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小刀舉到一半的酒杯，停在半空之中。

他望著唐不凡，對方笑得很真誠，說話的口氣也很坦率。只是，沒有想到，他口中所謂的擺事兒，就是要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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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小刀放下酒杯，撓了撓頭，“如果沒記錯，我剛來天梁城，也沒有結下任何仇家吧。”

唐不凡感慨一聲，“人生無常啊。”

“我的命，有多值錢？”

唐不凡伸出一根手指。

“一萬兩？”

唐不凡搖搖頭，“不，一口棺材。”

範小刀滿頭霧水，“一口棺材？”

唐不凡道：“不錯，對方答應我，只要能殺了你，他們就會給我一口上等的棺材！”

這腦迴路，讓範小刀更是迷惑。

唐不凡解釋道：“你可知道，在天梁城，除了酒樓、賭場，什麼生意最火？”

範小刀搖頭。

唐不凡道：“是棺材鋪。我們天梁的有錢人，都會給自己準備一口好的棺材，我從小家裡窮，沒錢買，現在有人送，這個買賣當然很划算。”

“送棺材，不吉利。”

“非也。我們天梁人不忌諱這個。人或有一死，要麼今日，要麼明日，如果沒有一口好棺材，到了那邊，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範小刀無語。

他笑了笑，“既然你想殺我，那就動手吧。”

唐不凡指了指外面的大街。

範小刀問，“怎麼？”

唐不凡道：“去外面。在這裡，打壞了東西，賠不起！”

講究人！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很陽光的年輕人，總是有各種奇怪的道理。範小刀閃身來到了大街之上，酒樓中的眾人，聽到有人打架，都停下各種各樣的話題，目光都放在了範小刀和唐不凡身上。

對於天梁城的械鬥，他們早已見怪不怪。

但是有熱鬧可以看，不正是最好的下酒菜？

唐不凡拔出了腰間的快劍。

三尺清鋒，兩片木板，一個人。

唐不凡道：“我有個外號，叫快劍唐不凡，所以我的劍很快，殺人也很快，咱倆這麼有緣，看在你請我喝酒的份上，我會讓你走的不覺疼痛。”

“那我要謝謝你了。”

一聲脆響。

快劍唐不凡，一個箭步，來到了範小刀身前，劍鋒如電，滑向範小刀咽喉。

範小刀提劍收劍。

唐不凡的人已從範小刀身邊穿過，他的招式沒有受到任何阻攔，但是手中的快劍，卻齊根斷掉。

唐不凡將劍柄望地上一扔，“走，繼續喝酒！”

範小刀問，“不打了？”

唐不凡道：“打不過，為何還要打？酒還沒喝完，為何不繼續喝？”

範小刀也覺得有趣，回到了座位之上。他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彷彿殺人擺事兒，對他來說，只是一個生意。

唐不凡替範小刀倒了一杯酒，“買賣不成仁義在。這杯酒，我敬你！”說罷，一飲而盡。

範小刀道：“誰讓你殺我？”

唐不凡道：“我們擺事兒人，都有職業操守，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更重要的是保護客戶的隱私，這是我們的基本操守。”

範小刀對夥計道：“再來三斤燒酒，記在這位快劍唐的賬上。”

唐不凡連忙站起身，“你不能這樣對我。再說，記我賬上，人家酒樓也不幹啊。”

“為什麼？”

夥計道：“截至今日，他欠我們酒樓三十七兩五錢銀子。”

唐不凡臉色一紅，“你嚷嚷什麼？欠你們的銀子，我會想辦法還，非要說出來，這不擺明了讓我丟人嘛？”

夥計對他也不客氣，“你吃飯不給錢，都不嫌丟人，還怕別人說不成？”

唐不凡跟範小刀商量道：“本來尋思用棺材抵賬，這筆買賣黃了，要不，你幫我清了賬，我替你辦一件事兒？”

範小刀道：“你要殺我，我還要幫你還賬，這算什麼道理？”

唐不凡一本正經道：“我殺你，是業務。不是每一筆業務都能做成的，但遇到一個可以一起喝酒的人，那可是千金難得。你幫我還賬，也就是我的僱主，以後在天梁城，我可以幫你擺平很多事兒。”

範小刀點點頭，“我差點忘了，你????????????????是職業擺事兒人。”

他掏出五片金葉子，扔給了夥計，唐不凡連喊，“用不了那麼多”，跟著夥計去了櫃檯，又討回了十幾兩銀子，揣到了懷裡，把桌上的酒一飲而盡，“走吧！”

“去哪兒？”

唐不凡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兩人出了酒樓，唐不凡帶著他來到了後面的一條長街上。街道上，是林林總總的棺材鋪，一共十幾家，在其中一家門口停了下來。

天地人棺材鋪！

一口巨大的棺材，立在門口，上面寫著一句話，“每個人都值得擁有一口漂亮的棺材！”

