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蓄謀已久·燕小嫦篇_第十六章 我在副本門口等你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吳玉清起來上廁所,看到在沙發上坐著的我,問我怎麼還不睡,我說我睡不著。

她在旁邊坐下,問了一句:“你們兩個是不是過不下去了?”

我沒說話,吳玉清問我:“你嫌他沒本事?”

我嫌誰沒本事呀,我自己又不是個有本事的人。

“想幹什麼就幹吧,趁著自己還年輕。”這可能是我們相處多年來,吳玉清對我說過的最體貼的一句話。

我仍然看著她,她說:“我活了大半輩子,最明白的一個道理,就是世界上真的沒有後悔藥吃。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點回家看一看,如果我早點回去,可能還能見到他們。”

我就想起了那一座荒墳,吳玉清趴在上面哭得一臉灰塵。

我問她:“如果那時候他們還在,你會留下嗎?”

她搖搖頭,並沒有回答。她沒讀多少書,說不出頭頭是道的東西來,但她心裡的想法我明白。如果是我,我也不會留下,多年的分離會造成很多隔閡,即使血濃於水,但自己到底還是成了個外人。

回去是因為想念,但如果留下,矛盾會更多。

那麼既然還是會走,再見不見那一面,有那麼重要嗎?如果誰離開誰都能照樣活,多那一次兩次的接觸,意義又在哪裡?

吳玉清說:“起碼把想說的話說一說,晚了,現在沒機會說,說了他們也聽不到了。”

吳玉清想告訴他們的是,她一直記得自己姓吳,一直記得自己有這幾個親人,心裡偶爾還是想念過他們的。

把想說的話,說給想讓聽到的人,對自己對那個人,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吳玉清回房間睡覺,我再次拿著手機看王昭陽的名字,我想給他打電話,我想跟他說一些話,我不知道那些話具體是什麼。

電話接通,我聽著那頭王昭陽的呼吸,卻依然不知從何開口,只是心裡平靜,平靜到想哭。

沉默良久,王昭陽問:“來見我好嗎?”

我考慮了兩秒鐘:“好。”

王昭陽給了我一個地址,那是他現在居住的地方,他曾經和方可如一起居住過的地方,我沒有去過,但我對這地方有一定的好奇。

他沒來接我,讓我自己找過去,他不停地在向我邁步,走走停停,也許累了,而有些腳步,必須我自己來走。

找到這個地方,敲開他的房門,王昭陽站在門口,一手還拉著門上的把手,一隻胳膊疲憊地撐在門框上,看了我幾秒,醉眼迷離。

我們對視幾秒後開始擁吻,從門口一路吻到客廳,我必須讓自己的感情放縱一回,也讓他有機會放鬆一回。

聞得出來,他喝酒了。王昭陽心態再好,再懂得化解一切,他也還是個人,我這些天對他的冷落,一定讓他的心情很差。

沙發上,他吻幹我的眼淚,像是訴求又像命令,聲音低低沉沉:“留下來陪我。”

我將他抱住,讓他的臉埋在我的肩窩,享受女性的柔情。“我愛你。”我說。

他把我抱緊一些,習慣性地揉揉我的頭髮:“我知道。”他說,“我也愛你,燕小嫦。”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我們在沙發上擁抱很久,我躺在他懷中,平靜而滿足,那些困擾了許久的煩惱,這時候統統忘記了,這個夜晚雖然不會很長,但有一刻是一刻吧。

後來他把我打橫抱起來,帶進了臥室,放在床上靠牆一側,自己躺在外面。拉開被子把我們蓋好,他將一隻手臂墊在我的脖子下面,側身又吻了吻我,並不打擾,只是輕輕地用嘴唇在臉頰遊移。遊著遊著游到了脖頸的位置,他伸手,解了我一粒紐扣。

但他卻也沒繼續,沉沉呼一口粗重的氣,將慾望壓下,把我摟進懷裡睡覺。

我以為見他,我們會有很多話想說,但其實也不需要多說什麼了,知道彼此就在自己身邊,已經很好,一切盡在不言中,我想說的他都懂。

我半夜醒來,腦子裡自然還是浮出那些心事,也就不捨得睡了,不捨得在睡眠中浪費了這樣一個久違的相擁的夜晚。

我轉身在黑暗中看著他,轉身的動作把他擾醒。“怎麼了?”他問。

“想多看看你。”

他笑:“得絕症了?”

我也笑了,我說:“如果我真的得了絕症,我就什麼都不管了,最後的時光,一定要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再度接吻,夜色撩人。

他說:“我不是聖人。”

我以為他在要,剛好我也想給。於是我爬到他身上,開始撕扯他的衣服,但王昭陽把我阻止了。

捉著我的手,他把我壓到懷中胸膛緊貼,他說:“你知道嗎,人在晚上的時候最容易衝動,我不想你因為我,有一絲一毫的後悔,我不急,你慢慢處理。”

醒來,他微笑著看我,淺吻我的額頭,他說:“要去工作了。”

我點頭。

他仍然笑容淡淡:“起床,我們去吃早飯。”

我微笑著繼續點頭。

王昭陽找了新的牙刷,給我擠好牙膏,站在廁所門口笑吟吟地看我。

我在東張西望,看這個他生活了很長時間的地方,傢俱擺設很簡單,從每一盞小燈到軟裝飾配套,都搭配得很好。

王昭陽隨著我的目光一起看,他說:“這地方挺久沒人住了,這幾天有空我就回來,每天收拾一點點,差不多收拾完了。”

他說:“我也想過,這是她住過的地方,你會不會介意,但是想想,覺得這些應該也沒什麼,你不會太計較。”

就好像他不會計較,曾經只屬於過他的燕小嫦,也曾在別人身邊停留。

我在想,想他自己收拾這個家的時候,擦過邊邊角角的灰塵,那時心裡在想什麼。滿滿的都是愛吧,懷著那種以後我將在這裡,在他的照顧下一起生活的快樂希望。為什麼那些充滿愛的畫面,我想來卻如此傷感?

