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風凜冽，冷風如刀。

屋內好歹有一爐炭火，再加上基本上掩住的門扉，暖和不少，從稍稍開啟的窗戶和門縫透進來的光線並不算多，導致屋子裡頗有些昏暗。

孔捷、徐輕年、和尚三人定定地望著有些妖豔的爐火，爐火將三個人的面龐照的暗暗發紅。

良久，徐輕年緩緩開口道：“孔團長，我明白了……這樣的中華民族，的確令人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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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同樣是其中的一員。”孔捷道。

徐輕年的話語之中帶有愧疚之意，“於國於民，我都沒有幫上任何忙，反倒是在敵佔區縣城裡做了順民，甚至是在日偽銀行工作，我又怎麼好意思算得上其中的一員呢？”

怔怔的聲音繼續著。

屋子裡另外兩個人，孔捷和和尚保持沉默，徐輕年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大學的時候，我是學金融專業的，到畢業的時候，城市早已經淪陷了，國軍一退再退，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周邊的百姓們基本上也都選擇做了順民，同學們裡邊有激進的，可吵吵鬧鬧到最後，還是被迫選擇找一門工作謀生，至少不能被活活餓死。”

“在這個文化普遍缺乏的時代，能夠學到一肚子的文化是多麼奢侈的事情。我和同學們暗暗發誓，即便是做了順民，暫時曲意逢迎，可我們心底的理想永遠不會破滅。”

“國家真的需要我們做些什麼的時候，我們總歸是會站出來的。”

“我們甚至天真地以為，城市的淪陷也是暫時的，我們的軍隊遲早會打回來，重新收復失地，到時候必將有我們的用武之地。”

“可最終夢醒了，現實卻很殘酷，淪陷的城市依舊淪陷著，可管理者也變成了侵略者的面孔。”

“我也是人，得吃飯，又學的是金融專業，也就進了一家銀行工作，幹了些年，慢慢的從一個小職員幹到了支行的副行長。”

“半年前，日本人又把我調到譚縣，做了日偽中央儲備銀行譚縣支行的行長。”

“然後一直幹到現在，直到孔團長你們出現，把我綁到了這裡。”

咳咳咳——

對徐輕年的身世有了一定瞭解的孔捷笑道：“怎麼能說是綁呢？我是請你來我們八路軍根據地做客的。”

說到這裡，孔捷轉移了話題，笑道：“話說徐行長，你在大學裡學習金融，主要是學的哪些方面？再加上你在銀行幹了這麼多年，可有沒有什麼實際上的領悟？”

徐輕年望了孔捷一眼，反問道：“孔團長，您對金融學瞭解多少？”

這倒是把孔捷問住了，孔捷畢竟沒有學過金融專業，所知道的金融知識，也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略微懂得一二，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的理解是，這金融學，無非就是研究價值判斷與價值規律的一門學科，簡單點說，就是研究各種經濟活動、經濟規律之類。”

一旁的和尚聽得雲裡霧裡。

徐輕年卻是面露驚訝道：“孔團長，您這番話可真讓人意外，您似乎對金融也很有瞭解，這樣一番提綱挈領的話語，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說得出來的。”

孔捷暗笑，你小子以為巨人的肩膀是白站的？

表面上卻是輕笑道：

“見笑了，我沒上過什麼學，就更別提學習什麼金融了，但大概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金融金融，總歸是離不開錢，離不開貨幣的。”

“錢，也就是貨幣，是用來買賣物品，交易使用的，貨物需要定下價格，然後拿出相應面值的貨幣去換取，這其中就會涉及到貨物的供應與需求關係。”

“如果貨物多了，比如不易儲存的糧食之類，你賣不出去，甚至還會發黴，這個時候你只能降低價格售賣，也就是供應大於需求，價格自然會下降；反過來，當供應跟不上需求，農民們生產出的糧食甚至不夠大家吃的時候，這糧食自然會漲價。”

“類似的供求關系，價值規律，也就是金融本身要研究的東西，其實金融體系的建立，如果只是對應內部，相對來說會簡單的多。”

“比如說只在咱們根據地建立一個金融體系，有買賣的商人，有花錢消費的群體，還有生產作物的農民，這樣的一系列金融體系，很容易就能建立起來。”

“只是這樣的金融體系是不夠穩固，很容易就會坍塌，畢竟就連對外的貿易都沒有。”

“如今戰亂，小鬼子不斷地侵佔咱們的國土，他們侵略我們的手段，又何止是軍事上的侵略？同樣包括了經濟上的侵略，政治上的侵略，和文化上的侵略。”

“別的方面我們暫時不提，只說這經濟上的侵略，小鬼子但凡侵佔一塊土地，必然會搶奪百姓的糧食、布匹等生活物資，會掠奪金銀等本身具有絕對價值的貴重金屬，更會侵佔我們的銀行，並建立他們的日偽銀行，企圖以這種手段，壟斷佔領區的金融。”

“金融方面，我雖然懂得不多，可我還是明白一個道理，就像我們獨立團，如果僅僅是尋求軍事上的勝利，打一次一次的勝仗，可如果金融體系建立不起來，沒有足夠的金融手段去對抗佔領區的縣城，不管打多少勝仗，我們八路軍的生活依舊會艱苦。”

“戰士們過冬沒有棉衣發，沒有軍餉發，艱難的時候，甚至連肚子都吃不飽。”

“這些東西不是戰鬥就能輕易改變的，如果僅僅是靠軍事戰鬥去繳獲物資的話，物資永遠沒有充足的時候。”

“所以，我也希望我們獨立團能夠擁有自己的金融體系，不說去和小鬼子抗衡，至少能讓戰士們吃飽穿暖，再和小鬼子去拼命。”

“這也是我派人把徐行長你請過來的原因。”

徐輕年沉默了。

孔捷開闊的眼界和長遠的思想，的確令徐輕年感到驚歎。

他沒想到，像這樣一位連學都沒有上過的八路軍將領，竟然也懂得這金融方面的許多道理。

又沉默了好半晌，徐輕年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孔團長，這些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卻是難，想改變咱們與日本人之間的金融實力差距，就眼前來看，無異於痴人說夢。”

“抗戰爆發以來，隨著我們的國土不斷的淪陷，大量經濟中心城市被日本人佔領，日本人展開了對我國金融的瘋狂掠奪，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穩固的金融體系，也不可能支撐太久。”

“說到底，金融還是需要載體的，如果連能夠實現貨幣流通的市場都被掠奪了，原本的金融體系也就成了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