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總，這個價格您一定會滿意的。不過我這裡可就虧大了。”
伍陸軍一邊臆想著未來要把吳楚之怎麼怎麼滴，一邊面露苦笑，把資料夾重新遞給了他。
吳楚之開啟資料夾，看了看價格，滿意的點了點頭，“伍總您說笑了，市場就是這麼一個道理。
都是走量嘛，只有蛋糕做大了，我們雙方分得也就多了。”
說罷，他合上了資料夾，還給了伍陸軍，繼續說著，“這個價格我很滿意。
下面就讓底下人去談細節問題吧，這次可要把交貨時間寫進去嘍~！”
吳楚之說的意有所指，伍陸軍配合得笑著，“嗯！吳總說的對，先說斷後不亂嘛。我們先草簽一個框架協議，合同細節再談就是了。”
像是出了一口惡氣，吳楚之臉上露出了點笑意，“伍老哥也別怪我這次心狠。
你要明白，只有你的價格足夠低，我才能有藉口來進你的貨。
畢竟Intel跟我之前籤的可是CPU和主機板的套裝合同，用了你的主機板，Intel那邊在CPU上面可能要漲我的價。”
伍陸軍面露微笑，遞上一份框架協議給吳楚之，“吳總放心，這個道理我懂，非常感謝吳總對我們的支援。”
吳楚之接過後，交給法務部的劉輝。
劉輝仔細的看了看，只是型號、總量、單價的框架協議，遞還給吳楚之，“吳總，沒問題。”
吳楚之微微一笑，“伍總，要不坐過來，我們一起籤，算是簡單的簽約儀式？”
“哈哈，恭敬不容從命！”伍陸軍興奮的走過去，坐到吳楚之的旁邊，雙方的工作人員拿出相機來準備拍照。
倆人相視一笑，落筆簽字。
門外傳來一道急切的聲音，“吳總！不能籤！”
驚愕之下，吳楚之停下了筆。
伍陸軍撇過頭看去，楚字都寫了一半了，不由得心裡暗叫可惜。
見來人是李富根，吳楚之站起了身，臉色平靜也不說話。
李富根急匆匆走到他面前，“吳總，測試的十塊主機板裡3塊出現了電容發熱嚴重的問題。”
“這怎麼可能？新主機板怎麼會有這毛病？”問話的不是伍陸軍，反而是吳楚之。
李富根也是一臉的迷惑，“要不您去測試間看看？”
吳楚之皺起了眉頭，“伍總？一起看看？”
伍陸軍神色不太自然，眼神有點躲閃。
他心知肚明是什麼問題，不過這種情況下也由不得他，“好的，還請吳總帶路，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問題。”
眾人來到機房，套上了鞋套，換上白大褂。
測試間一角的L形大長桌上，整齊的擺放著十套正在執行的裸裝機器。
李富根拿過一個測溫儀，在一臺裸機的主機板上比劃了一下，“吳總，您看，裸機情況下比正常封箱溫度高了7度，封箱後絕對會高15度以上。”
吳楚之伸手搶過測溫儀，挨著一臺臺的測過去。
果然如李富根所言，三臺機器裡的主機板都出現不同程度的溫度異常。
“伍總，您怎麼解釋？”他鐵青著臉，瞪著站在一邊的伍陸軍。
伍陸軍也沒說話，直接動手在三張主機板上摸了摸，確實燙得過份了。
“吳總，李總，能不能先把主機板拆下來，我們現場看看。”伍陸軍臉色有點難看。
吳楚之嗤笑了一聲，“測試平臺是貴公司的人動手搭建的，拆裝也由貴公司的人來拆吧，免得說閒話，我說的對吧，伍總？”
伍陸軍也不廢話，招呼人動手開始拆了起來，他自己也上手拆著一臺。
看了看隱蔽的幾根封裝線，沒被拆過，他有點鬱悶了。
伍陸軍是知道自己公司品控質量的，良品率確實有點差，挨邊90%。
但10張裡面3張出問題，這……該說吳楚之運氣太好，還是太差呢？
伍陸軍此刻有點下不來臺。
他猛地轉身，對著生產部的負責人於力就是一耳光，“怎麼搞的！”
於力捂著臉，他是知道問題在哪兒的，也知道伍陸軍此刻的用意，支支吾吾的，“可能是運輸過程中沒保護，元器件鬆動導致的。”