“我只是想給你留好一條退路,如果你決定了,隨時都可以搬過來。”他說。

我看著他,有些感動得想哭,又感動得想笑,王昭陽在我背上推一下,把牙刷遞給我:“去刷牙,臭死了。”

我翻他一個白眼,總算露出些俏皮的神色,在他眼裡,總還是把我當個小女孩兒在疼愛,他說想起我曾經是他的學生的時候,他會有一種莫名的罪惡感。

但師生,只是我們相識的方式而已。

我現在的首要目標,就是幫陳飛揚還錢,還清了這些錢,我才能乾乾脆脆地離開。

跟陳飛揚再次吵架,是一個週末,我在舞蹈教室帶學生,現在溫度越來越低,孩子們跳舞衣服穿得少,有兩個已經感冒了,我去校長辦公室,想問下供暖的事情。

辦公室裡校長和王昭陽正一人捧著一個茶杯閒扯。看到王昭陽還是有點尷尬,那天晚上回來以後,我還是沒怎麼搭理他。

我剛坐下,屁股還沒捂熱,手機收到一條信用卡消費提示。我這張卡是託朋友給辦的,透支額度一萬,但我很少用信用卡,怕還不上,這不最近我和陳飛揚缺錢,我就把信用卡留在家裡了。

提示消費三千多。

話我都沒跟校長說,出去給陳飛揚打電話。

“你剛才買什麼了?”

陳飛揚:“沒什麼。”

“卡呢?不會被偷了吧?”

“沒有。”

“那你到底買什麼了?”

他說他那邊有點事,回家再跟我說。

我不放心,打電話到銀行那邊,查到陳飛揚訂了一張飛機票,是飛往泰國的。

王昭陽站出來問我怎麼了,我看著簡訊裡的訊息,驀地想到什麼,壞了!

陳飛揚跟我講過泰國的事情,泰國是一個非常偏愛打黑拳的地方。我給陳飛揚的師父打電話,問他們是不是要去泰國交流,師父說沒這回事兒,他說陳飛揚剛到拳館,正在和老黑過招。

扔下王昭陽我就跑了,殺到拳館揪走陳飛揚。

他師父休息的房間裡,我抿嘴瞪著陳飛揚,他沉默許久,終於說話:“你別跟師父他們說。”

“為什麼不能說!你也知道不能說啊,你也知道你說了他們不會讓你去。陳飛揚,你要玩兒命是不是,你真當自己是打敗天下無敵手嗎?”

陳飛揚低頭,想了想,認真地問我:“那我還能幹什麼,除了打拳我還能幹什麼!你不是想分手嗎,我要是沒從拳臺上下來,你也不用麻煩了。”

我劈手甩他一個嘴巴子,點頭:“行,你有種,陳飛揚,打從一開始我就看錯你了,你去吧,你最好死在上面別下來,你要是死在外面了,連屍我都不給你收。”

從房間裡跑出來,陳飛揚不反駁我什麼。我是想走的,但我不能真的不管他的死活,我去找陳飛揚的師父,告訴他陳飛揚訂了晚上八點的票,要去泰國打黑拳,請他們務必把他拖住。

回到學校,放走了學生,我沒吃晚飯,在舞蹈教室發愁。

我覺得不是什麼大事兒,不就是錢嗎,掙就完了,為什麼陳飛揚就不懂,明明吃了虧,為什麼還要犯傻?

王昭陽到底還是溜達過來了,我心情不好,什麼也不想跟他說,就說我想靜靜。

“到底怎麼了?”王昭陽還問,我就簡單回答了:“他要去打黑拳,我攔下來了。”

“你們缺錢?”

我垂了下眼睛,我還是覺得這不是錢的問題,反正也沒人催債,慢慢還就是了,我一女人都不著急。

王昭陽在我旁邊坐下:“缺錢我可以幫你。”

我搖頭。

他說:“你知道賭徒心理嗎?”

我看他一眼,他說:“比方開紅和開黑,是百分之五十的機率,而在賭徒眼裡,如果連續幾把都開了黑,那麼下一局開紅的機率就很大,如果下一局還是黑,下下局就更可能是紅,其實開紅和開黑,永遠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機率。”

“你想說什麼?”

他說:“我們總說人要越挫越勇,所以總有一部分人逆流而上,又像談戀愛,談了一個不合適,分手,也許下一個就是幸福,下一個不是,下下個就是。但追求不是堅持就可以,盲目地追求,只會讓你走進更深的死衚衕,所以古人說,退一步海闊天空。”

嘆口氣:“你說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但是我想告訴你,許多事情需要的只是時間,你要學會等待,學會讓自己真正地平靜下來,一旦心平靜了,除非世界末日,那麼任何事情都打不倒你。”

“那你平靜了嗎?”我問。

他微笑一下,點點頭:“所以我願意等你,等你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完,即使最後開的是黑也無所謂。你可以把人生當成一場歷練,只有傻子才能每天都樂呵呵的,苦與愁永遠都會伴隨我們,不需要把它看得太重。”

太哲理了,我這腦袋瓜不行,看他一眼:“謝謝你安慰我,雖然我沒怎麼聽懂。”

他笑:“那你現在心情好點兒了嗎?”

我點點頭。

他說:“聽不聽得懂,有用就好,我也是瞎說。”

這句話才真的讓我笑了,他站起來,伸出一隻手要拉我:“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我愣了下,並沒有把手交給他,撐著身後的休息凳站起來,拿了自己的東西,鎖了舞蹈教室的門離開。

飯還是要吃的,吃飽了才有力氣和明天戰鬥。

剛走出學校大門,王昭陽正要打車,那邊陳飛揚已經一步步走過來了。現在已經過了晚上八點,陳飛揚登不了機了,票也已經被我退掉了,他師父也就把他放出來了。

我看著陳飛揚漸漸逼近的腳步,忽然感覺有些害怕,王昭陽正打車什麼都不知道呢。左邊還是右邊,我有些進退兩難,算了,還是先管陳飛揚。

我朝陳飛揚跑過去,張口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陳飛揚卻好像沒看見我,眼睛裡就盯著王昭陽,腳步越走越疾,王昭陽打到車正打算叫我,回過頭看著這個朝自己逼近的小青年,微笑著跟計程車司機道了歉,站在那裡,晚風拂動衣角,那個瞬間宛如遊戲裡手持大劍的俠客。

我瞭解陳飛揚,也算瞭解王昭陽,陳飛揚這個眼神兒,肯定是要動粗了;而王昭陽,即便知道自己打不過,也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脫逃。

在即將走近王昭陽的時候,陳飛揚漸漸放慢了腳步,才給我時間衝過去,想都沒想,我擋在了王昭陽面前。

警惕地看著陳飛揚,他猩紅而散漫的目光,讓我也不確定此時他到底想做什麼。

王昭陽撥了我的肩膀,似乎打算把我從他身前撥開。王老師,這個時候不要逞能了好嗎,你面前站著的是個活生生的國家級運動員,不是遊戲裡的那些小嘍囉,我知道你不怕事兒,知道在遊戲裡只有你削別人的份兒,這時候咱現實一點好嗎?

