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鴛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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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王拱部下頭號干將,周先童當然沒那麼好對付,開戰當日輕鬆挫敗了官軍的三次勐烈進攻,鄭孝遠等人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陝虢軍的戰鬥力,畢竟陝虢軍當年也是反攻長安的主力部隊之一,曾在玄武門與數倍於己的齊軍正面對沖。

為此,官軍不得不停止攻勢商量對策。

周先童也沒有得意,依舊派出斥候偵查官軍情況。

斥候回來後報告說,鄭孝遠派出了許多小隊,不知去幹什麼去了,周先童疑惑不解,向部下文武問計,眾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胡亂猜測了一番,周先童無奈,命斥候再探。

等到斥候再報告的時候,周先童幾乎笑爛了嘴,斥候回報說,他們各自跟蹤了神策軍派出的數十支小隊,發現的這些官軍小隊並無特別的戰術意圖,目的僅僅是到附近村鎮向老百姓收購糧草酒肉,他們猜測官軍快斷糧了。

“糧草不繼卻還敢城下紮營,鄭孝遠小兒簡直猖狂!”

鄭孝遠的舉動就像照著周先童的臉狠狠抽了一記耳光,把周先童氣得半死,不過怒歸怒,憤怒之後又高興,高興的是官軍有斷糧的跡象。

心中開心了一下,周先童道:“你且將所見所聞細細說來,本帥要聽個清楚。”

斥候道:“小的混在鄉民當中,跟官兵套近乎,聽朔方軍的兵說,鄭孝遠根本就不怕您,他們還說……”

“有什麼就說什麼,猶豫作甚?”

“是,他們還說,鄭孝遠說大帥是無膽鼠輩,看到朔方軍的旗號就會兩股打顫,還說大帥生性欺軟怕硬,打仗從來都是跟在別人身後撿打剩下的欺負,不敢打頭陣衝殺。”

“只要把陣仗弄足一些,大帥您必然不敢出城交戰,所以他們朔方軍才敢大搖大擺的在弘農城下紮營,而且連斥候都不用放,這都是官兵說的謠言,可不是小的捏造。”

這番言論是攻擊上官的,斥候當然得說成是謠言。

“放屁!”

周先童勃然大怒,聲嘶力竭的吼了一嗓子,我什麼時候成了無膽鼠輩?什麼時候見了朔方軍旗號就兩股打顫了?

他當然不會承認,因此便預設了斥候兵將其定義為謠言的論述,但在部將看來,這些話並不假,甚至還有那麼幾分道理,尤其是和官軍昨天的表現一結合,馬上就確鑿無疑了。

人家鄭孝遠不但不怕您,直接在城下紮寨,甚至還敢當著您的面吃著酒肉唱著歌呢!諸將如是想道,幾個忍不住的將領立刻與身邊的人交頭接耳起來。

周先童氣死了,又問那斥候道:“你還探了些什麼?”

斥候道:“那些北軍非常客氣,買糧食一律按市價的兩倍給錢,而且軍紀極其森嚴,說是不拿百姓一針一線,有個北兵因為拿了刁民給的一個饅頭,險些被參軍給打死。”

周先童不以為然,冷冷道:“本帥讓你說這些了嗎?”

“是,小的打探情況,問他們是誰的兵馬,他們說自己是左神策軍,小的本來還想問他們有多少人,但怕被認出來是探子,北兵買完糧食之後花錢僱了一些百姓和牛車,讓他們幫忙把糧食運回去,小的趁機報名,跟著混進了糧營。”

“什麼,你去了神策軍的糧草大營?!”周先童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不敢相信。

斥候道:“回大帥的話,千真萬確。”

“位置在哪裡?存糧幾何?守備兵馬多少?看管是否森嚴?”周先童連珠炮似的,此時不但周先童重視了起來,在場其他將領也面露喜色,跟著豎起了耳朵聽。

斥候回道:“糧草營在神策軍大營後方三里處的山坡上,四周圍著柵欄,看守軍卒有三千人,進出糧草大營要驗明腰牌和畫像,官軍派出去購糧的人馬只回來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要晚些時候,後來小的裝作迷路,想在裡面轉轉再多打聽些訊息,結果給巡邏的士兵攆了出來。”

“好,很好,這樣才對,你做得不錯!”周先童喜形於色,又追問道:”還有其他情況沒有?一併道來。”

斥候又囉嗦了一陣,但都是沒用的訊息,周先童聽無所獲,便揮手道:“好了,下去領賞罷!”

