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拉，隨我過來。”
離開艦橋，走廊裡霧氣漫布，長靴踏著甲板，宗清流緩緩道：
“如果真如你所言，混亂海域的變化，涉及到‘時間’這一概念。那麼，製造出混亂海域的力量源頭，必然有著和神明比肩的位格，或者說，根本就是神明。”
又一位神明？
蘇拉眉頭微皺，分析道：“「風暴君主」的權柄，乃是海洋、風暴和支配，與時間並無關聯，也就是說，在這片海域之下，還存在著另一位神明的力量......”
那麼，祂是設下封印的三位神明之一，又或者是此前從未接觸過的全新神明？
“我曾經遭遇過的神明，全部隸屬於十二年神，缺失的拼圖差不多快要填滿。眼下這位未知的神明，或許是二十四司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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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著想到，以“司辰”為稱的神明們，本就是執掌時間之意，在時間上玩一些把戲，再正常不過。
“宗將軍，我們該怎麼辦？”
望著岸上建築物的模糊輪廓，蘇拉道：“只能等霧氣消散？”
“目前只能等待霧氣消散。”
重複了一遍，宗清流接著道：
“必要之時，我們需要離開這艘船，接下來，你必須和我寸步不離。”
“您的意思是......”
蘇拉愣了愣，宗清流的言下之意，就是必要之時，拋棄這艘護衛艦。
雖然以目前的情況，局勢隨時可能發展到失控的局面，但宗清流如此輕描淡寫地表露出來，仍是令蘇拉對她的決斷力有了新的認知。
“用這種眼神看我做什麼？看來你有所誤會。
我和你單獨離開護衛艦，對大家都有好處。”
笑著看向蘇拉，宗清流意有所指道：
“畢竟我們，才是祂的目標。”
“原來如此......”
按時間推算，朝陽應已升起，四周環境確實明亮些許，但霧氣卻更加濃重。
當能見度下降到不足五米的距離時，蘇拉就只能看到坐在肩上的人偶和前方的宗清流，迷離的靈性充斥著整片空間，若不是腳下仍然踩著甲板，他甚至無法確認自己是否還在護衛艦上。
靠近船舷時，蘇拉的「思維速寫」忽然在海面上捕捉到了一個人形物體，當即道：
“宗將軍，注意那邊......”
“這是？”
隨著海浪推起，漂浮的屍體撞擊在船殼上，在這個距離，兩人才看清屍體所穿的衣服，正是北海聯邦海軍制服。
在海里已經泡了很久，雖然面容五官都無法辯識，但下巴一圈特徵明顯的鬍子，依然指明了屍體的身份——
“維洛薩·柯林斯......堂堂海軍少將，這就死了？”
“或者說，某一時刻的維洛薩，死在了黑石港港灣。不僅如此，這具屍體所處的時刻，距維洛薩的死亡時刻，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了。”
繼續觀察著維洛薩屍體表面的傷痕，宗清流目光微凝，沉聲道：
“這些傷痕......是頌詩隱修會的秘術，惡魔的力量，還有「黑暗詩章」的殘餘靈性，巴克斯特來到了混亂海域。”
“隱修會掌握了我們的動向？”
若有所思，蘇拉道：
“不知道他們派出了多少力量......維洛薩和霍金斯家族處於敵對狀態，頌詩隱修會在混亂海域剷除這枚眼中釘，確實是個好時機。
隱修會可能不是衝著我們來的，而是事關聯邦海軍在混亂海域執行的秘密行動，或者更多未知的秘密。”
微微點頭，宗清流忽然道：
“說不定下一刻從海上漂流而來的物體，就是我們兩個的屍體。”
“我想不會......”
寂靜的霧中，只有海潮起伏翻湧的聲音，迷霧愈加濃重，恍惚之間，能見度已經減少到了一米以內。
宗清流以「凝鋒」製造一柄長劍，在原地駐足，回頭道：
“我們最好背靠背行動，確認周圍情況，也確保彼此不會失散。”
“我明白了。”
伸手觸控著霧氣中蘊藏的靈性，蘇拉若有所思，沉吟道：
“霧中的靈性越來越強......難道這陣霧的本身，就是怪異？”
不僅是怪異，還可能是依附於混亂海域本身的怪異。
因為這團大霧，並沒有出現因時間的分裂而斷續的現象。
對此猜測，宗清流道：
“如果它真的是怪異，那麼，它的本體正在向我們緩慢靠近。”
“沒錯......”
