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會場中，除了帶領陳橋在內的數十個工程師之外，還有一個工作人員，大概是充當導遊一類的角色。

他恭敬地對著陳橋的頂頭上司鞠了一躬，然後指著一個顯示螢幕說道，“智子一號和二號，已經出發了兩萬五千多個三體時，它們帶領著我們，注視著沿途的宇宙。”

“先生。”年輕的聲音從隊伍中傳出，陳橋的目光看過去，一個瘦弱的雄性三體人，正怯怯地舉起觸手，“我想問問，智子工程的意義是什麼？我們至今也不明白，把一個蝕刻滿電路的九維質子加速送到地球有什麼深意。”

智子工程雖然被公佈在三體世界中，但是其中的具體任務並沒有告訴民眾，畢竟在專制集權之下，這一步驟根本沒有必要。

“說得好，我很願意為你解答困惑。”“導遊”點點頭，在物理執政官的示意下開始闡述。

“我們的艦隊已經出發了不到十萬個三體時，這聽起來很久遠嗎？並不。艦隊速度最快只能到光速的百分之一，而地球，卻距離我們有足足四光年。”

“這意味著什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瘦弱的三體男孩答道：“意味著艦隊至少需要四百多萬個三體時才能抵達地球。”

“是的，很聰明。”“導遊”欣慰地點點頭，接著嚴肅（陳橋只能根據腦電波交流的波動來推測語氣）道，“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們仔細研究過地球資訊，發現他們的文明史很不可思議。人類從狩獵時代到農業時代，再到工業時代、原子時代，目前為止，他們正處在信息時代。你們猜猜，人類用了多少時間達成文明的遞進？”

“幾萬兆三體時？”

“不，我覺得至少要一兆億……”

底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包括之前和陳橋聊天的老學究，他在陳橋的耳邊嘀咕道，“我覺得怎麼也要一兆吧？”

陳橋沉默著，事實上，人類的文明史，不過幾十萬地球年，換算下來也就是幾十億三體時。

看到都討論地差不多了，“導遊”壓了下手，示意安靜，隨後清清喉嚨，發出咯吱咯吱的沙啞聲。似乎這樣能讓他的大腦清空雜亂的電波，傳出準確有效的資訊。

“我來告訴你們，他們只用了幾十億的三體時，就達成了這所有的文明遞進過程。”

“而且，他們的文明加速發展，都是指數級遞增的。如果刨除農業時代那冗長的智慧啟迪過程，人類只用了不到一千萬個三體時，就達成了信息時代。”

這一訊息猶如一顆深水炸彈，讓周圍大大小小的人群都有些騷亂，有的人已經看出來艦隊的擔憂了。

如果地球文明跨入文明的速度真的如科技爆炸一般迅猛，那麼在短短的四百多地球年的歲月裡，他們的三體艦隊抵達地球就不是侵略了，而是去送死！

“所以這就是智子工程的意義所在。”物理執政官突然在嘈雜的腦電波中發出一道清晰的波動，“我們針對未來可能對艦隊產生的威脅，制定了兩個計劃。”

“第一個計劃代號‘染色’，這是科學執政官提出的議題，旨在利用科學和技術產生的副作用，使公眾對科學產生恐懼和厭惡，比如技術發展導致的環境問題。”

“第二個計劃代號‘神蹟’。即對地球人進行超自然力量的展示，建造一個科學邏輯無法解釋的虛假宇宙。在地球的思想界，非科學的思維方式就會壓倒科學思維，進而導致整個科學思想體系的崩潰。”

“根據這兩個計劃，我們想到了智子工程。”

說著，物理執政官就調出整個智子工程的全過程，其中就包括了陳橋想看到的動力系統。

至於其他的技術，比如智子維度展開，還有繁瑣複雜的微觀積體電路的蝕刻，陳橋除了看不懂以外，就是在人類現行的科技水平下，不可能實現其目標。

只有可控核聚變，陳橋看得真真切切，也在拼命地記住其中的細節所在。可惜這裡有的只是成品，並沒有過程。

不過有這些就足夠了，這些技術彷彿直接拓印在他的大腦皮層。

等他回去了，可以尋找相關領域的物理學家，一起討論，一起思索。個體的力量有時候能夠在集體中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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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子抵達地球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去定位人類用於物理學研究的高能加速器，然後潛伏於其中，去阻撓它的執行，這樣，地球人對微觀維度的控制，將永遠被限制在五維以下。”

物理執政官一口氣說完，隨後觀察著所有人的反應，感到非常滿意。

陳橋熟記著技術，然後就又有人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可是執政官閣下，您為什麼要帶我們來這裡，跟我們講解這些呢？”

這話也提醒了陳橋，這些資訊應該都是機密，為什麼這些高層會把這麼重要的資訊一五一十地公佈給他們。

他的心底有一些疑惑，而且不是他一個人這樣，其他的三體人也有些躁動。

物理執政官揮揮手，遺憾道：“你們可能不知道，就在我們發現地球文明的時候，監聽系統裡出現了一個脆弱的邪惡分子，他險些就讓我們錯失了地球這樣一個美麗的地方。”

“也因此，在那件事上，我們的太空監聽系統與此相關的責任人，足足有六千人，全部被燒死了。”

“所以？”老學者顫抖了一下身體，問道。

“你們大可放心。”物理執政官說道，“不是派遣你們去監聽站，事實上，我們已經裁減了一部分監聽站。”

“不過現在我們確實需要你們承擔起和監聽員類似的工作，因為智子馬上就要抵達地球，而那地球文明的內部存在著相當多的異己力量，到時候需要有人來同他們實時通訊，又或者成為他們的信仰。”

陳橋終於忍不住問出口，“執政官閣下，可是為什麼是我們呢？”

他已經明白這是什麼工作了，就是讓他們命令智子對地球的高能加速器干擾；又或者展示超自然的力量，就像智子能使宇宙背景輻射發生整體閃爍，讓汪淼差點嚇了個半死。

但是他並不明白，這種事情不應該是由高層的人執行嗎，為什麼會讓他們這些工程師來做。

“你們懂物理，也對哲學很有研究。還有就是，我們研究的課題要放棄了，你們馬上就要失業了。”

陳橋點點頭，明白了。因為對三日軌跡確定了不可預測，有相當多他的同事投入了自我認知反省中，這就是“哲學”。這容易使他們更加適應對人類的研究和監測。

而後面那個原因，則是物理執政官自己的意思。如果他們這些人因為課題放棄而失業，而在五千個三體時之內還找不到工作，都將會面臨著強制脫水後被焚燒掉的命運。

這麼看來，這個物理執政官相當仁厚。

物理執政官看了一眼陳橋，不再多解釋，隨後就開始了分配任務。

陳橋被分配到了“神蹟”計劃的一員，也就是在執行這一計劃的時候，要絞盡腦汁去思考該怎麼讓地球的科學崩潰。

這也就是說，他能夠監視地球上的ETO組織，也能夠知道三體人的下一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