“謝謝大帥!”

此次所獲情報價值巨大,賞賜肯定很豐厚,斥候一臉開心告退了,周先童清嗓道:“鄭孝遠小兒如此猖狂,得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哪位將軍願意帶兵去襲擊官軍的糧草大營?”

……

深夜,弘農南門緩緩開啟,一支勁旅輕騎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出城,隨後便消失在夜色中,南門隨之關上。

“情勢如何?”

“回將軍,官軍一切正常,正在營中安睡。”

“再探!”

“遵命!”

“哼,鄭孝遠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這麼託大,也不知如何活到現在的,他真以為自己有鄭文忠公的文韜武略麼?不給他點厲害嚐嚐,他還真以為本將軍軟弱可欺!”

“那是,鄭孝遠一介無知世家子弟,哪裡知道將軍您心中的韜略。”

“本將軍豈是喜歡聽奉承話的人嗎?傳令下去,後軍在此接應,前軍破寨後即收攏擺開陣勢,阻擋神策軍大營援兵,中軍隨本將劫朔方軍的糧草大營去!”

“得令!”

夜幕下,高高的鄭字大旗隨風招展。

遠遠望去,朔方軍大營漆黑一片,營門口掛著幾盞燈籠,營中道路交叉口點著篝火,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糧營倒是明亮了許多,值夜的巡邏士兵也多了一些,個個都是一臉睏倦,有些站崗的士兵還在打哈欠。

華鋒一陣冷笑,手一揮,在糧草大營的左中右三面就陸續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接著華鋒一把抽出障刀。

“陝虢兒郎們,隨本將軍殺敵!”

話音落地,喊殺聲頓時響徹夜空,無數陝虢將士衝向糧草大營,鬆鬆垮垮的朔方軍士兵陡然驚醒過來,紛紛拽著兵器往後營跑,圍三缺一嘛,留那個缺口不就是給人逃跑的嗎?

“鄭孝遠的朔方軍也不過如此嘛!”騎馬立在營門口,望著部下士兵衝進糧營,手裡握著長刀的華鋒笑道:“刀還沒見紅,糧營就打下來了,鄭孝遠果然是豎子啊,哈哈哈!”

只是剛笑了一半,笑聲就僵在了臉上,只見方才還在衝殺的己方士兵紛紛往後跑,身後喊殺聲震天,為首的一個兵身上插著兩三支箭,邊跑邊喊道:“娘的,中計了!”

“這是空營,山上有埋伏!”

此時聽見己方有人這麼喊,馬上有人反應過來,撩起一個營帳一看,登時大喊道:“真是空的,咱們中計了!”

此時熊熊大火已經在糧營升起,華鋒覺得渾身一陣燥熱,大手一揮道:“放火燒營!把帶來的火油都用了,中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撤!”

“晚了!華老狗休走,速速下馬受死!”

一騎快馬從黑暗中殺出,直取華鋒所在中軍,身後是無數吶喊的胡漢士兵,華鋒拔馬回走,雙方迅速混戰到一起,雙方都是唐朝將士,此時卻因為小人的私慾要拼個你死我活。

華鋒後來一定會後悔拔馬往後逃的時候沒有往前看一看,如果看一眼,或許就不會輸得那麼慘了。

如果看一眼,他或許就會想起自己的安排,或許就能前後夾擊擊敗鄭孝遠了,不過也不能太苛求,畢竟在夜裡突然發現自己被敵軍包圍還能鎮定的人只是少數。

華鋒出城的時候有後手佈置,糧營火光一起,弘農南門樓不久也就亮起了燈火,接著南門開啟,一萬士兵列隊跑步衝出城外,隨後一隊一隊散開,向不遠處的朔方軍大營衝去。

士兵們出城的時候,正是華鋒拔馬的時候。

從城上看,朔方軍大營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到處是移動的火光,隱約可以聽到此起彼伏的嘈雜喊叫聲,朔方軍大營後面的糧草營更是可以看到通天火光,看得人熱血沸騰。

弘農守軍以為擊敗朔方軍只是彈指間的事了,興奮的拍著垛口,埋怨周先童太小心,安排自己守城:“老子要是下去,非得活捉鄭孝遠這個龜兒子不可!”