我扭了下身體,執著地擋在王昭陽面前,陳飛揚用憤怒的目光看著我們,嗯,姑且說看著我們這對姦夫淫婦。

其實挺欺負人的,我和王昭陽年紀加起來,都快能超過他一倍了,真像兩個大人欺負一小孩兒的感覺。

“飛揚,有話好好說。”我還是先勸。

陳飛揚的拳頭緊緊握起來,一張臉擠出憤怒而委屈的表情,看著也怪叫人心疼的,他那腦容量本來就不大,估計現在整個腦袋都是熱得發燙的。

我想去拉下陳飛揚,手還沒碰到他的手臂,陳飛揚一把把我丟開,我差點兒就被他扔在了地上。

扔開我,陳飛揚就拎起王昭陽的領口,沒有直接動手,只是惡狠狠地問:“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覺得陳飛揚應該知道他是誰了,他真正想問的,是“我到底哪裡不如你”。我嚇死了,鍥而不捨地上去拉陳飛揚的胳膊,他的肌肉硬硬的,整個人像一鋼筋打的機器,我這點兒力氣根本影響不到他。

王昭陽還是淡定得很,雖然被人揪著衣領這個動作非常之不雅觀,連門衛大爺都拿著橡膠輥從傳達室走出來了,站在幾步外,沒有靠近。

王昭陽微微眯眼看陳飛揚,又看我一眼,被他拎著,不可避免地要仰著脖子,他還沒有陳飛揚高。

他說:“我打不過你,我不會還手。”再瞟我一眼,“如果你有這個需要,我希望你在小嫦看不見的地方打,我不想讓她看見。”

陳飛揚氣得呀,就剩下喘粗氣了,抓著王昭陽衣領的手抖了抖。我急了,聲音有些撕裂:“陳飛揚,你給我放手!”

眼淚順勢滑落,我含著眼淚望著他,算是乞求。

王昭陽依然淡然地看著陳飛揚,不再多說什麼,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跑不掉了,說什麼都沒用了。

陳飛揚到底還是放手了,一張臉憋得通紅,放手以後,他轉過身開始漫無目的地遊走,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找不到出逃的方向,找不到發洩的出口。

繞了幾圈以後,他發出一聲號叫,習武之人那種撕裂的號叫,聽得人心裡都一顫。

暴走幾圈以後,陳飛揚彎腰從地上撿了一板磚,噌噌地又朝我們走過來,我緊張地擋回王昭陽面前,陳飛揚在兩步外站住腳步,瞪我們。

然後他把板磚拍在了自己的腦袋瓜上。

拍一下還不夠,哐哐拍了好幾下,還好這孩子沒練過鐵頭功,不然這板磚能碎。

再拉住陳飛揚的手臂,他把我一把推開,板磚也就掉地上了,陳飛揚自己也直接坐地上了。

腦袋瓜上冒著血,他開始哭,咧著嘴巴哭得很無助,像個小毛孩子。

我慢悠悠地挪過去,防止他再一次把我推開,陳飛揚哭著伸出一隻手拉我,把我拉到懷裡抱著。

他只是需要個東西抱著,哪怕這時候塞給他一個枕頭。

把我的頭按進自己的肩窩,他嗚嗚哭了好久,嗚嗚地說:“我下不了手,我連打都不能打他,我什麼都幹不了。”

“飛揚……”

他將我抱緊一些:“小嫦,我愛你,小嫦,我什麼都聽你的,你不要跟他走,你別跟他走。”

我心裡哽得難受,說不出話來,抽著鼻子,在他後背有一下沒

一下地拍,這麼安慰著他。

那邊拿著橡膠輥的門衛大爺,在圍觀五分鐘後,覺得沒意思,又轉身溜回去了。王昭陽一直站在我身後,我看不見他,只能看到燈光打過來的倒影,他一動沒動過。

其實這事兒,最痛苦的還是陳飛揚。我和王昭陽到底都是成年人了,我們經歷過悲歡離合,可以在傷心難過之後,平復掉情緒投入正常的生活,但陳飛揚還是個孩子。

在陳飛揚的世界,他已經一無所有了。懷著報效祖國的夢想,他犧牲十一年,沒文化、沒有社會閱歷,然後被拋棄。懷著寵我一生的想法,卻在這段感情中,不斷地遭受打擊,發現自己連疼愛一個女人都無能為力。

身後低低一聲嘆息,是王昭陽發出來的,話是對陳飛揚說的,他說:“我的目的不是要跟你搶,我只是希望小嫦能過得好。真正有用的男人,不是遇到危險的時候拳頭有多硬,而是能讓你的女人,在你的照顧之下,生活得踏實安心。你需要做的,首先是安排好自己,讓她不用為你的事情操心,然後再去保護她,讓她安心做好自己就可以了。”頓了一下,他補充一句,“小嫦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王昭陽說這些話的時候,陳飛揚已經平靜了很多。我愣了一下,試圖轉頭看王昭陽一眼,但我沒有捕捉到他的目光,他已經轉身,大步從容朝學校裡面走去。

看看陳飛揚頭頂的傷口,血流得不多,但是有些驚悚。我伸手觸碰了下傷口的中心位置,陳飛揚也不覺得疼,也不躲。

鬆開懷抱,我說:“走吧,回去給你擦擦,就不去醫院了,省得人家報警。”

打了輛車,計程車司機挺害怕的,把車開得飛快。家裡好歹有些治傷的東西,坐在沙發上,我給陳飛揚擦。

他確實平靜了很多,忽然蹦出來一句:“那個人說的話,我怎麼好像聽不懂?”