伍陸軍滿臉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過來，一臉的歉意，“吳總，見笑了，板子我們今天帶回去做檢測，明天一定給您一個滿意的交代。”
吳楚之面無表情，冷冷的說，“希望如此，那就這樣，我不送您了，”
伍陸軍連連告罪後，見吳楚之始終不肯再多說什麼，只得帶著人告辭。
待到伍陸軍一行人離開後，吳楚之才轉過身來，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李叔，您是怎麼做到的？”
今天他本就是打著產品質量的主意，靠著這事兒再拖伍陸軍一天。
李富根一臉的古怪，“我什麼也還沒來得及做……”
吳楚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瞪大了眼珠子，“他們自己的問題？”
李富根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一臉的不可思議，“我本來準備是在插槽介面上做點手腳，搞點虛焊出來。
還沒來得及做，莫憂他們幾個小夥子就發現了異常。”
李富根原本挺看不上這群大學生的，始終認為他們眼高手低，說起理論一套一套的，但實際動手能力上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今天莫憂他們搞出來的檢測卻打了他的臉，平時誰會注意裸機的溫度問題。
不過他也是快50歲的人了，在公司地位超然，也不會介意抬莫憂這個年輕人一把，“小莫，來給吳總仔細講講怎麼回事。”
站在人群後一臉靦腆的莫憂湊上前來，緊張的開不了口，“吳總……”
吳楚之見狀笑了，叫人搬過幾個板凳，讓無關的人離去後，“沒事的，不急，我們慢慢說。”
莫憂深呼吸了幾口氣，結結巴巴的開始講著，“其實……也是誤打誤撞……前天我們在做測試的時候，我們發現這款主機板在超頻上面始終表現的不理想。”
說起專業問題，莫憂的緊張慢慢消失了，越說越流利了起來，“其實國內的主機板製造商都是採用的公模設計，只是在走線、用料上面有些許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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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l845D的公模其實很出色，按理說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我們始終找不出來問題所在。
昨晚開始，我們幾個閒著無聊，就按照Intel的測試流程和技嘉的檢測程式，挨著一個個測，最終發現是這款主機板的供電出現了問題。”
他指了指旁邊一臺正常的裸機，“吳總，您看，一般主機板的電容數量大概是20個左右。
而這塊主機板則出現了32個，這就很不合理了。”
吳楚之臉有點紅，他完全聽不懂，不過根據莫憂的話語，可以做一定的猜測，“你的意思是，供電設計本身出現冗餘？”
莫憂很不給面子的搖了搖頭，“不是的，吳總，你沒聽懂我的話。
結合剛剛我們說的超頻問題，供電設計是沒有冗餘的，我們嚴重懷疑是電容本身的質量。”
吳楚之摸了摸鼻子，算了，不生氣。
技術宅都特喵的一個德性！
都是這麼耿直！
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拆一塊主機板來看看，公司出錢。”
莫憂彷彿就是等著他這句話一般，幹淨利落的關機拆機，動作飛快的拆解起主機板上的電容。
剝開電容上塑料紙，莫憂不自覺的撇了撇嘴，攤在手心上，
“吳總，您看……”
吳楚之倒吸一口冷氣……
他看得懂個錘子！
轉頭看向了李富根。