不過事情顯然出乎這位觀戰士兵的意料,出城響應的一萬陝虢士兵一直衝到朔方軍大營二百步內對面都一點反應都沒有,想著是全軍都去救糧了,士兵們一個個都放鬆了下來。

陝虢軍是久經戰陣的精銳,反攻長安的時候是第一支打進潼關的關東部隊,這些士兵深知越不怕死越不會死的定律,打仗都玩命的很,雖然玩命,但誰都不想早早把命丟掉。

所以見對面毫無動靜的時候,眾人都輕鬆了不少,本來也有人心存懷疑,但是瞎子都能看得到官軍糧營的火光,聾子都能聽到戰鼓喊殺聲,或許朔方軍都去糧草大營救火了罷?

看來這個叫鄭什麼的和大帥說得一樣,草包一個,士兵們按照軍官命令準備燒營,有個耳尖的卻聽到什麼聲響。

接著就聽到官軍大營響起了一陣調子,就著火把的光看去,果然是亂箭射來了,其中還有些冒著火光的沉重物件。

落在地上馬上炸開,第一輪箭射完,第一輪雷管投擲完,出城的一萬陝虢士兵死掉了二三百人,帶傷的不能計數。

士兵們擠作一團往回跑,被軍官攔住,重新集結成陣。

“兄弟們,如果我們衝不破敵陣,不能和華將軍匯合,我們就會失敗,弘農守不住,我們還能去哪裡?咱們從陝縣來到這裡,是為了給官兵打回去的嗎?他們會放我們回去嗎?”

“那個火震東西叫雷管,是茅山道士給皇帝煉的奇淫技巧,沒什麼好怕的。”

軍官們鼓動著被嚇到的部下,士兵們雖然點頭,不過明顯精神不濟,但畢竟是老兵,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在軍官的指揮下迅速重新列陣,越過倒下的同袍,對朔方軍發起反擊。

陝虢軍也開始放箭壓制對方,朔方軍也開始不斷有人倒地,這回明顯要好過上一次,雖然官軍的箭弩雷管依舊密集,但陝虢將士組建了拒馬陣,儘管不時有雷管在陣前炸響,陝虢軍還是穩穩推進到了朔方軍大營前。

“刀盾排頭,步槊居後!”

鄭孝遠一聲令下,左持盾右拿刀的重步兵迅速在營前建起一道盾牆,一支支步槊從這些魁梧健壯的重甲步兵肩上伸了出來,雪亮的槊尖如同無聲的毒蛇,陝虢軍也加快了步伐。

之後雙方樸實無華的撞在了一起,只有盾牌的碰撞和兵器的交錯,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再補上,如此簡單而已。

糧草大營方面,雙方已從混戰變成了朔方軍的一邊倒屠殺,華鋒的前軍本來擔負阻擋神策軍的任務,結果剛結好陣就發現自己前面左右都是敵人,還有很多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眉心裹白布的士兵,滿口格老子的,不知是哪裡的兵。

隨著楊成部和王宗暗部的兩萬精銳蜀軍加入戰場,形勢發生逆轉,王宗暗率五百騎兵一個衝鋒就沖垮了華鋒的前軍,打了個對穿,對穿之後,王宗暗也不回頭,直撲華鋒的中軍。

前軍將領剛把部隊集結起來,楊成令旗一揮,又是三百騎兵衝上去,如此五次之後,華鋒的六千前軍死傷超過兩千,軍心震動,待到大隊神策軍壓來,華鋒的前軍已經潰散。

華鋒中軍現在只剩來路,其他方向全是官軍。

見勢不妙的華鋒為了有效指揮,只得以身作則,帶著親兵搶先向來路逃去,部下一見主將沒了蹤影,連忙有樣學樣,跟著中軍就跑,只是苦了被包圍的士兵,打不過也跑不了。

好在陝虢將士訓練有素,京畿王師的驕傲使得他們自發結成陣勢,準備跟官軍負隅頑抗到底。

密密麻麻的官軍把這些陝虢叛軍團團圍住,卻不進攻,隨軍判官策馬上前大喊道:“爾等本是朝廷忠貞將士,功勳卓著,為何跟從王拱禍亂國家?此時還不醒悟,又待何時!”