“不用懂,早晚會懂的。”我輕聲安慰。

有些話,不是說了就馬上能懂。對此我深有體會,中學課本上曾經有一句,“讀史使人明智,讀詩使人靈透,數學使人精細,物理使人深沉,倫理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使人善辯”。

小時候我不懂,現在就懂了。

他看我一眼:“你還會離開我嗎?”

我實話實說:“會,就像每個人都會死一樣。”淺笑一下,“但是現在不會。”

他抱緊我:“永遠不會,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陳飛揚對我的這份執著,讓我內心很受感動,我很感激他,所以我要報答他、幫助他,而不是為了自己的自由和舒心,就固執地必須馬上離開他。

幸福不是追求來的,幸福在人的心裡,平靜、溫暖、誠實。

儘管現在被很多事情纏繞著,讓人不舒服,但我卻忽然在這種糾結中,品出一絲幸福,拍拍陳飛揚,希望此刻我的心境,有一天他會懂。

下午課上完以後,本來要去舞蹈教室開班,美術老師叫住我,說:“剛才通知教職工緊急會議,四點半,你交代好了趕緊過去。”

“怎麼又開會啊?”

美術老師說:“不知道啊,於老師說今天教育局的人給校長打了個電話,好像是跟上次突擊考核有關係,反正沒咱什麼事兒,你別忘了啊。”

做了錯事就得有代價,我想今天這個代價到底還是來了。

在我做那些錯事的時候,如果這個代價來,我會心慌,會想要躲。但今天,我反而一點都不想躲,那個教育局的王八蛋,騷擾我這麼久,終於捅開了,長痛不如短痛吧。

會議室裡,人已經擠滿了,我來得比較晚,就只能坐在很前排的位置。旁邊也沒有熟悉的老師,今兒我可能要丟人,丟大人了。

王昭陽進來得比我還要晚一些,並沒有往我身邊擠,他也知道適當避嫌,但也坐在了第一排。

校長來了,打著官腔:“耽誤大家時間了啊。”

沒人理她,校長坐穩,開始訓話:“咱們在學校當老師,做的是教育,教育是什麼,是傳道授業,授業就不說了,咱們學校幾年的平均成績,都是不錯的,大家的業務能力,能肯定。那傳道呢,什麼是道?”語氣加重,“德行,做人的基本原則,個別老師的德行,為了那點兒蠅頭小利、個人恩怨,拿學校的名譽開玩笑,現在怎麼樣,被揭發出來了吧,面子上不好看了吧?”

說著,瞪我一眼,瞪得我臉紅。

我急忙低下頭,眨眨眼睛,心虛得誰也不敢看。校長說:“我給你一次機會,上次突擊考核的事情,是誰在教育局使了手腳,現在自己站出來,當著全體老師的面,好好跟學校道歉。”

我咽了下口水,校長你下手夠黑的啊,怎麼著我還一個月一千租著你的教室呢,不看僧面看點兒錢的面子,私下說不行嗎?

稍稍猶豫,我估摸今天這臺是下不去了。

校長說:“怎麼樣,不好意思站出來了吧,我也不好意思點你的名!”

校長又瞪我一眼,極個別細心的人,捕捉到校長的目光,跟著看過來了。但此時我有種感覺,校長的話雖然說得醜,但其實並沒有真的要讓我站出來的意思,她這是在嚇唬人,俗話說“殺雞給猴看”。

學校裡像我這種幹過不好事情的老師,有很多。

我在這裡考慮,站還是不站,有沒有必要站,而此時周圍的人目光忽然朝另一個方向投過去,我也跟著看過去,看到站起來的王昭陽,淡淡地看了大家一眼,面向校長,他說:“古校長,這件事情是我叫人做的,不用查了,責任我一個人擔。”

全場譁然。其實,這事兒如果說是王昭陽幹的,特別說得過去,因為那件事受影響最直接的,是小學部主任。而小學部主任和王昭陽是一個競爭關係,並且小學部主任總暗地裡給王昭陽使絆子。

校長的臉色忽然變了:“王主任。”

王昭陽緩緩吸一口氣,轉頭對在座的老師說:“不好意思,各位,事情是我個人的一點私人恩怨,耽誤大家時間了。今天的會先散了吧,我和古校長單獨說點話。”

再點下頭,他看校長一眼,走出了會議室。

校長被鬧得有點尷尬,無奈地垂了下眼睛:“事情還在調查當中,但這不是學校裡的特例,今天這個會,就是要大家都反省反省,自己有沒有為人師表的德行,先散會。”

皺眉,校長走出去。

都是些官話,誰真的反省啊。校長前面一走,後面的老師就作鳥獸狀散了,只有我坐在這裡遲遲不想動彈。

似乎現在才反應過來,這件事情王昭陽是替我攬下來了,怎麼就讓他攬下來了?

我還是打算去找校長承認錯誤,王昭陽如果只是不想讓我公開丟人的話,那私下丟個人沒什麼。

起身,慢悠悠挪到校長辦公室,我敲了敲門。

“進。”校長的聲音。

我推門,站在門口,校長看我一眼:“小燕啊,你先出去等一下,我跟王主任有話說。”

看王昭陽一眼,他仍然目光柔和,我又退了出來。

等到學生都排隊去了食堂,教學樓非常安靜的時候,王昭陽才推門走了出來。我抬頭望著他,彷彿眼前的男人異常高大。

我的眼睛裡帶著一絲怨怪,怪他自作主張,幫我承擔錯誤。他不願意我承受那些非議,難道我就喜歡他被人非議嗎?

我要進去找校長,他拉我胳膊:“不用去了,我都跟校長說完了。”

“你……”我有些著急,“你幹嗎呀你,這跟你都沒關係,你為什麼要替我承認?”

