一下怎麼給旺財洗澡。
“那好吧,”李故寧笑了一下,將旺財塞到了段執舒的懷裡,然後說出了小貓咪生平最懼怕的幾個字,“我去給旺財放水。”
“喵嗚~”不識人心險惡的旺財抬眸好奇地看了看段執舒,它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對這個難得正常的客人很是好奇。
正在這個時候,段執舒忽然笑了一下,他輕輕地撓了撓旺財的下巴。等它慵懶的閉上眼睛,段執舒忽然輕聲說道:“你和故寧越來越像了。”
沒幾分鐘,浴缸裡就已經放滿了水。
而就在段執舒抱著旺財走進浴室的那一刻,剛才還十分恬靜的小貓咪,看到盛滿水的浴缸,忽然發出了一陣殺豬般的叫聲。
——身為一隻小貓咪,旺財此時最怕的事情就是洗澡。
“當心!”
為了給旺財洗澡,李故寧和段執舒都脫掉了西裝外套。
此時柔弱的小貓咪忽然在段執舒的身上亂蹬了起來,接著竟然直接踩著他的肩膀,向浴室櫃上飛去。
還好李故寧眼疾手快,在旺財起飛的那一秒,李故寧就踮起腳尖,一把抓住了它的後頸。
“喵嗚嗚……”
上一刻還妄想越獄的小貓咪,現在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然而還是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李故寧抓住旺財後一個重心不穩,忽然向前傾倒。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按在了段執舒的胸前。
這個姿勢,有一點點糟糕。
狹窄密閉的浴室中,熱氣蒸騰而出。擴香瓶裡的清香溢滿了空氣,直燻得人腦袋發暈。李故寧另外一隻手下貼著的,是段執舒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肌。
擔心李故寧摔倒,段執舒也本能地伸出手去扶住了李故寧的腰。
“咳咳,抱歉,”李故寧趕緊後退兩步,緊緊地抱住了還在掙扎的小貓咪。
“沒事。”如果李故寧沒有看錯的話,段執舒的臉還有耳垂和脖子,好像也泛起了一點淺紅。他轉身隨手摘掉自己的眼鏡放到一邊,將白色襯衫的衣袖挽了起來。
段執舒現在的樣子,與七年前更像了。
或許最大的不同是,他的氣質變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危險。
李故寧走過去試了試水溫,慢慢地將旺財抱了下來。
隨著小貓咪無比淒厲的一聲“喵嗚”,它粉粉的小肉墊,終於沾到了水。
“幫我按著它,當心它溜出去。”說完,李故寧就動作熟練地用水淋溼了旺財背上長毛。
下一刻,剛才還像個大棉花糖似的旺財,一下就成了只可憐巴巴的小落湯貓。
甚至它還獲得了主人無情的嘲笑:“看,旺財是實心的。”
聞言,段執舒也笑了起來。
雖然聽不懂主人說什麼,但生氣的旺財還是在浴缸中抖了抖毛,將水向兩人甩去。
此時李故寧和段執舒身上的高定襯衫已經溼透大半,但卻沒有人計較這個。
李故寧用沐浴露搓了搓旺財的尾巴,接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之後你養它時,最好還是自己給它洗澡,旺財膽子比較小,遇到陌生人和環境會害怕的。對了,洗完澡之後記得給它道歉,喂點零食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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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段執舒將旺財送給李故寧沒多久,兩人就分了手。一想到一年後……李故寧便格外耐心地為旺財的未來主人講解起了它的習慣。
但在這個時候,段執舒臉上的笑意,卻一點點的消失。
李故寧現在說的話,讓他感到恐懼。
段執舒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來李故寧家的時候,對方也曾說過類似的話——要是我出什麼事情的話,旺財就交給你了。
李故寧會出什麼事呢?
和幾個小時前他要說,但卻被牧以格打斷的話有關嗎?
段執舒原本不想破壞現在的氣氛,但他擔心錯過今天,李故寧又會將自己藏起來。
“故寧。”
“嗯?”李故寧笑著向段執舒看去,下一刻卻見到,此時對方的表情是自己意想之外的嚴肅。
“為什麼說,之後我養旺財?和你之前說的體檢有關係嗎?”
要是芥子科技的工作人員聽到段執舒的話,一定會無比吃驚——原來段執舒還有這樣小心翼翼的時候?
聽到這個問題,李故寧正在搓洗旺財的那隻手不由一頓。
段執舒看到,對方原本亮晶晶的眼眸忽然一暗,他變得有些落寞。
“對,”李故寧輕輕地摸了一下旺財的腦袋,用小的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有關係。”
“喵~”感受到主人忽然變得失落,剛才還想搞破壞逃避洗澡的旺財,忽然過來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李故寧,同時將自己身上的泡泡,粘在了李故寧的身上。
這一刻,李故寧忽然有點想哭。
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很多捨不得的事情。
浴室裡滿是霧氣,李故寧和段執舒之間的距離好像也在這霧中無限拉近。
看到李故寧的模樣,段執舒忽然也很無措,他很想抱一下眼前的人。
但他又怕這樣的動作太過唐突,畢竟……他們兩已經分手很多年了,現在也不知道還算不算朋友。
沒等段執舒糾結出什麼,李故寧忽然低頭,輕輕地用自己上臂那塊乾燥的布料上蹭了一下眼睛。
就像小貓常做的那樣。
李故寧重新抬起了頭看向段執舒,他的眼角還有一點點亮晶晶的淚水沒有蹭幹。
體檢結束已過去了將近三個月,李故寧終於找到了一個人,可以和自己分享這個沉重的秘密。
“結果不是很好……”李故寧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他輕嘆一口氣,抬眸向段執舒問,“惠特莉症,你知道嗎?”
“……惠特莉症?”
聽到這幾個字,段執舒的心臟忽然生出一陣失重感。
他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