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疲倦而古老的大陸上，流傳著數不清的神秘古怪的傳說，碟仙筆仙之類的自然也是歸類於其中的。

陳倪的事情八成是和幾人在教學樓裡做的碟仙實驗有關，不過，究竟是如同民俗的觀念那般是被鬼迷住了，還是像鄭聞所想的那樣因為心理暗示看到的幻覺而受驚過度就不好說了。

鄭聞來到宋瑤的座位前，待宋瑤抬起視線之後才開始說明來意。

“宋瑤，通知一下李璐，我們今天放學之後再去一趟醫院。”說及此處，鄭聞壓低聲音，“陳倪的母親說今天晚上十二點會為陳倪做驅鬼法事，我們應該提前幾個小時過去才是。所以你們回家做完準備之後就到醫院集合吧。”

將需要告訴宋瑤的事情說完之後，鄭聞直接就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了，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顧雨看著離開的鄭聞，奇怪地向著宋瑤問道：“小瑤，你和那個男生難道很熟嗎？感覺你這些天好像沒少和他說話的樣子。”

“什麼叫那個男生，小雨你未免也太不重視人際關係了吧，那明明就是我們班上的理科科代表鄭聞好吧。”宋瑤一臉“你沒救了”的神色看著顧雨，鄭聞是他們班的科代表，但並不是化學物理某一科的課代表那種膚淺的職務，而是兼任著三門理科科代表職務的傢伙。

“所以說？”顧雨看著宋瑤繼續道，也許是受到了古風那對人際關係的奇怪看法，顧雨有向著更關心自己的朋友的傾向，這應該就是傳說中反面教材應該具備的作用吧。

“我們只是在談論和學習有關的事情而已，不要有什麼奇怪的想法啊。”宋瑤表情無懈可擊地回道，雖然這樣反而有種昭然若揭的感覺就是了。

“哈——”顧雨不可置否地看著宋瑤，眼神中滿是不信任。

“喂喂喂……你臉上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奇怪表情啊小雨，趕快給本小姐想起你自己的角色設定啊。”宋瑤故作驚訝地向著顧雨小聲喊著。

“說什麼呢……意義不明……”

用餘光看著兩個打鬧著的女孩，嬴羅新的眼睛眨了眨，不知道他剛才是否聽到了什麼，又有什麼打算。

另一方面，在敲門聲的督促之下，古風終於放棄無謂的抵抗，從沉睡中醒來，然後推開房門，看著站在門前的小玲。

“怎麼了？”

古風的語氣還是比較平靜的，沒有一般人有的起床氣。當然，著並不意味著古風沒有起床氣，相反，他有起床氣，而且是很強的起床氣，不過是要看物件的而已，這也是為什麼來叫古風起床的人不是白伊也不是百里或是白泠的原因。

首先，白伊根本不用考慮，因為前幾天他試過在古風的房門前用音響播放《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來叫醒古風，想到那家夥的居心的話也可以說是為了干擾古風的睡眠，最直接的後果就是白伊這貨被那突然踹開的房門彈飛了好遠……

然後是百里……那兩個傢伙一定會打起來，所以不用考慮。

至於白泠……沒興趣，黎子夜，沒時間。

所以叫古風起床的工作通常都是交給小玲來辦的。

“有人來找你，古風哥。”小玲的視線停留在古風那稍稍疲憊的臉龐。

“嗯？”那是從古風口中發出的，稍微帶著疑惑與驚訝的聲音。

是芻狗，古風感覺到的氣息，所以才會驚訝，才會疑惑，為什麼已經有妖怪來到如此接近的地方，他還會一點都沒有發現，直到小玲來提醒之前。在睡覺的時候沒能注意到接近的妖怪，對於陰陽師來說可是致命的，古風自然是深諳這點才能活到現在，但是為什麼，現在卻是連妖怪來到了這麼近的距離都沒能驚覺？

……睡太沉了嗎？

古風皺了皺眉。

他行至位於一樓的客廳，看向正站在玄關處等待著的那個“老者”。

“請先坐下吧，芻狗先生。”古風有禮貌地說道，同時向客廳內的沙發處示意了一下。

“那麼失禮了，古風先生。”得到邀請的芻狗點點頭，然後換上家居鞋行至一張沙發上坐下。

“請問發生了什麼？”古風走到橫在電視機前那張最大的沙發，然後很隨意地躺了上去，向著芻狗問道。

“老朽在一間中學發現了有人請碟仙的痕跡，但是沒有辦法找到請碟仙的人，也沒有辦法找到被請出來的那個東西，所以想請古風先生親自出面解決。”雖然無論是外表年齡還是真實年齡，芻狗都比古風要老得多，但是此時的芻狗面對著古風的神色，有些拘謹，就像是辦事不利的下屬在向上司報告時的場景。