沉靜地看我,他說:“在我心裡,我們是不分你我的。”

我感覺很苦澀,咬著下唇把臉撇到一邊看著地面,一臉懊惱的神色。

他的聲音從耳畔落下:“你不用再找校長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學校也不會再追究,如果有別的老師問你什麼,你也不用承認。”

我抬頭猛然看他,感覺有些不妙。

他點頭:“我辭職。”

我瞳孔撐大,表情複雜,不是,這事兒也不到辭職那麼嚴重啊。

呼口氣,他說:“是我自己不想幹了,其實我一直都不太喜歡當老師,覺得責任太大,總想把所有認為對的東西都教給學生,但其實我也不能保證,我認為對的,就是絕對對的。我自己不是也犯過錯誤嗎?”

我低頭,輕聲:“你別跟我說這些,我不相信。”

“有什麼不信的,我的話你都不信,那你還能信誰?”

我撇嘴,快哭了。

他接著說:“這次回學校,就是想給自己的心找一份平靜,但是你也看見了,學校也不見得就是平靜的地方,其實我以前做生意,商人好歹都是把利字寫在臉上,這些讀書人的用心,有時候更讓我覺得噁心。”

“你不喜歡。”我低聲接話。

他點頭:“對,我很不喜歡。你要相信,非黑即白也是存在的,但是它只存在於人的心裡,要融入這個社會,但是也要儘量保持自己一顆純淨的心,很多東西確實是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不是社會不允許你簡單,往往是你跟著社會一起浮躁了。其實偶爾浮躁浮躁也沒什麼,但要有一份自己的堅持,做每件事情之前,沉下心來想一想,有沒有違背自己的堅持。”頓一下,他笑,“我是不是又對你說教了?”

我搖頭。這不是說教,這是他對我的關愛,這些年,如果沒有他的一次次說教,我的人生早不知道歪到哪個山溝溝去了。

他真是我的老師,一個特別特別負責的老師,無時無刻地督促和關懷。

我哽咽著說:“你以前說我一定會比她們有出息……”

“你才二十多歲,急什麼?你看我三十多歲了,要事業沒事業、要家庭沒家庭,你說我有出息嗎?”他問。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我傻傻地點頭。有出息,我覺得王昭陽是世界上最有出息的人。

他摸摸我的頭髮:“這是不用比的,只要有自己的堅持,你就不用把自己放在和人比較的位置上。”

我接著點頭,王昭陽笑一下,似乎打算離開。

我撲上去抱他:“你要去哪兒?”

他又揉揉我的頭髮:“我哪兒也不去,就是不在學校陪你了。現在你接到一個任務,要單刷一個副本,沒人組隊,你就是你自己的Team,你能保證活著從副本裡出來嗎?”

我抬頭看他一眼,如果是在遊戲裡,我能。

王昭陽把我從懷裡拉出來,笑起來眼角有一小絲皺紋:“我在副本門口等你。”

在王昭陽離開的一段時間裡,我時常發呆,認為是因為我的錯誤,害王昭陽不得不離開,但又在見識了些其他老師的鉤心鬥角以後,也漸漸懂得釋然了。

無論是不是我,王昭陽都會離開的。他不喜歡做那些暗地裡的事情,甚至連看都不喜歡看見,這樣的一個王昭陽,如果只是做教育的話,不屑為自己鋪墊仕途,很難有大的發展。沒有發展,哪裡來的錢養家餬口?

又好像他說,要保留一份純淨,但也要適當地融入世俗,因為我們活在當下。所以他還是寧願去做一個把利字寫在臉上的商人。

他的離開,是抗拒也是妥協,是為這段三角關係做出的一步退讓。他已經把自己的“道”全部傳授給我,剩下的事情,剩下的生活,他相信我可以自己解決好。

所以我也不會讓他失望,一步一步,按部就班。

學校裡又有了新的主任,新的音樂老師,當然也有了新的紛爭。王昭陽的事情,漸漸被大家所遺忘,包括我曾經和他的緋聞。

我已經不再去關心那些,因為生活是別人的,鉤心鬥角也是別人的,把心置身事外,以放空的心態去看待一切,從中學習感悟就好,那些陰暗,並不足以撼動自己的人生。

我每天都會喝一袋純牛奶,回憶當初的味道,品味他留下的感覺。

王昭陽說,一個有用的男人是在無形中保護著自己所愛的人,正如儘管此刻他已經不在我的身邊,但多年的言傳身教,已經在我頭頂撐起一把無形的保護傘,傘下我安然平靜,堅定誠實地面對著生活。

我的學生以學校名義參加一場集體舞比賽,拿到全市第一名的榮譽,去校長辦公室領賞的時候,校長說:“燕老師為學校立功了,以後咱們招生簡章上,又多了文藝體全面發展這一項。”

我說:“謝謝校長。”那件事結束以後,我就沒臉找過校長正經談話,這也算將功補過,就把該道的歉都道一道。

我說:“對不起,校長,其實突擊考核那件事情,是我做的。”

校長說:“我還能不知道是你嗎,姓張的點名說是你了。”

我低頭:“對不起。”

校長嘆口氣:“可惜了昭陽啊,我聽他說,你以前也是他的學生?”

我點點頭,想起高中那段往事,心裡頗有些感觸,不好意思地說:“高中時候是我的班主任,我那時候就特別不聽話,總讓他操心。”

校長表示讚許:“我做教育這麼多年了,學校裡可能有的事情,學生和老師之間,老師和老師之間,各種事情都見過。昭陽是個好老師,是我見過的為數不多的,一心只想做好教育的好老師。現在這世道倡導急功近利,要做個好老師確實不易。”

我笑:“按您這麼說,就沒有好老師了?好老師都受不了不幹了?”