“帶我來這裡作甚？”

唐不凡道：“你不是想問是誰要殺你嗎？我在這裡接的活兒，當然也要從這裡打探訊息。”他上前拍門，“老短！”

裡面沒有人響應。

“也許人睡了。”

唐不凡道：“他們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正是業務繁忙的時候。”

大門虛掩著。

又拍了幾下，唐不凡察覺不對，馬上警覺起來。推門而入，只看到大堂之內，有一口虛蓋著的棺材，唐不凡推開棺材，只見棺材裡面躺著一個中年人。

唐不凡上前試探，對方已沒了鼻息。

“死了？”

範小刀問，“這是？”

“他就是棺材鋪主人老短，我的上線兼經紀人，所有的任務，都是從他這裡接的。”

範小刀摸了摸，對方身上尚有餘溫，顯然剛死去沒多久，房間內沒有打鬥的痕跡，口角中有鮮血滲出。

不難猜測，唐不凡任務失敗後，對方為了滅口，殺了他的上線。

他在這裡沒有仇人，是什麼人想要他死？

天梁馬賊？

可能性不大。

當初九幽客跟他約好了臘月初八，在天梁見面，如今還沒到日子，對方不可能派人殺自己。

東廠？

林遠早已在天梁，而且與自己有仇，不過，他們來這裡是為了追捕李軼，就算想要對自己動手，也不會找唐不凡這樣的人。

唐不凡眉頭緊皺。老短的死，對他觸動很大。

“老短行事向來謹慎，沒有把握的活兒基本不接，今日接你的活兒，我就覺得有些不同尋常，我那邊才失手，他就被人滅了口，分明就是不想暴露身份。”

範小刀道：“你怎知道我會來天梁？”

唐不凡道：“今天下午，老短找到我，說在天香客棧有個外地人，又給了我一張你的畫像，讓我解決掉你，他就會送我一口上等棺材。你一入客棧，我便盯上你了。只是沒想到，你武功遠比情報上要厲害了許多。”

兩人將老短抬了出來，仔細檢查他的死因。

他身上沒有外傷，真正要他性命的，是胸前的一掌，直接震斷了他的心脈。

範小刀問，“他晚上住這裡？”

唐不凡指了指先前他躺著的那口棺材，“平時，他晚上就在棺材裡過夜。”範小刀這時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淤痕，似乎抓過什麼東西。

範小刀來到棺材前，一掌拍開，將上棺材板擊起，立在地上，只看到棺材板上，寫著三個字：“三賢莊”。

應該是他剛中掌之????????????????後，沒有立即死去，用手指在棺木上留下的線索。

“三賢莊，是什麼地方？”

唐不凡道：“天梁城有三大商會，控制了天梁城的絕大部分生意，三大商會中有松竹梅三大長老，自稱歲寒三友。”

範小刀道：“歲寒三友？聽上去挺雅的名號。”

唐不凡道：“名字雖雅，但幹得卻都是不乾淨的買賣。老大松長老，控制了城內的皮貨、走私生意，老二竹長老，控制了城內的糧油米麵生意，老三梅長老，控制著城內的青樓、賭場、酒樓生意。三位長老各有分工，但這些年來，卻也爭執不斷，各種明爭暗鬥，搶生意，所以他們在城外建了三賢莊，是他們經常開會議事、解決爭端的地方。奇怪的是，你今日才入天梁，又怎麼會跟三大商會結下樑子？”

範小刀問，“天梁馬賊，跟三大商會，有什麼關係？”

唐不凡道，“天梁馬賊是匪，三大商會是商，從本質上還是有些區別的，不過，這些年來，天梁馬賊經常利用三大商會的渠道來銷贓，保不齊其中有內部的勾當。”

“除了天梁馬賊和三大商會，這天梁城內，還有什麼勢力？”

唐不凡道：“最大的勢力，怕是天梁守備將軍常亮，他是雁門總兵常光的侄子，有三千兵馬駐守天梁城，抵禦北周的狼兵，不過，朝廷收回鳳凰嶺後，這兩年狼兵來犯的次數減少，守備軍卻依舊保留下來，算是當地的土皇帝，朝廷幾次想在這裡設州縣，最後都不了了之，據傳是常守備在其中搗亂。”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邊陲小城，裡面關係竟如此複雜。

城外的三賢莊，嫌疑不小。

已是深夜，城門已關。

想要調查三賢莊，只能等明日一早。

兩人約好時間，範小刀就迴天香客棧，準備回房歇息，來到後院，才洗漱完畢，就聽到有人喊道，“哪位是範小刀範爺？”

範小刀推開門，“我是。”

兩個夥計看到他，連忙笑著過來，“範爺，有人託我們給您捎來了一樣禮物，還請簽收一下。”

兩人身後是一輛馬車。

馬車上，橫著一口漆黑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