古風先前在打點除了芻狗之外的五個大妖的時候，順便還囑咐了讓他們六個在一段時間內替古風處理職務，這幾個有錢的老家夥貌似挺閒的，有實力，有時間，還沒有反抗的膽子，在這個城市裡可是再找不到更好的選擇了。

這六個大妖也還算盡心盡力，整體來看，不比古風親自出馬的時候效率要差。但術業有專攻，除了能夠直接解決的問題之外，他們有些事情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古風那種程度，比如說現在芻狗和古風說的那樣，他們有足夠的能力直接令不安分的鬼魂灰飛煙滅，但是像這種時候要追蹤碟仙的位置的話，他們六個就都沒有法子了。

“那是哪一間中學？”古風問。

“第二高中。”芻狗答道。

“我明白了，這件事情交由我處理就好，至於其他的事情還是繼續勞煩你們了。”這對於古風來說沒有繼續思考什麼的必要，因為既然他們處理不了，那就只能交由他親自處理，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將芻狗送走之後，古風回到客廳，環視一週，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

這些傢伙終於會幹正事（去學校上學）了嗎……額……話說我現在是不是應該用疲憊中夾帶著堅毅的眼神直視著前方，然後用像是下定了決心般的語氣說出“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落後了！”這種話呢？

古風微微上抬的視線注視著天花板，但是眼神並沒有像他在心裡說到的那樣變得疲憊中帶著堅毅。

誰會幹那種傻事啊……話說這大白天的我也幹不了什麼正事對吧，所以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好好地睡個覺什麼的為今晚的行動做好準備啊……這樣子想來的話，對於現在的我來說睡覺不就是所謂的正事嗎？

貌似是覺得自己想的非常有道理，所以古風就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睡覺了。

話說，廣安寺是附近赫赫有名的寺廟，古風這貨倒是路過幾次，但是對那裡基本上是和完全不知道沒有什麼區別的，不過據說他們那裡驅鬼祈福什麼的都非常靈驗，加上歷史也算長久，故而即使是在這個倡導懂文明新科學的新時代，那裡的香火還是很旺的（和某人家完全不同呢）。

聽李璐說陳倪的奶奶是常去那裡的居士，有面子到可以把廣安寺的廟祝青睞的程度。不過，鄭聞對描述那個廟祝是什麼來歷，本領法力有多高強的詞彙句子例子都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為，這些，鄭聞一行人統統沒有看到，那場法事，根本就沒有舉行。

陳倪在住院的二天，也就是這一天的下午，跳樓自殺了。

當時，鄭聞一行人剛好來到醫院，當時，鄭聞就在她附近，就在離她不到五米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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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倪！你在幹什麼？！下來，快下來啊！”陳倪的父親驚恐萬分地抬著頭，死死地望著站在七樓天台外側的女兒，陳倪的母親更是嚇得癱軟在地，只是睜大著眼睛，看著那搖搖欲墜的身影，張大著口，說不出一個字。

“該死！這個女人在幹什麼！”鄭聞氣急敗壞地吼著，少見地表現出了這樣的神態和語言，鄭聞衝進醫院順著樓梯往樓頂爬去。這一行人只有他一個男生，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種荒謬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眼前！

氣喘吁吁地爬上七樓，翻過邊緣的圍欄，來到了陳倪五米遠的地方，鄭聞盡力平息下自己那急促的呼吸，然後儘量做出微笑的表情。

“陳倪，你在幹什麼？”

“嘿嘿……”陳倪的雙眼依舊無神地望向鄭聞，咧開嘴笑著，那聲音讓人非常反感，但現在不是介懷這種事情的時候。鄭聞看著陳倪的兩手，原本右手上的繃帶已經被扯開，手腕處的傷口上似乎又追加了一道，這對於左手也是一樣的。陳倪的兩手手腕都被利器所割傷，傷口顯然不淺，她的手掌已然被染成一片紅色，並且紅色的液體一直順著她的之間往下滴。

