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桐順手把資料理好放在一邊，待到股東們紛紛離場，方才正色對柏一說話。
“帕金森法則，理想的董事會人數，應該在五位左右，至多增加二到四位，還在可控範圍。盛世的董事會，竟然有二十一位！
組織這麼冗餘，決策卻全由父親一人做，實在毫無效率可言，也不科學！這些老家夥，除了關心自己的既得利益，還有什麼建樹嗎？別說把蛋糕做大，他們連公司命運都根本置之不理！”
盛桐聲音沉沉的，卻隱隱透出一股怒意。
柏一大驚失色。雖然剛才那些股東的態度也著實讓人失望，但沒想到盛桐這孩子，竟如此激進！雖則他是董事長之子，畢竟大學都沒畢業，初出茅廬，怎敢獨挑董事會！
“這個……內部關係很複雜，一言難盡……”
“柏叔你聽過這句話嗎，世界毀滅，不是轟的一聲巨響，而是噓的一聲。我不想看到盛世有那麼一天！”
直到柏一步出會議室，坐車回家，泡完澡躺在床上，他翻來覆去仍想不明白，盛桐說的最後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過有一點他很確定，盛桐確實有能力開創一個新時代，一個屬於他的時代！
終於可以走了，又是全公司最後一個。
盛桐行至前臺，眼睛的餘光瞟到沙發上有人，凝神一看，竟是陳靜言。可能是顧及場合，臉上蓋一本書，睡得正香，身體卻依舊畢恭畢敬地坐著。
“小丫頭！”
盛桐不由得又是笑，又是搖頭。下午她就打電話，說要煲湯送來，他說不必，後來工作忙到忘了這事，全不知她幾時到的。
他俯下身，輕輕把書移開。那是一本《孤獨星球：雲南》，大概從他房子裡帶過來的。知道要去梅里雪山，這就開始做功課了呢。可那麼重的書，不怕把鼻子壓扁麼？
再看那張素臉，因為暖氣開得足的關係，羊脂白的膚色略生出幾分紅暈，眉似蹙非蹙，睫微微抖顫，一小綹頭髮垂到嘴邊，隨著呼吸輕輕揚起，又落下，復又揚起。像有只頑皮的小手，撥弄著他的心，癢癢的。
陳靜言感應到變化，悠悠睜開眼，惺忪又茫然，看了他數秒，仍不記得身在何處。
世上怎會有那麼美的眼睛呢，形狀是飽滿的水母，眸子清透，是山澗小溪裡的石子，一顆、兩顆，都沖刷得乾乾淨淨，不染纖塵。
“啊，幾點了？”
“三點。”
盛桐貪看她的睡眼，仍保持著俯身的姿勢，一抹邪邪的微笑在他唇角形成。
“餓了吧，吃宵夜？”
壓迫感太強了，她慌忙起身，膝蓋撞到他脛骨上。他就勢更近地俯過來，在她耳畔悄悄說話。
“想吃了你，怎麼辦？”
她大窘，漲紅了臉，心裡卻升起一股甜蜜的柔情。帶來的保溫盒擺在沙發前的茶几上，想去拿必得他讓開才行。
“前臺小姐還在……”
盛桐當即立起身，回頭一望，方知中了陳靜言的圍魏救趙之計，她已然靈巧地躲到一邊去了。
“你這個壞丫頭！看我怎麼懲罰你！”
他作勢要咯吱她，她嚇得左右奔突，恨不能跪地求饒：
“求求你，下次不敢了，不敢了，真不敢了！哎呀，湯要灑了！”
終於還是被揪住，拽到身邊。
“別想跑！”他裝出氣哼哼的樣子，“現在拿什麼贖罪？”
“你想怎麼樣？”
“除非你……喂我！”
“啊？”
平日裡看著多冷峻的一個人呀，怎會提出這麼幼稚的要求呢，完全像個孩子嘛！難道戀愛真的會影響智商嗎，她簡直瞠目結舌，都快不認識他了！
“算了，我改主意了，還是撓癢癢比較好！”
說著，又裝作要咯吱她。這會兒牢牢抱在他臂彎裡，任她怎麼躲閃都沒用了。
“好好好，盛大爺，奴家喂你還不成嗎？”
他聽言方才略鬆開她，自己坐進沙發裡，仍拽著她不放，另一只手拍拍大腿，笑得越來越無賴。
“坐這來。”
“不要啦，被人看見……”
“這個時候？除非夢遊！”
“公司有監控呀，”她機靈地指一指攝像頭。
“我未婚，你未嫁，做些愛做的事，又不是見不得人。”
“可是，你也要顧及父親的形象啊。”
“沒看過動物世界嗎，那些草原上的發情的獅子，它們才不在乎有人看，一切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討厭！誰發情啊？”
他懶得理論，猛然一拽，美人便乖乖坐好了。
“喂，湯灑了！”
“陳靜言，給我聽好，你最好什麼都順著我，不然——”
他鼻子裡冷哼一聲，將手攬住她的腰。她頓時覺得半邊身子都麻酥酥的。哎，沒辦法了，誰叫他耍無賴的樣子都好看至極，她只能從了！
陳靜言側向茶几，將保溫盒開啟，那裡面有一籠燒麥，底下是一盅淮山薏米排骨湯，煲得釅釅的，還熱乎著呢。
