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國華給梁斌和陸玲開完會，說他還有事交代給梁斌，讓陸玲先行離開了鳳祥布店。

“你一直沒有收到你父親的訊息？”安國華問道。

“嗯，但我感覺他肯定還活著。”梁斌堅定的說道。

“如果你父親真的活著，而且仍然是軍統的人，你還會堅持你現在選擇的道路嗎？”安國華意味深長的看著梁斌。

梁斌愣了一下，他還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是啊，從某種程度上說，他選擇了新的道路，就等於背叛了他的父親；可是如果他放棄自己選擇的道路，就等於背叛了他自己。

梁斌想了想，道：“我會給父親講解馬列主義，把他也引上新的道路。”

安國華不以為然的笑了笑，道：“你父親是不可能接受馬列主義的。”

“你怎麼知道？你認識他？”

安國華的語氣聽起來似乎對梁春剛很熟悉，這讓梁斌很是疑惑。

“認識，也不認識。”安國華的回答有些意味深長。

“到底認識不認識？”梁斌覺得安國華是在跟他賣關子，有些急了。

“你的母親袁露在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加入了共產黨，成為我的下線，而你父親梁春剛則加入了國民黨。”

梁斌聽到這句話，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安國華繼續道：“那時國共兩黨正聯手消滅舊軍閥，所以你娘嫁給國民黨員，對我們來說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我說我認識你父親，是因為他是袁露的丈夫，我們必須對下屬的生活狀況瞭如指掌；我說我不認識你父親，這也是實話，因為我從沒讓你娘把我介紹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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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國共合作時期，我也對國民黨充滿了警惕，正是這份警惕在後來武漢清黨時保住了我這條命，你娘卻沒能逃出魔掌。”

“我娘是被國民黨殺死的？”梁斌問道。

安國華點了點頭，道：“更確切的說，是被你父親殺死的。”

梁斌立刻吼道：“不可能！你說謊！”

安國華見梁斌的情緒過於激動，便道：“如果你不想聽，我可以不說。”

梁斌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安國華道：“您繼續說。”

“汪精衛在武漢清黨時，對共產黨展開了血腥的屠殺，我與你娘的聯絡被迫中斷。後來我聽逃出來的同志說，你爹本想掩護你娘逃走，可你娘已經被國民黨特務包圍，最後你爹為了證明對國民黨的忠誠，親手擊斃了你娘，並因此獲得晉升，被派往東北。”

安國華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般扎在梁斌心上，每一刀都是深入骨髓的痛。

梁斌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只能喃喃的說道。“不會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安國華道：“我告訴你這些，是想提醒你，如果你父親真的活著，他是不可能跟你一起走上新的道路的，到時候你該怎麼面對他？如果你想繼續留在軍統，我會尊重你的意願。我之所以沒有正式吸收你入黨，就是要留給你選擇的機會，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梁斌呆若木雞的起身走出鳳祥布店。

安國華看著他的背影，心情也很複雜。梁斌還太年輕，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如此殘酷的真相。

如果他無法承受，說明他的精神世界還不夠強大，還要經過長期的歷練才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特工，也有可能根本成不了一個優秀的特工。

這是一道殘酷的考題，梁斌遲早都要面對。

梁斌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王亮將車開到梁斌身邊停下。

“梁先生，您怎麼不上車？”王亮下車問梁斌道。

梁斌這才想起他是乘車過來的，對王亮道：“你開車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逛逛。”說完又繼續向前走去。

王亮見梁斌一臉沮喪，有些擔心，便默默跟在梁斌身後，始終保持一段距離，暗中保護他。

梁斌的腦袋亂成了一鍋粥。如果安國華說的是真的，梁斌的母親居然是被他的父親親手殺死的！

梁斌實在想不明白：梁春剛把袁露從秦海天身邊帶走，為什麼又要親手殺死袁露？難道個人前程比相濡以沫的妻子的生命更加重要？

如果真是這樣，梁春剛就是一個可怕至極的人！跟他生活二十年的梁斌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梁斌的心像被一團烈焰狠狠的炙烤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

終於，他在不知不覺之間來到了閱文書店原來所在的位置，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一處餐館。

梁斌走進去坐下，店小二走了過來，問道：“客官，請問吃點什麼？”

“你這裡有什麼酒？”梁斌壓根兒就不看選單。

“我們這裡只有高粱酒。”

“給我來兩斤。”梁斌道。

“請問您幾個人？”

“就我一個。”

“兩斤您喝得了？”

“趕緊上酒，哪來這麼多廢話？！”梁斌有些不耐煩。

店小二只好道：“好的，您需要什麼菜？”

“不要菜。”

“喝兩斤酒不要菜？”店小二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梁斌心裡很煩很亂，他不想跟店小二廢話，便掏出手槍扔到了桌子上。

店小二一見手槍，嚇了一跳，他明白眼前這位惹不起，也就不再多問，連忙拎著一罈酒放到梁斌的桌子上，然後站在櫃檯後面默默的看著梁斌。

梁斌將酒倒入碗內，一碗一碗的喝了起來。

梁斌的意識開始漸漸變得模糊，這間餐館在梁斌眼中又漸漸復原成了閱文書店的模樣，梁春剛、陳兵等人又出現在梁斌面前。

梁斌對著梁春剛的幻影道：“是你殺了我娘嗎？”

梁春剛的幻影默默的看著梁斌，沒說話。

梁斌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不說話就是承認了，對不對？！你不是因為愛她才把她從秦海天身邊帶走的嗎？你為什麼不保護她？難道你真的把晉升看得比自己的妻子還重要？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梁春剛的幻影依然不說話。

梁斌流下了眼淚，哀求道：“我求求你，你告訴我，不是你幹的，我願意相信你！”

店小二見梁斌對著空氣一會兒怒吼一會兒哭泣，心裡害怕至極。

在他眼中，梁斌肯定是黑幫，又肯定是精神病，還有什麼比一個有精神病的黑幫分子更嚇人的？

很快，梁斌就把兩斤高粱酒喝完，伏在桌子上睡著了。

店小二也不敢去叫醒梁斌，這時王亮走進餐館，付了酒錢後扶起梁斌離開了餐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