校長說:“話不是這麼說,教育還是有希望的,一百個人裡,九十九個都在急功近利,只要有一個是堅持做教育的,就是希望,把希望傳承下去,教育就不腐。”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微笑著回答。

校長喝了口水:“好好幹吧,年輕人。”

我感激地點下頭,退出校長辦公室。抬頭看著平靜的校園,我相信,相信這一百個人裡面,不止一個人是真誠只為了教育,我相信這種真誠會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就好像王昭陽把做個好老師的理想傳承給我,我也會把這些,儘可能地教給我的學生。

一個人坐在舞蹈教室裡,看著冬天靜止的風扇。上高中的時候,我喜歡發呆,為任何事情而發呆,比方看著吱扭吱扭的風扇,總擔心它掉下來削到學生的腦袋。

風扇下,我被王昭陽留在教室補習,他坐在我的旁邊,百無聊賴地翻手中的信件,那麼閒閒地陪伴。

為了方便,我買了輛電動車,也給自己買了雙護膝、手套、帽子、口罩。小時候上學� ��我總是不那麼注意保暖,也不會向爸爸媽媽提出保暖的需求,冬天就那麼凍著耳朵凍著手,但每個冬天都那麼熬過去了。

所以我覺得我並不那麼需要。

當你真的感受過溫暖之後,才知道溫暖是如此簡單而讓人舒適的東西,所以我開始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他在我心中種下的溫暖的種子,已經漸漸結出果實。

陳飛揚也確實消沉了一段時間,漸漸回到過去的生活中去,每天會鍛鍊,會去師父那裡教學生打拳,會嘗試找工作。

我收到一份快遞,挺重的,我央求快遞小哥幫我抬到家裡去。快遞小哥人還可以,答應了。

上樓的時候,我就和他聊天,問他關於快遞的事情。快遞是一個依附淘寶等各種電商被動飛速發展起來的行業,賺的是個辛苦錢。

那時候快遞從業人員還沒有趨向正規化,只要你想幹,只要有一輛摩托車,就可以。陳飛揚正好有輛摩托車,於是我動了這個心。

回家開啟包裹,裡面是書,全套的世界上下五千年,中華上下五千年,雖然沒寫名字和地址,我想我知道這是誰寄來的。

丫的,這麼多書,我得看到什麼時候去,而且我還不喜歡看書。

翻著嶄新的書籍,聞著紙張間的墨香,陳飛揚開門進來:“買這麼多書幹什麼?”

“看啊。”我無所謂地回答。

陳飛揚坐下,在我旁邊也翻了一本,認真地看了看。

“回鶻衣裝回鶻馬……”他吃力地念,我笑一下,看了一眼,那個字好像念“hú”。

“什麼意思?”陳飛揚有些蒙。

我眨了眨眼睛:“其實我也不知道。”

飛揚於是笑了,我再看一眼:“這不說了嗎,就是個少數民族的名字。”

“那這個字念什麼?”

……

陳飛揚似乎對中華上下五千年挺感興趣的樣子,這些書反正我也不會好好看,就丟在家裡隨便他翻。

然後我忽悠陳飛揚去幹快遞,他聽話,確實去了,騎著摩托車在這個生長的地方風雨無阻,每天回來的時候一身風塵僕僕。

狀態不錯,只是依然沒以前那麼愛說話,我感覺他是自卑,他總怕自己說了什麼都是不對的,所以都憋著不說。

我不是搞心理學的,不知道怎麼幫他。或許不說確實也蠻好的,少說少錯嘛。

從王昭陽離開學校後,我們就沒怎麼刻意聯絡,因為放在心裡,不緊張,不怕失去。他以退為進,給我足夠的空間去解決這些,我也想乾乾脆脆地解決明白了再去找他。

但我還是會想他。

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但我相信,他依舊在等我,所以我也不著急給他打電話問候。

陳飛揚回來了,此時外面在下雪,他的防寒服上,滿是雪融化後的水滴,碰一下,真涼。

我把新買的防寒服給他,他感激地對我笑一下。

“今天派了多少?”我問他。

“三四百件。”他回答。

年前是派件高峰期,快件基本不能按時送達,送快遞的也是人,一天能跑的就那麼多地方,這不陳飛揚都跑到晚上才回來。

他幹得很拼,我知道。

我去給他熱菜吃,坐在凳子上看他大口大口地吃飯。有人說,人一旦勤懇踏實了,距離成功就不遠了。

陳飛揚現在就很踏實,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他一定會成功的。

我看他看得有點入迷,像一種媽媽看兒子吃飯的心情,他太累了,吃得那麼著急。給他盛湯,陳飛揚說:“我今天掙了四百多。”

我笑:“你真厲害。”

不是派件高峰期的時候,他一天其實最多也就派一百來件,加上收件的活兒,很難掙到兩百塊的。

我問他:“辛苦嗎?”

他搖頭,我接著問:“那要是一直幹,你能堅持下去嗎?”

他鄭重地點了下頭:“能。”

我微笑,這樣我就放心了。

等過完年,那四萬多塊應該就還清了,陳飛揚現在踏實肯幹的狀態,我也不用太擔心了。看著他,心裡驀然感覺有些滄桑,當我們的債務還清的時候,也應該是分道揚鑣的時候了。

一年前,我們在一起,一年後……竟是這樣的結局。

怎麼跟他說呢,到底還是會在他心裡留個傷的吧。

但也許,就像方可如所說,她甚至後悔離婚離晚了,因為錯過錯的,才有機會和對的相逢。

對陳飛揚來說,我想我是錯的,因為我盡力了,但我愛不上他。

過年這幾天,我比較清閒,上遊戲建了個小號,抓到了又在打遊戲消磨時間的覆水難收。

我跑過去,打個微笑的表情。這孫子正在和小五說話,我這邊微笑了,人家當沒看見,壓根兒不理我。

我於是怒刷存在感,在他面前左一下右一下地晃,他很淡定,反正不是個活人在眼前晃,依然不理我。

小五受不了了,問:“會長,這妹子你認識啊?”

“不認識。”王昭陽說。

敢說不認識我!撇撇嘴,我打字:“大神,求勾搭。”

王昭陽還是不理我,他對陌生女人,往往油鹽不進。

算了算了,先逗逗小五,小五比較容易攻破。

我於是拉著小五扯淡,特別自來熟,很順利地互相加了好友。小五一看我這等級,吐槽:“還以為聊了個新妹子,搞了半天是個小號。”

我說:“我就是新人來著,一竅不通的新人。不如你帶我去升級吧?”

