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走了。

這裡再沒有他的一絲痕跡，就彷彿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鶴塵留給謹的物件其實是一個白陶的茶碗，他走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那茶碗依舊是裹著粗布，放在鶴塵放下它的那個桌子上。謹不願去開啟，就像是那個人，是她不願去觸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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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論怎麼逃避，現實終歸還是會出現在眼前，他已經不在了，就連同他的氣息，都在慢慢的消逝在風裡。

某日的黃昏，謹生氣的一扔畫筆，濃墨慢慢的染汙方才才畫好的一株宋梅。她起身，本想要出去走走，卻抬眸望見桌面上那積了灰的別禮。似乎是從那日以後，她便再不會畫宋梅，因為每每提筆，總會想起來，他皺著眉，和臨別時的深眸，還有那個再沒有出現過的背影。

謹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望著窗外如那日一般的殘虹，還是這般的冷，夕陽裡透著哀幽。

你說要我等你，獨留我悵對光陰。

白霧朦朧，望不真切的山林裡，是否隱隱約約的藏著誰？

素依舊是倚在門前，望著那濃深的霧出神。鶴塵走後不久，她便從明那裡聽來了這個訊息，據說他並沒帶走什麼，除卻那一卷謹贈與他的畫軸，還有那個畫著一尾錦鯉的茶碗。初聽聞的時候，素晃了晃神，一時怔住了，錯愕著回問了明，可是答案依舊是這樣的。

那之後，素偶爾的也會到山寺去，隔著窗望見謹獨自的一人，痴痴的失神著，任由筆尖懸墨，在白宣上雜亂的洇染。謹原本想要在那個鶴塵留下的白陶茶碗上畫一枝宋梅，可是不知怎的，畫好了拿給旁人看，他們卻說覺著反倒像是山寺前的那些桃枝。

素暗自的輕笑著，她想要去嘲諷這為了那情而自困牢籠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麼，愈是這樣的想著，自己的心底如若是臨冬時深潭化開的漣漪一般，透著陣陣哀莫的冷涼，彷彿這只是對自己的嘲諷。

素望著那山林裡層層深深的霧，慢慢的長嘆著閉上了雙眼："可惜了，喝不到桃花酒了。"

似乎那，霧濃生愁意，覺寒風秋起，悵悵恨當初，莫若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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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經年。

某一日，似乎依舊是這樣濃深的白霧，素晨起，輕拂白衣慢慢的走出門外，卻一瞬怔住了，欄下不知是何人放了一枝桃，還舊沾著昨夜的清露。

素輕拈著嗅了嗅，莫名的透著清冽的酒香。她笑了笑，信步的走出門去。

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山寺門前，素望了望，輕皺著眉，可終究還是走了進去。

謹的房間虛掩著門，素不經意的望了一眼，卻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她怔了怔，那一瞬彷彿聽到山風落在樹梢上，微微的拂散濃霧，颯颯作響，半帶歡喜，又翼翼小心。

鶴塵慢慢的走近謹，似乎還是太早，謹還沒醒來。鶴塵微微的笑著，不願吵她，可是又忍不住的探出手來輕撫著她的臉龐，皺著眉望著，沉沉的眸裡藏著愛憐。

"我是走了多久，你竟會變得這樣的消瘦？"鶴塵輕聲的說著，"為何在睡夢中還蹙眉，這般的不安麼？"

他終究還是不忍，失力的垂下手來，望著窗外的晨霧嘆息一聲："抱歉..."

"鶴塵？"不知什麼時候，謹迷迷糊糊的醒來，揉著惺忪的眸，呢喃著他的名字，恍惚了許久，彷彿自嘲一般的輕笑一聲，側過身把自己埋進緞被裡，"他已經走了，已經很久了，為什麼你還要做這樣的夢..."

鶴塵字字句句的聽得真切，心痛如絞。

許久，他慢慢的俯下身去，輕輕的抱住暗自落淚的謹："我不是夢，我回來了，久等了，謹。"

謹怔了怔，起身來望著鶴塵，不相信一般的伸出手來，卻又在半空中頓住。她那日日夜夜做過的夢似乎都是這樣的真，可是終究又是冰冷得讓人心痛，她怕了，她不敢去碰，甚至她告訴自己，哪怕是夢，也總比望不到的要好，她寧願在夢裡望著他。

"你，真的回來了嗎？"

鶴塵皺著眉，握緊了謹的手，冰冷的指尖慢慢的感受著他的溫度，如初的讓人眷戀。

"不走？"

"不走。"

謹哽咽著，溫熱的淚不住的落下來，她想要望得真切些，可是終究還是被朦朧著雙眼。又或許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她彷彿是那在寒風裡飄揚許久的一葉，終究慢下來，歸落在溫潤的溼土，安然的沉睡。

風似乎拂過。

素在門前靜靜的聽著，不自覺的微微笑著。素就在那一瞬恍惚了一下，彷彿看到了他們在桃林裡慢慢的走著，從紅衣執手，到白首相攜，生生世世，矢志不渝。

"素...素..."

誰在喚自己的名？

"素..."

她剛想要睜開眼來看時，似乎一瞬間身後風起，自己髮髻上簪著的玉簪碎裂開來，慢慢的隨著那風化散，彷彿身旁的一切都在快速的後退著，她看到了那橋，來時的橋，又昏沉的暈過去，辨不清周遭的一切。

"雲棲...雲棲..."

雲棲？那是誰？似乎，是自己...

雲棲慢慢的睜開眼來，朦朦朧朧的望見重明正皺著眉，似乎很是憂心的看著自己："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沒..."雲棲扶著額慢慢的坐起來，她是做了一個夢，可是那一切卻是這樣的真。

她恍恍惚惚的望著窗外："我好像看到了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在一個地方，一起生活著，一直生活著..."

"一個地方？"重明輕輕的拂著她的長髮，柔柔的問。

"嗯，就是..."可是雲棲又想不起來那是哪裡了，那一切彷彿淹沒在濃霧裡一般的迷離，"就是那麼的一個地方。"

重明把雲棲攬進自己懷裡，輕輕的吻著她的額眉。

"或許罷，就是有這樣的一個地方，沒有任何的遺憾和不圓滿，沒有分離，沒有哀怨，人們活得透徹，自如，平淡而雋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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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斷橋（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