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突如其來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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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勿從小到大就是個被人忽視的存在。

闔宮上下,宮女太監們對他敬而遠之,生怕離他近了點就會沾染到他身上的晦氣。

嬪妃皇子們,則對他非辱即罵,哪怕是有一點不順心的地方,都會以欺凌他的方式來宣洩心中的不憤。

誰讓他有一個刺殺陛下未遂的罪婦母妃?

而面臨種種欺壓他的暴行,皇帝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然無視。

這讓宮婢奴才們對他的恭敬,也在漸漸消弭。

從此無人在意他,在這個冬天有無暖衣穿,在夜裡有無厚褥蓋。

如此情狀一直持續到他五歲時。

彼時——

他被石貴人一腳踹上膝蓋!

厚重的花盆底落到幼兒稚嫩的皮肉上,瞬間便踢破了孩童的肌膚,大片腫起的黑紫淤青,在四周白嫩的皮膚下顯得格外可怖!

小子勿呼吸都滯了滯,鑽心的疼痛令他停滯不前,被踹倒在青石板上,小小的身子微微瑟縮著。

孩童澄澈的黑瞳已經佈滿淚水,卻利索地用小手輕輕揉去,不敢留下來一滴。

因為孩童心裡知道,即使他落淚,這些人也不會同情他一分一毫。

反而會引來無盡的嘲笑……

孩童忍了又忍,才將眼淚憋在眼眶中,抬頭祈求地看著眼前的女人,“請讓我……我見父皇一面。”

稚嫩的面孔上滿含希翼。

他走了好久,才走到了這裡,幼嫩的雙腿長了水泡,復又踩破,如今已經鮮血淋漓。

這裡是父皇參宴的必經之路,他只有趕在天黑之前,在這裡候著,才有可能見到父王一面!

軟乎乎的小手緊緊墊在胸前,即使方才被踹趴下,也下意識地護住了懷中想要送給父王的生辰禮。

這是他雕了三個月的木雕,是一隻初見雛形的小狗。

孩童小小的手掌還拿不穩刻刀,雕地並不生動,只堪堪能看出是一隻狗的形狀。

而這個木雕,是他花費了許久的時間,為父皇準備的生辰禮物。

這只小黑狗取名為“福祿”,是他無意間在花叢裡撿到的,已經陪了他一年有餘。

他非常喜歡這只小黑狗。

偌大的宮殿裡清冷幽靜,也只有福祿願意同自己作伴。

即使它會用腳踩滿墨汁,將自己練好的字帖通通印上黝黑的腳印,毀掉他花了一下午練好的字帖。

再用溼漉漉的大眼睛,無辜地盯著他看,叫他心軟不已,只能小心地將它髒兮兮的小腳清洗乾淨,抱到一旁讓它自己玩,再重新書寫一遍字帖。

他想把最好的朋友說與父皇知道……所以便照著福祿的樣子,刻了個木雕想送與父王。

下一刻。

頭頂傳來一聲冷笑——“呵,小崽種。”

打斷了他所有美好的回想。

蕭子衍尚且年幼,沒有長大後慣會偽裝的謙遜君子的模樣,此刻小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與嘲弄。

他環胸而立,低頭睥睨著像條死狗一樣趴在石板路中央的蕭子勿,看他憋著淚不敢哭的慫包樣,心裡只覺得陣陣舒爽。

石貴人諂媚地退到一旁,與方才踢踹肖子悟的兇狠惡毒判若兩人!

“憑你也配出現在御前?”

“父皇見到你,怕是晚膳都要少食兩盞。”

如此惡劣的話語層出不窮地向蕭子勿砸過來!

可他卻並未覺得難堪,被這樣的對待已經稀鬆平常,若是出言反駁又將討來一頓毒打。

他不怕捱打,卻怕父皇經過的時候,自己衣冠凌亂,髒汙不堪的樣子會令父皇更加不喜。

所以他不說話。

青石板路寒涼不已,他忍著腳底和膝蓋處的疼痛,氣息奄奄的閉上眼睛,小手牢牢護著胸前的木雕。

這樣珍視的動作,反而惹來蕭子衍的側目,“把他按住!”

兩名身強力壯的大太監領命上前,按住了他死死掙扎的雙臂。

他緊緊護在胸前的小木雕,被蕭子衍蠻橫地奪了過去!

小狗木雕的背上刻了兩行稚嫩的字型,“恭賀父皇華誕,願父皇聖體安康”。

歪七扭八的字型,卻帶著孩童最誠心的祝願。

隨即又是一聲不屑的嗤笑……“嗤,幸好被我發現的早,否則我們皇室的顏面都要被你丟盡了!”