剛才爬上樓梯的時候沒有注意，現在的鄭聞才發現，一滴滴的血痕從樓梯一直延伸到天台，然後到陳倪的腳下的一小灘血泊。

糟糕……

鄭聞心道，即使還沒能精確測量，但是從陳倪那已經顯得蒼白的臉色來判斷，即使失血量還沒有到達800毫升也差不了什麼，這樣下去即使她回心轉意從那裡回來也可能沒有那種執行力了，失血過多造成的機體缺氧、血壓降低會直接導致昏厥，到那時，陳倪墜樓就會變成必然了！

“陳倪！”鄭聞看著陳倪似乎又搖晃了一下的身體，慌張地喚了一聲，但是又因為害怕自己的聲音會讓陳倪受到驚嚇而失足墜樓，所以聲音壓低著。

“我們聊聊吧，雖然最近的天氣已經不算冷了，但是在這種地方的話還是有點難受的吧？”鄭聞看著陳倪那還在滴著血的指尖，心裡暗罵一聲：該死的，人類的傷口凝血機制怎麼還沒有發揮作用！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手腕處的動脈也好，靜脈也好，如果沒有額外的止血處理的話，僅僅憑藉人體自備的止血機能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我們先回去房間吧，好嗎？”雖然知道必須趕快在陳倪失血過多之前將她帶回來，但是現在的鄭聞為了不刺激到陳倪也只能先採取拖時間的方式而已，這讓鄭聞內心都快要焦急得要崩壞了。

“……”陳倪沒有搭理鄭聞的話，而是像之前那樣，視線迴歸到原本的方向，愣愣的望向遠處。

好機會！鄭聞慢慢地將自己的身體埋進陳倪的視覺盲點，然後繼續向她一點點地移動，小心翼翼地，為了不驚擾到陳倪地移動著。

“我是鳥兒……”陳倪突然喃喃道。

什麼？！鄭聞睜大著雙眼，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充斥在心中，他隱隱想到了什麼。

“我要飛走了……”陳倪轉過頭，看著鄭聞道。

因為陳倪的這個動作，鄭聞看到了她的臉。因此而愣住了，她的臉上滿是痛苦和恐懼，在那種絕望的表情之下，陳倪的嘴角偏偏又微笑著稍稍翹起，語音是那麼的快樂。

“不要！！”鄭聞拼了命一般向前以縱，但是……抓住陳倪的手什麼的，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已經跳了下去……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那種由心而生的無力感讓鄭聞這個一向理性的男生只是愣愣地看著那個已經落到地面的身影，看著那兩個因為無法接受眼前的場景而昏厥的中年人，看著鮮紅的色彩從那個已經扭曲了的身體中湧出，向四周蔓延，將那裡染紅……

陳倪在向鄭聞求救，那是即使不用語言的說明也能明白的事情，但是鄭聞終究還是什麼也做不了，之能任憑她掉下去，摔得血肉模糊……

鄭聞頹唐地走下樓梯，似乎一點多餘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在墜樓之前突然清醒了嗎？但那種異樣的神色……

腦中突然閃過“碟仙”兩個字，鄭聞的腳步停了下來，陳倪臨死前的表情一直在腦中揮之不去，只是受驚過度導致的精神失常而已嗎？本應該是這樣才對，但是……不，我到底在想什麼荒謬的事情，我的腦子也開始逗秀了嗎！？

“該死的！”鄭聞一拳狠狠地捶打在牆上，手上傳來的痛楚讓他稍微冷靜了一下，捂著自己額頭，鄭聞重重地嘆了口氣。

走下了樓梯的鄭聞和宋瑤李璐兩人匯合，只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三人都不知道現在應該說些什麼，只能是沉默著。

“……你已經盡力了，不用太自責。”李璐也只能這樣子稍微安慰一下鄭聞而已。

“……嗯，我先回去了。”應了一聲，鄭聞向兩個女孩道了別。

看著頹然的鄭聞的背影，剩下的兩個女孩心情也是很沉重，不管怎麼說，死在她們面前的是她們的同學，而不是無關既要的陌生人，要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我們也回去吧。”

“嗯。”

……

古風向著窗外看去，夜幕已經完全降臨，將窗戶推開，踏在窗沿的右腳稍稍發力，整個人便倏然躍起，離開了宅子的圍牆，落到了水泥道上，然後開始向著城市的方向高速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