李富根表情嚴肅的拿起莫憂手裡電容，冷笑了兩聲。
“吳總，電容按照型別有鉭電容、固態電容、電解電容。
可以簡單的說，鉭電容效能最好價格最貴，電解電容效能最差價格最便宜。
一般情況下三種電容在主機板上都會用上，以控制成本，根據產品的定位，用的比例不同而已。
但像這塊主機板全部都是電解電容的，我是第一次見到。”
“全是電解電容不行嗎？”吳楚之虛心的像是個小學生，不懂就是不懂，沒必要裝大尾巴狼。
莫憂插了嘴，“理論上是行得通的，就是像這塊板子一樣，數量增加點。但是，也要看電容本身的質量。
電解電容根據國產還是進口，依照質量，價格一般是在5塊錢到9塊錢這個區間。而這塊主機板用得可能是一塊多的。”
李富根搖了搖頭，“一塊錢都不到，是鵬城那邊的散裝貨，估計也就6毛左右。”
吳楚之恍然大悟，怪不得伍陸軍可以把成本拉下來這麼多，楊詡說過，845D的公模主機板，生產成本至少在470以上。
那這麼算下來，伍陸軍的成本估計在400元左右。
這老龜孫的，今天還敢報498元的單機，合著還是把自己當豬宰啊！
他心裡一動，轉頭問向莫憂，“小莫，如果這塊主機板把電容全部換成好一點的電解電容，效能會怎樣？”
莫憂埋著頭思索了一會兒，抬起頭很肯定的回答著，“效能應該可以處於中端水準，但如果結合價格，很有競爭優勢。
畢竟它的供電設計非常巧妙，確實實現了理論上的全電解電容，把成本拉的很低。”
吳楚之心中大定，“小莫，你把你的測試思路總結總結，形成一套我們自己的測試標準流程出來。
同時這幾塊板子找兩塊出來把電容更換後，給我往死裡測，然後交給我一份詳細的測評報告。”
說罷，他拍了拍莫憂的肩膀，對著屋內的幾個大學生，“前段時間讓你們裝機，確實是太屈才了。
但請你們放心，最遲到年底，你們就會發現公司有足夠大的平臺供你們施展你們的專業技能。”
測試間的幾個大學生興奮的點了點頭，莫憂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可惜了，何州和李金磊不想做裝機工，上月說要去沿海碰碰運氣。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快一個月了都沒什麼訊息。
……
9月27號九點，伍陸軍一個人拎著包，來到了錘子電子的辦公區，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等候著吳楚之的到來。
他一直等到快十點，才見到了吳楚之，趕緊站起了身。
吳楚之其實還想再晚一會兒，早上很是艱難的從小妖女的肢體糾纏中，掙扎的起了床。
因為今天蕭玥珈要來了，不把小妖女安撫好，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么蛾子。
“伍總，真是早啊！”吳楚之隱蔽的打了一個哈欠。
“吳總早！這不心裡掛著您的事兒，所以提早來了。”
擅於察言觀色的伍陸軍捕捉到了吳楚之臉上的睏意，心裡腹誹著，玩的真是嗨啊，遲早不舉！
吳楚之張望了一下，奇道，“伍總今天一個人來得？”
伍陸軍撓了撓頭，“有點情況，想單獨給吳總彙報。”
吳楚之嘴角扯了扯，“彙報？伍老哥兒，您也太客氣了點，那今天我們就不在會議室了，去我辦公室聊吧。”
進了辦公室，坐在茶區，吳楚之也不忙著說正事。
一邊天南地北的和伍陸軍聊著天，他一邊動手泡著茶，待分茶完畢後，才岔開了話題，“伍總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伍陸軍放下了茶杯，一臉的誠懇，“吳總，昨天我們把三塊主機板拿回去檢查一番。
發現確實是運輸工程中沒做好碰撞防護，出現了元器件的鬆脫，導致了主機板部分區域發熱的問題出現。
在這裡我向您做檢討，以後一定做好運輸防護工作。”