滋滋——
朦朧迷霧中，忽然閃爍起赤紅色的電芒，肉眼無法判斷距離，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電芒正在不斷靠近。
二人同時打起精神，做好戰鬥準備。
驀然，四面八方都亮起相似的電芒，放眼望去，千數以計，在危險的電芒包裹之中，凝聚著球狀不明物體，而那些圓球的下端，還拖著扭曲的尾巴。
並不是怪異......而是某種由雷電構成的奇異存在，如同海里的游魚，蒼穹上的浮雲，在空氣之中遊弋。
蘇拉呼出一口氣，他可以確認，這場大霧的源頭，就是面前成百上千聚集在一起的電芒生物，霧氣從它們的尾端排洩而出，可能是它們的掩護，也可能是別的什麼東西。
“我感覺到了神權的氣息......”
睜開眼，諾薇輕聲道：
“這份神權，屬於「風暴君主」，它們是「風暴君主」的使徒。”
使徒？
“原來如此。”
成群結隊的電芒生物，以緩慢的速度翻過黑石島島脊，跨越港口，再與護衛艦擦肩而過，向遠處的海面行去。
在與這些電芒生物接近的時候，宗清流解除了蓄勢待發的靈性，儘可能收攏敵意，注視著電芒生物離開。
事實上，它們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沒有察覺，只是在漫無目的地移動，很快消失在迷霧之中。
“霧氣開始衰減了......”
能見度開始攀升，而隨著霧中靈性的消散，蘇拉的「思維速寫」也迅速捕捉到了不遠處的沉船。
那是維洛薩先前所在的護衛艦......
整艘艦船，前半部分遭受了多次火炮轟擊，而中段艦橋所在的部位，則在某種巨力的作用之下，斷裂成兩半，沉入海中。
船上的水手全軍覆沒，環顧沉船四周，蘇拉迅速獲取到不計其數的殘骸斷肢資訊，猩紅的血水隨著波浪漂流而來，場面慘不忍睹。
海浪翻湧，又將一些屍體推出了傾覆的船體之下，蘇拉注意到其中一具屍體的身份，正是卡德納斯。
除了水手們的屍體，還有許多穿著奇異的不明身份者，應是「黑暗詩章」的信徒。
“船上無一倖存。”
蘇拉神情凝重，難以想象維洛薩和他的部下，經歷了一場怎樣的殘酷戰鬥。
大霧散去，船上的水手們也發現了不遠處的船體殘骸，紛紛湧到船舷一側，從最初的驚愕與詫異，最後默默無言地注視著漂流在海面上的屍體。
老兵們不免神色哀慼，猜想自己的結局，是否會和這些死者相同。
大霧開始消散，注意力從沉船挪開後，眾人這才發現，就連黑石港也是一片死寂，安靜得可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霧期間發生了戰鬥？”
水手們議論紛紛，見狀，宗清流神情平淡，緩緩道：
“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所有人的職責，就是守護好這艘船，如若遭遇敵人......”
說這話時，她看向不遠處的殘骸，她沉聲道：
“我會和你們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
宗清流表現出的淡定姿態，以及鼓勵的話語，頓時提振了水手們的士氣。
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
時間錯亂帶來的恐慌，最終還是會摧毀水手們的心理防線。
大霧徹底散去，在清點完船上人數後，宗清流下令立刻起航，離開黑石港。
殘破混亂的港口，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艦船沿著島嶼邊緣前進，負責導航的水手記錄著每一座島嶼的特徵。
“那是......”
遠處的一座島嶼的地貌特徵，頓時吸引了蘇拉的注意力。
望遠鏡中，全島都是參天入雲的黑色樹林，枝幹光禿，沒有葉片；而在島嶼的海岸線，有一條寬敞的河流，通向未知的去處。
這座島，和虛境中的場景，實在太過相似。
注意到蘇拉的神情變化，宗清流問道：“有什麼發現嗎？”
“請看那座島嶼。”
指出方位，蘇拉沉聲道：
“我在虛境之中，見過大致相似的場景！”
他撥出一口氣，在心中篤定道：
“諾薇，這座島嶼對應的虛境地點，必然就是維多利亞公主號現在停泊之處......虛境風暴，果然是因為混亂海域而起！”
不僅如此，封印「風暴君主」的神殿，所對應的虛境位置，也在那座島嶼之外的虛境海洋，甚至就是島上！
等等......