“春姨新做的燒麥，要不要先吃一口填填肚子？”
“我要吃你——做的！”還故意拉長聲音，這個頑劣的傢伙！
她舀了一勺湯，吹溫了，送到他嘴邊，他接了。想再喂一勺卻不能夠了，勺子被他咬住了。
“又幹嘛呀？”她真是好笑又好氣。
他指指她的嘴，又指指自己的。原來是要她和他一起喝，一人一口，不然他就不喝。虧他想得出來！
“我吃過了。你趕快鬆口呀，這都幾點了，還要不要休息了？趕快喂完，回去睡覺！”
拔不出勺子，陳靜言有些發急了。盛桐聽她訓斥的口吻，只是瞪著眼，一臉傲嬌，偏不鬆口。
“好啦好啦，我妥協啦，怕了你了！”
於是就這樣，坐在他腿上，一人一口，把宵夜吃好。
旁人若見了這情景，肯定要起膩，當事人偏偏樂在其中，瞧他們倆，一個春風得意，一個欲拒還迎，興許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吧。
陳靜言收拾好茶几，打算跟在盛桐身後走，不料他胳膊一抬，“當人家女朋友，懂不懂規矩？做小鳥依人狀！”
她先前吃過反抗他的虧，是知道厲害的，當下含羞帶嬌地挽住他的手。他還不動，一偏頭，她只得又將臉貼在他肩膊上。
他的肱二頭肌，透過衣服都能感覺到，讓她覺得好不可思議，怎麼可以那樣順著他呢？什麼時候開始，霸道也成為一種美德了？太壞了，真是太壞了！
電梯無聲下墜，他轉過頭，下巴蹭在她頭頂上，輕輕摩挲著。
“反正都快天亮，索性不睡了，帶你去個地方！”
“啊呀不行，明天還有公司的事情吧！你是不是瘋了，還是發高燒？”
她伸手探他額頭，是當真著急。他卻將她的纖纖小手捕獲了。
“沒發燒，是瘋了——都怪你！”
被人湊在耳邊講話真的好癢，她忍不住笑著逃開，卻被他順勢逼到電梯一角。
“又想吃你了，怎麼辦？靜言，靜言……”
他眼神迷離著，是潮溼的沼澤，輕易就讓她陷了進去。他看著她的唇，她也看著他的，靠近一些，再靠近些，鼻尖觸到了，微微錯開一點角度，再貼過來。終於，他們的嘴唇粘在一起了。
電梯門緩緩開啟，地下停車場的保安大叔張大嘴，看著這香豔的一幕。三秒後，他忽然大力揉眼，邊走開邊說，“哎呦眼睛進沙子了，痛啊，什麼都看不見啊，哎呦哎呦……”
陳靜言慌忙推開盛桐，羞得簡直恨不能打地洞鑽進去。他倒厚顏，從容地走去開車。
“這大叔倒機靈，父親回來了，我幫他申請加薪。”
還有心思開玩笑。
“陳靜言，你到底怕什麼？沒看見現在初中生都敢在公交車上接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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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初中生……”
今晚她側綁一條馬尾辮，著月白色繭形襖子，再無一絲裝飾，更顯清秀可人。只是那拘謹過分的傻樣子，盛桐忍不住想笑，伸手揉亂她的髮辮。
“幹嘛——”她驚笑著跳開。
越看她越傻，傻得可喜可愛。
車子發動了，他忽然想起，又橫過身體來，幫她扣安全帶。咔嚓一聲扣好了，他卻不像上次那樣即刻離開，反倒在她頰上偷啄了一下。
只是瞬間事，猝不及防，立即消失於無形。他已端坐於駕駛位，面不改色，似什麼都未發生過。
“出發咯！”
隨著話音，車瞬時啟動，強大的推背感幾乎將陳靜言的呼吸都奪去了，也顧不得剛才被揩油的事了。
開，往城市邊緣開，在凌晨四點鍾，道路順滑如絲，任他帶她滑翔。
除了遇見一輛掃地車，路上幾乎沒人，一球一球紅綠燈兀自變換，一枝一枝樹杈靜默著，一盒一盒房子飛快向後倒退。突如其來的一陣雨，打溼了擋風玻璃，路面變得又黑又亮。
盛桐開啟CD。簡單的鋼琴前奏響起，又是陳奕迅，低音厚如絲絨，些些氣音絕不炫技，聽著特別誠懇，如傾如訴，掏心掏肺。
“讓理智在叫著冷靜冷靜 還恃住年少氣盛
讓我對著衝動揹著宿命 渾忘自己的姓
沉睡的兇猛在甦醒 完全為你現形
這個世界最壞罪名 叫太易動情
但我喜歡這罪名”
剛下高架，看見一個黑影在路中間，搖搖晃晃地向他們的車走過來。盛桐已有防備，立即減速，關掉音樂。陳靜言捂住嘴呀的一聲，那黑影已經就勢躺倒在地上，是個男人。
“撞……撞了嗎？”她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