吳楚之緩緩的喝著茶，半響才出了聲，“伍總，你可以賭一賭，我信不信你剛剛說的話。”
伍陸軍心裡一咯噔，吶吶道“吳……吳總，您什麼意思？”
吳楚之見狀，從褲兜裡摸出一個小塑料袋，放在桌上，輕輕地推到伍陸軍面前，而後輕點兩下桌面，
“伍總，給我一個解釋？”
塑料袋裡正是幾顆拆開的電容，伍陸軍一看便知是自家主機板上的，頓時一口氣洩了出來。
吳楚之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喝著茶。
半響，伍陸軍坐直了身體，聲淚俱下，“吳總，我們民營企業太難了……”
吳楚之看的目瞪口呆，這眼淚說來就來，就連彪子都比不過吧？
人彪子至少還要滴幾滴眼藥水，然後醞釀個半分鐘啊。
他連連擺手，“伍老哥，不至於……您幹的這事兒，和民營企業可扯不上邊。”
伍陸軍自顧自的從桌上抽了張衛生紙，擦起了眼角，“吳總，您聽我說完。”
吳楚之遞過去幾張紙，“不急，您慢慢說。”
伍陸軍止住了眼淚，醒了醒鼻涕，“您也知道，主機板製造商都是採用的夷洲島那邊的公模。
其實大家的成本都差不多，我們國內的商家要出頭，只能劍走偏鋒從用料上面做文章。
我承認，這樣的電容確實質量不行，但用上一年半還是沒問題的。
而我們興天下的保修政策是15天免費更換，一年免費保修，三年有償保修。
我也沒有違反任何國家規定啊。”
吳楚之聽明白了，冷笑一聲，“原來這就是您的商業模式啊。
低價圈住客戶，一年半後出了問題，你也是有償保修不用支付額外的成本，還可以小賺一點。
客戶修了回去，再過了一年半又出了問題，您怎麼解決？一塊主機板三年就報廢了，還是有點說不過去吧。”
伍陸軍低聲的回道，“電子產品，三年也差不多可以換代了，我們的售後會用話術勸客戶換代。
我們可以提供優惠券，讓他們購買我們的新產品。”
吳楚之倒吸一口冷氣，不自覺的豎起了大拇指，“伍老哥，您這招可真高啊！您這樣相當於鎖定了長期客戶！”
他對伍陸軍有點刮目相看了，雖然這麼做確實有些不道德，但這種營銷手段確實是行之有效的方法。
伍陸軍搖了搖頭，喟嘆著，“吳總，要不是確實沒辦法，誰願意做這種下三濫的事？
我也是實在是活不下去，才不得不這樣行險的。
您可能不知道，華碩為了打壓我們國內的生產商，正在籌劃組建一個新公司，專門做低端的板卡。
華碩主打中端和高階，新公司主打低端。
我如果不提前搶奪市場，以後國產品牌再難有立足之地了。”
這事兒，吳楚之還真知道，華擎嘛……
華擎的產品以SIS、VIA等為主，英特爾的非主流晶片為輔，市場定位無懈可擊。
與華碩配合天衣無縫，就算做為經濟學的經典案例，也是毫不為過的。
華擎的出現直接導致了碩泰克、浩鑫、捷波等許多二線品牌的消失和淪落，市場就是這麼殘酷。
“這對於我們國內板卡生產商來說，是個無解的難題。”伍陸軍有點垂頭喪氣。
吳楚之跟著嘆了一口氣，“伍總，這些不是我應該操心的事情。
我只問你，我的產品是面向網咖的，從日常使用時長來說，遠高於個人用戶，你確定你的主機板能撐過一年？
你提供給我主機板，就算有保修，但會給我公司的聲譽造成多大的影響？這點兒您是沒考慮過吧。”
他頓了頓，繼續開口質問著，“你讓我怎麼去面對客戶？你讓我以後怎麼做人？”
伍陸軍抬起了頭，“吳總，單價460，銷售返點3%？”
吳楚之臉都氣白了，“這是錢的事嗎？伍總！我是要做百年老店的人！這是良心啊！”
伍陸軍笑了笑，“吳總，我明白的，良心價450，銷售返點5%？”
“夠良心！成交！”吳楚之伸出了手，倆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一道電話鈴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