小五微微猶豫,是個熱心人:“好吧,帶你兩把。”

覆水難收很無聊地坐在一個地方,小五跟他打招呼,說一起去刷圖。然後三個人就一起去了。

其實我挺注意不被察覺的,比如我平常打字,喜歡加兩個橫線那個表情,表示無語,現在我就不用。我以前打字不愛打標點符號,現在每句我都加上標點,我以前跟遊戲上的人說話很不客氣,但現在各種嗲嗲地裝萌妹子。

到了地圖裡,他們在前面殺怪,我依然屁顛屁顛地撿地上的金幣,不行,我一看見地上掉落的花花草草,在那裡發著光,我就手癢,我必須得撿,根本忍不住。

但以前我是遊戲大神啊,我裝備過硬,我衝進怪堆撿東西毫不費勁。但我現在是一沒裝備的小脆皮,終於在為了一個銅板衝進怪堆的時候,被三個小妖精圍攻,一人一刀,我就被砍死了……

變成一個小幽靈,我垂手跟在他們後面,看著滿地無人問津的銅板,錢啊,都是錢啊。

覆水難收打了兩條線的表情,表示無語。

我不說話,就跟著覆水難收,看他釋放那些華麗的技能。小五說:“你就那麼死著吧,反正活了還得死。”

偌大的地圖,覆水難收殺完怪,就找個地方撐著下巴坐著看我,我不知疲憊地撿地上掉落的東西。

揹包滿了,停下來,扔一扔沒用的東西,為那三兩個銅板計較來計較去,清理完了,接著撿。

小五看不下去了,就陪我一起撿。

小五說:“這個小財迷挺像一個人的。”

覆水難收:“嗯。”

小五發了串省略號。

山裡朵已經消失了,這在遊戲裡的人大概都知道,所以小五應該不會過多地提起我,免得刺痛到被拋棄的覆水難收。

最後一個BOSS打完,我被BOSS一個大招秒成幽靈,小五想幫忙撿地上的東西,我打字嚷嚷:“放著,我來!”

如果我是個幽靈的話,他們撿東西是分不到我這裡的。

可我試著點了幾下,我的系統贈送復活,已經沒有了。我已經活不過來了。

“算了,還是你來吧。”

小五開始撿東西,撿著撿著,打了句話:“到時間了。”然後人一下子沒影了,這小子肯定還是在網咖。

小五掉線了,只剩下我和覆水難收。覆水難收在一山頭上坐著,看著遠方的風景。

我以小幽靈的姿態飄浮在他身邊,忽然身體閃光,恢復成了個人形。這肯定是覆水難收幫我使用了復活。

復活後,我想都沒想,跑回剛才小五撿了一半東西的地方,噌噌地撿啊,再不撿,時間到了就自動消失了。

回到覆水難收身邊,我坐在他旁邊:“你在幹嗎?”

“等人。”他說。

“等什麼人?”

“她。”

“你喜歡的人?”

“我愛的人。”

螢幕裡和螢幕外,我都沉默了。

我說:“那你為什麼不去找她呢?”

他說:“等她處理完了會來找我。”

我說:“你這樣感覺好孤獨啊。”

“沒有。”他說。

遊戲裡的高冷男神,果然名不虛傳。如果我不是我,是個普通的妹子,碰到這麼個高冷的遊戲大神,還這麼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很容易激發一個女人征服的慾望。每個女人都有一個聖母的幻想,可以拯救一個強大到爆,但內心只為一人柔然的男人。

我說:“那我陪你吧。”

“幹什麼?”

“陪你等啊。”

“為什麼?”

“因為我是天使啊。”說著,我站起來發了一個從頭到尾我最喜歡的技能,就是好像一串蝴蝶飛出去的樣子,特別夢幻。

以前我只要高興,往個風景很好的地方一站,就有這麼個標誌性動作。

覆水難收:“好。”

你!王昭陽你王八蛋,妹子勾搭一下你就破功了,神馬狗屁天使,就是仙女下凡,你也不能讓她陪!

我在這邊氣得咬牙,遊戲裡還得忍氣吞聲,走到距離他遠一點點的位置坐下。

他打字:“怎麼不說話了?”

“忽然心情不好。”

我沒有陪陳飛揚回家過年,我覺得如果我跟陳飛揚遲早要分開,應該在他的家庭中,留下的痕跡越少越好。

除夕這天陳飛揚喝了酒,不算特別多吧。給他脫衣服的時候,看到他脖子上的傷口,這就是去年陪我放鞭炮逗我開心時留下的。陳飛揚不是疤痕體質,訓練時就受過很多傷,但明顯的傷口也就那幾處,小傷時間長了,都會漸漸模糊。

模糊到甚至想不起來這裡曾經流過血。

檯燈昏暗的燈影照著他的輪廓,過了一年,他似乎又長大了一點點,輪廓變得更加深刻清晰,沉默為他提升了氣質。

外人眼裡,陳飛揚或許是低調高冷的,只有我知道,他沉默的原因。

我很想對他說一句對不起,是我把一年前陽光的少年生生壓抑成了這樣,但又或許這是過於單純的他,要成長成熟必須經歷的一道關卡。

微微撐開眼睛,他低聲叫我:“小嫦。”

陳飛揚依然是那副好嗓子,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因為沉默就變得更加好聽。我撫了一下他的臉,想安慰他就這麼睡吧,他伸手將我抱住,沉默許久以後,低低地說:“我想永遠,一直這麼抱著你。”

他閉著眼睛說這些話,彷彿在訴說一個令他沉迷而不可能實現的夢。

我很難過,於是我哭了,他將我抱得更緊一些,然後我也聽到了他低低的啜泣。從那場大哭之後,他沒再掉過眼淚,這個愛哭的孩子,也不愛哭了。

過完年後一個月,我和陳飛揚還清了最後一筆欠款,在債主家裡,他還拉著我的手,走出門以後,我把手鬆開。

就到這裡了,我對他的陪伴,我想只能到這裡了。

後面的路,讓他自己去走吧。

再回家,我準備了一桌還算豐盛的飯菜,等著工作了一天的陳飛揚歸來。

吳玉清回了房間,我儘量淡定溫和用不傷害他的語氣說:“飛揚,我們分開吧。”

陳飛揚沒說話,大手端著盛滿米飯的白瓷碗,用筷子一下一下往嘴巴裡刨,一邊刨一邊掉著眼淚,他不說話,一直在吃,我沒看到他嚼,也沒看到他咽,只看見他在刨。

一滴眼淚從我眼眶裡滑落,沿著鼻翼的輪廓往下緩慢流淌,到唇邊,我品嚐到鹹鹹的味道。

我知道他在聽。

我說:“我覺得這對你也不公平,你有權利享受被愛的感覺,那種感覺特別好,但是我給不了你。”