說罷,小木雕便被蕭子衍用勁拋進了千鯉池。

“咚——”的一聲。

木雕落入池中,池面泛起層層漣漪,驚得池中錦鯉四散奔逃,木雕緩緩沉入池底,很快歸於平靜。

孩童驚痛得雙目發紅,黝黑的眼眸再次被逼出了淚花,可他無力反抗,短短的手臂被兩名壯碩的太監反剪著,死死地限制了他的掙動。

四周圍觀的太監宮女發出隱隱嘲笑,似也在笑那小木雕實在是上不得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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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此舉保住了皇室的顏面,可謂是大快人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蕭子衍沒空陪他瞎耗著,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徑自先去了宮宴。

只留下那兩名太監,還壓制蕭子勿的小小身軀,不得動彈。

他手臂發麻,膝蓋處疼得失去了知覺,意識也昏昏沉沉,可仍然苦苦支撐著!

父皇還未來……不能就此昏睡過去……

等到聖上的儀仗途經此處——

幽暗的湖邊,被儀仗燈火照的四野通明。兩名太監終於放開對他的挾制,跪身行禮。

蕭子勿眼神驟亮,崇敬的目光像綴滿了璀璨繁星的銀河。

坐在御攆上的大梁皇,輕飄飄的眼神在狼狽不堪的幼童身上劃過,對上了幼童滿是孺慕的澄澈眼眸。

極輕極輕的一聲,“父皇……”承載了孩童滿滿的渴盼。

卻讓大梁皇平淡的面色驀然變得冰冷又厭惡。

他眉頭緊皺,語氣裡是濃濃的不悅與嫌惡,“是誰放他進來的?把他帶下去,別再讓他出現在朕面前!”

天子一怒,滿宮俱震!

兩名太監低聲答:“是”,手疾眼快將他拖了下去。

孩童眼裡的亮光寂滅。

像昏暗的房間裡,小心翼翼燃著的最後一盞燈,最後也被肆虐的狂風吹刮熄滅,冰冷無邊的黑暗再次吞噬了孩童弱小的身軀……

孩童被扔回晨曦宮。

大顆的淚珠終於自他眼中滾落。

孩童無助地依靠在宮柱上,高高腫起的膝蓋處因為拖行變得血肉模糊,他緊緊環著膝蓋,似是感覺不到疼痛般,無聲地抽泣。

過了很久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殿內一片寂靜,往常吵鬧的狗吠聲也聽不到了。

孩童擦了擦淚水,強行拖著兩條劇痛的小腳,在偌大的宮殿裡尋找。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受刑,孩童心裡的擔憂卻蓋過了疼痛,他稚嫩的嗓音裡帶著沙啞的哭腔。

“福祿,你在哪兒?”

可惜沒有任何應答——

想來又是偷跑到什麼地方睡著了。

孩童耗幹了力氣,喉嚨也變得又啞又疼,再也走不動了。

只能先爬回床上躺著。

明日睡醒了再去找它吧。

他蜷縮著身子睡著了,夢裡福祿乖巧地趴在他的懷裡,似是察覺到了他的悲傷,連“汪汪”的叫聲都變得溫和微弱。

孩童淚溼的小臉,在他光滑的皮毛上蹭了蹭,低落的心緒終於高漲了幾分。

“還好有你陪著我。”

“汪~”

福祿舔了舔他小小的掌心,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安慰他。

沉浸在美夢中,孩童佈滿淚痕的臉上,總算揚起淺淺的笑弧。

第二日一早——

孩童從睡夢中清醒,便察覺到自己正在移動中,腰間被人夾在腋下。

他徹底清醒過來,揉了揉眼睛看去。

卻發現是昨天那兩名大太監,“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大太監看了他一眼,語氣裡帶著深深的同情,“陛下口諭,以後三皇子遷居臨華殿,將晨曦宮空出來給三公主當琴房。”

整個皇宮的最北邊,偏僻又簡陋的臨華殿,在前朝是給被廢的宮嬪居住的地方。

而三皇子被賜居臨華殿。

也更加印證了那句話,皇帝對麗嬪恨之入骨,連帶著對三皇子也是恨烏及烏。

這後宮之中,誰都可以對蕭子勿踩上一腳!

蕭子勿急得直蹬腿,“可是我的福祿還在那兒,你放我下來我要去找它!”

“什麼俘虜?奴才並未見著。”大太監騰出一隻手剃了剃牙,隨口敷衍。

膝蓋血淋淋的傷口磕到大太監結實的肘彎,蕭子勿疼得冷汗直冒,急道:“福祿是一隻小黑狗,你放我下來,我自會去尋它,不需要你!”