看向森林深處，蘇拉似有所悟。
島上的蛇之神殿，墜入虛境之中，而那座神殿，正是「黑暗詩章」飛昇前的軀殼所在。
莫非頌詩隱修會的行動，就是為了巨蛇的遺軀而來？
“不好，隱修會在搜尋無果後，可能會進入虛境，他們要是見到了維多利亞公主號遊輪，後果不堪設想......
必須想辦法通知會長他們，儘快離開原地。”
蘇拉看向宗清流，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必須同步二人所知的資訊，略一組織語言，開口道：
“事實上，三週之前，我在虛境中發現的神殿，就在這座島嶼上......準確地說，是在墜落虛境之前。”
“你是說「黑暗詩章」前身所在的神殿？”
宗清流詫異道：
“如此說來，隱修會的目標是這座島上的神殿？”
“沒錯......”
蘇拉深吸一口氣，將維多利亞公主號遊輪的沉沒、格奧爾格和白衣教士薩拉塔之間的仇怨等故事來龍去脈，完完整整地告訴了宗清流。
“「戰爭薔薇」、「風暴君主」、「黑暗詩章」，以及設下宮殿封印的神明，四位神明的力量匯聚於這片海域......”
呼出一口氣，宗清流道：“大戲開幕，接下來有的是熱鬧了。”
事實上，遠不止四位。
蘇拉在心中想到：
“局勢照這麼發展下去，勢必會牽扯進凱瑟琳。如果玩弄時間的神明，不在設下封印的三位神明之中，那麼，最多將會出現八位神明的大亂鬥格局.......”
而站在他一方，又或者傾向於同一陣線的神明，足足有四位，也不算太劣勢......
在和蘇拉同步情報後，宗清流當即命令護衛艦提高航速，在下一次的變化到來前，駛進遠方島嶼河流。
航行在群島之間，忽然，負責觀察海域的水手急切道：
“老大，東北方向，發現一艘驅逐艦，正在向我們靠近，艦上懸掛著北海聯邦的海軍旗幟！”
“什麼？”
蘇拉當即抬起望遠鏡，朝東北方位看去。
大約五海里的距離外，一艘驅逐艦從島嶼的背面出現，顯然也發現了護衛艦的位置。
聯邦海軍的艦船，與霍金斯家族有關，毫無疑問，正是頌詩隱修會！
“頌詩隱修會居然直接調來了一艘驅逐艦......”
這麼說來，維洛薩的護衛艦，很可能也是在這艘驅逐艦的打擊之下沉沒......
宗清流厲聲道：
“加快航速，進入河流，全員準備戰鬥！”
“明白！”
急促的警鈴響徹艦船，水手們各就各位，調轉主炮炮口，瞄準遠處的驅逐艦。
轟——
在察覺護衛艦轉向後，遠處的驅逐艦竟直接開火，炮聲先至，接著是海波翻湧，大浪打在甲板之上。
劇烈搖晃中，失去平衡的水手們被大浪打翻在地，場面混亂。
炮手惱火道：“該死，他們的火炮射程比我們遠多了！”
蘇拉神情凝重，遠距離捱上兩炮沒什麼，驅逐艦上擁有的術師力量，才是真正的危險。
事情發展也正如他所預料，敵驅逐艦並沒有發揮射程優勢，而是徑直向護衛艦衝來，雙方很快進入彼此射程，開始互相開火。
“注意魚雷！”
先後四枚魚雷，激起浪花，攔截在護衛艦進入河流的必經之路，迫使艦船減速轉向。
“準備接戰，蘇拉，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
提起長劍，宗清流快步來到船舷一側，兩艘艦船的距離已經不足一海里。
在這個位置，蘇拉的「思維速寫」已經可以把握驅逐艦上的全部人員資訊。
“果然，是巴克斯特......隱修會的首席阿巴貢也在船上，等等......”
蘇拉愣了愣，對面的驅逐艦之上，有一位戴著海獅面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