“別說了。”嘴巴裡包著米飯,他刨飯的動作頓了頓,碗依然端在嘴邊,發出囫圇的聲音。

我搖了搖頭,該說的早晚得說,不管我什麼時候說,他一上來的反應都會是這樣的。我說:“我真的特別謝謝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我都知道。一開始就是我不對,我覺得你這個年紀,正應該是談戀愛,和兄弟一起打遊戲、唱KTV的年紀,因為我,給你帶來了很多壓力,這本來就不公平。而且……”

是,我打算說實話了,促使我必須跟他分手的,還有一個原因,是王昭陽,因為他在等我。

陳飛揚沒給我機會把話說下去,一把放下碗:“你別說了,別說了!”他吼,吼完一腳踢翻了吃飯的桌子,飯碗倒扣在地上,乒呤乓啷,一地碎裂的聲音。

我想起來攔他,但陳飛揚是幹嗎的,他如果風風火火地要走,根本就拉不住。

“砰”的一聲關了房門,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唉!

也不能真的不管他,萬一他出去出事了怎麼辦?我給陳飛揚的師父打電話,師父說陳飛揚去找他了,這會兒正厚著臉皮喝他封的那壇好酒。

還有心情蹭酒喝,看樣子問題不大。

拜託師父照顧好他,然後開始收拾東西,我不能給陳飛揚留下什麼,我自己就是個一無所有的人,除了王昭陽給買的那些書,陳飛揚喜歡看,就留給他看吧。

但屬於我的痕跡,我想儘量帶走,因為不希望陳飛揚在以後驀然看見時,心裡不太好受。我又回頭看了一遍我們的合影,原來曾經這樣親密在一起的兩個人,想徹底地分隔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無論如何,我曾經走進陳飛揚的生命,他也曾走進我的生命。我會記著他,以另一種姿態愛著他。

簡單收拾過後,第二天下午放學,再去拳館,還是得找陳飛揚談。

但陳飛揚不在,說打了個電話,剛出去一會兒,看樣子不像要出去殺人的。我在師父休息的房間等他,平常陳飛揚他們也在這邊休息,一幫人或坐或立地聊天。

桌子上,有一串珍珠手鍊,是上次我扔在這裡的。

陳飛揚回來了,目光冷漠地站在我面前,穿得很單薄,出去的時候沒有穿外套。我看著他,有一絲憐憫。

我淺淺微笑,陳飛揚坐下,背對著我緩緩抽完一根煙:“我去見他了。”他說。

“嗯。”我輕輕應了一聲。

陳飛揚冷笑一下,咬牙切齒:“我把他打了一頓。”

我撐大瞳孔,有些緊張,卻還是沒有說話。陳飛揚開始形容打王昭陽的過程:“一看見他我就先打了他,他很弱,我一拳就把他的眼睛打腫了,嘴也打歪了,我擰他的胳膊,聽他肩膀上咔咔的,可能也斷了。我沒打夠,我把他扔在地上,狠狠地踢……”

我抿著嘴巴不讓眼淚掉下來,陳飛揚像在述說一個自己看到的場景,語氣和表情都有些猙獰,甚至有些變態。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他拳頭握緊,依然背對著我,加重語氣:“跟我搶女人的下場,就是死!”

一拳頭捶在對面的牆上,陳飛揚的出拳速度非常快,快到常人看不清的程度。背對著我,他說:“我騙你的。我打他有什麼用,我把他打死了,你就會恨我一輩子,讓你恨我有什麼用?”苦笑,他說,“不跟他在一起,你真的會死嗎?”

沉默片刻,我輕輕吐出:“會。”

“即使人沒有死,心也死了。無所謂在誰身邊,只要想到他還是一個人,就會很難過。如果他死了,我可能還是會像現在一樣活,但我會把任何人都當作是他,是他的影子。只要我還活著,他就存在,沒有任何東西能抹去他存在我心裡的痕跡。”

吸了下鼻子,我說:“可他不是還在那裡嗎,我不想再騙自己了,我從十七歲就喜歡他,他一直在幫我,幫了我很多,沒有他就沒有燕小嫦。”

“他幫了你多少,他幫了你什麼,我也可以為你做!為什麼我就感動不了你!”陳飛揚低號。

我搖頭:“不只是感動,你能感動一塊石頭嗎,如果沒有感覺,再感動又怎麼樣?我愛他,是因為我想愛他,我想給他我能給的最好的東西。這對你不公平,但我的心是偏向他的,就好像自己的孩子和別人打架,自己孩子再錯,也還是偏心自己家孩子的。所以我也必須放了你,讓你有機會遇到那個偏心你的人,如果遇到了……”我帶著祝福的笑,“你一定會發現,那種敞開了相愛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如果愛像一條繩索要把人勒死,這樣的愛值得堅持嗎?和陳飛揚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強勢的,我總是在很多方面壓他一頭,因為我覺得他小,他不成熟,我不能完全地信任他。

我給不了他這種信任,也就給不了他真正挖掘自我的空間,所以我成就不了一個最好的陳飛揚。

“我不會再愛上別人了。”陳飛揚反駁。

“會的,一定會的。”我說。

他暫時還聽不進去這些,憤恨地擠了下眼睛,再對我吼一遍:“你沒有他會死?”

我垂目,淡淡告訴他一個事實:“你沒有我也不會死。”

陳飛揚坐在他師父的老闆椅上,閉上了眼睛,對我揮了揮手,語氣喑啞無力:“我本來想,分開的時候還要抱抱你,現在,你走吧。”

我懷著真誠的感激,感激他曾經收留我,現在放了我。

“飛揚,你一定會變成一個特別特別好的男人。”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熱門小說
光陰之外我有一劍明克街13號不科學御獸唐人的餐桌深空彼岸宇宙職業選手神秘復甦7號基地神印王座2皓月當空
相關推薦
譎案刑譜兵王的絕色天嬌天嬌絕寵,悍妃戲冷王時光傾城之梨花帶雨我在遮天修永生降龍重生在都市斬斷降龍農女種田之錦繡人生浴火天劫荒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