“那可不行,奴才是奉命行事,必須將殿下送到臨華殿不得有誤。”大太監手臂收緊了些,防止被他不慎掙脫,神色頗為不耐。

“……”

知曉他不會放任自己回去,蕭子勿氣急,死死咬住他的手臂。

無比生猛的力道差點將大太監的手肉給咬下來!

“啊!!”

大太監吃痛,淒厲的慘叫了一聲,將夾在臂彎的蕭子勿重重甩了出去!

這一下砸的不輕,蕭子勿被砸得悶哼出聲,路面粗糲的小石子深深地嵌入傷口中。

他踉踉蹌蹌撐起身子,死命往回跑,可惜他人小腿軟,沒跑兩步便又被氣急敗壞的大太監給抓了回來!

大太監捂住臂上滲血的齒印,尖利的嗓音變得陰狠無比,“殿下若再敢跑,奴才不介意讓殿下失足落水!”

如此威脅才終於讓孩童消停下來。

※※※※

大太監閃爍其詞,遲遲不肯將福祿送過來,這讓早熟的孩童意識到了不對勁。

果不其然,在他被扔進臨華殿的第二日,蕭子衍便帶著福祿血肉模糊的屍首,來向他道賀。

大灘血水將地面染成刺目的紅色,濃郁的血腥味竄入鼻尖讓孩童乾嘔不止。

那樣的場景觸目驚心,多回想一次都是在幼小的孩童心裡扎刀子!

蕭子衍輕蔑啟唇,“憑你也配出現在御前?”看著他瞬間慘白如紙的面容,心裡快意極了。

蕭子勿整整兩天未曾進食,更碰不得任何紅色的膳食。

原本就蒼白的面色更加寡淡,小小的身板守在福祿的墓碑前,似乎來陣風就能將他颳倒。

※※※※

被扔到臨華殿,唯一值得蕭子勿高興的事情,便是皇帝派了常來常往兩個小太監給他。

兩人性子膽小,也不敢輕慢蕭子勿這個不得寵的皇子。

隨後便是段溪木進宮尋他,看不慣蕭子勿受人欺辱時毫無反應的漠然,段溪木決意授他武藝。

增強他的體質,磨礪他的心性,想讓他重新振作起來!

可是蕭子勿勤學苦練,卻從不出手,每每被蕭子衍霸凌,也只平淡地承受。

如同一副被抽空靈魂的空殼。

肉身完好,靈魂卻已腐壞,如同遊離在世間的行屍走肉。

段溪木沒了法子,只能暗中保護讓他性命無憂。

直到那日,蕭子勿不要命地揮劍,眼中帶著頹然的神彩,雖然微乎其微,卻讓段溪木為之一振!

他似是看到了希望,急切地想知道能讓徒兒產生情緒的人到底是誰!

※※※※

蕭子勿從未有過那樣的悸動。

他站在墨寶齋門外,聽著裡頭傳來一聲綿軟的聲音,“二十兩?”

向來波瀾不驚的心湖像投入了一顆小石子,激起層層波瀾,一點點滲透進四肢百骸。

雙腿像灌了鉛一般,再也無法挪動分毫。

他不受控制地走了進去。

少女烏髮軟軟垂在肩頭,粉玉無瑕的巴掌小臉像是春日裡的一片桃花瓣,美的攝人心魄。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喊出了那聲“且慢”,逃離的腳步也被定在原地。

那日替她解了圍,說的話比他過往一年加起來都多。

他狠命掐了掐指尖,才能神色自若地回答少女的問詢,他說:“不用。”

說罷,他便逃也似的回了宮中,連此次出宮該做的事情都忘記了。

他原以為,與她不會再相見。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便能感覺到心臟處隱隱作痛,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只是不住的後悔,那日沒有告知她,自己住在皇宮中。

又慶幸那日未曾告知她,自己是京都授人笑柄的三皇子。

否則,她或許再也不願同他說話了……

可這樣的憂慮並未發生,她不知道從哪知曉了他的身份。

竟然膽大包天,翻牆過來給他送藥!

這裡是皇宮大內,雖則臨華殿地處偏僻,可也是有京御衛把守的,若是一個不慎,把她當成刺客捉拿起來,該怎麼辦?!

可望著少女無辜的小鹿眸,他責備的話語便通通堵在了喉嚨裡,再也說不出半句。

最後又忍不住擔憂,只能憋出一句,“下次不要如此。”

可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語氣裡的冷漠連他自己都察覺出來了!

少女定然受不了他這般態度,以後,再也不會與他說話了……

不該管她的,她要做什麼,自己都無權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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