幾句話說的許多陝虢將士羞愧不已,不知是誰帶頭把兵器丟在地上,接著一個接一個,被圍的七千多陝虢將士放棄了抵抗,垂頭喪氣的跪在地上,這是陝虢軍從未有過的事情。

每個士兵的心中都有說不出的屈辱,鄭孝遠和楊成等官軍將領沒有難他們,命令他們收攏到一起去後營等候指令,水陸發運使王泰又命令糧草官給他們發了酒肉乾糧。

午夜丑時末,華鋒終於帶著五千多殘兵退回了城內,華鋒很狡猾,戰敗時率先逃跑,回城時卻堅持斷後,不到最後一個兵進城他不進,等到大部隊入城,華鋒也拍馬進城。

“華都頭等等我們,等等!”

遠處就跑來十來個敗兵,華鋒無奈停馬等候,沒一會兒官軍追兵到了,華鋒往城裡跑,慌亂的守將卻把吊橋給拉了起來,氣得華鋒連罵人都來不及,拔腿就從南門往東門跑。

華鋒在前面跑,李溫玉在後面追。

華鋒連人帶馬累了大半夜,李溫玉卻精神奕奕,眼見追兵越來越近,華鋒急得都快哭出來了,李溫玉大笑道:“來呀,把天子賜予本將軍的寶凋弓拿來,我要射死華老狗!”

騎射是一項高難度的技術活,何況黑夜中,李溫玉三箭都走了空,但是對華鋒造成的心理壓力仍然是巨大的,所以華鋒逃跑基本上是貼著城牆,期望獲得城上守軍的幫助。

但是事情太突然,誰也沒料到前半夜志得意滿出城的華都頭在慘敗後竟然還有雅興繞城練習騎術,再說昨晚一場大戰之後,英俊瀟灑的華都頭早已狼狽不堪,士兵們雖然從打扮上認得是己方都頭,但等反應過來,跑的人和追的人都早已跑了過去,想幫忙也幫不上。

意識到自己危急處境的華鋒只好邊跑邊喊道:“快快放箭,我是華鋒!”

“快快放箭,我是華鋒!”

“快放箭,快開城門……”

最後還是東門守將聽到呼喊聲,手忙腳亂的把吊橋放下,在親兵的掩護下,華鋒終於成功大逃亡,把李溫玉關在了弘農東門外,驕傲地留下了一路煙塵給神策軍享用。

上得城樓的時候,華鋒的心還是勐然一顫。

驚魂不定的華鋒在東門樓休息了片刻才重新上馬,想到慘死死在官兵刀下的親兵,想到南門守將剛才險些害死自己的舉動,華鋒不禁怒火中燒,氣沖沖對旗牌官道:“傳令,本部士兵到靈寶坊集合,命令劉七那個畜牲來見本帥!”

“都頭,劉將軍是……”

“什麼劉將軍?不就是王大帥的一個無賴親戚嗎?險些害死本帥,難道本帥殺他不得?快去傳令!休要呱噪!”

“遵命!”

回到靈寶坊的軍營,華鋒就坐在前往等傳令兵回來,傳令兵是跌跌撞撞跑回來的,老遠就驚恐大叫道:“劉七聽說都頭要殺他,竟然獻城了,他已經派人去神策軍大營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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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的華鋒正在吃豆腐腦,士兵們也三三兩兩圍在一起吃喝,本來低落的士氣慢慢恢復了過來,聽到傳令兵這麼說,華鋒手裡的碗掉到了地上,豆腐腦流了一地。

“將軍,如何是好啊?”

華鋒雖然有些慌張,但卻馬上了冷靜下來。

回過神想了一下,自思量道:“打來弘農的官軍有十萬,王拱全部兵馬才四萬七,弘農守軍僅兩萬人,除去昨天守城和前半夜的戰損,弘農城內的兵馬估計還剩一萬三千人。”

如果官軍玩命,三天之內就能拿下。

“去,把本帥的官牌印信兵符拿來,準備文房四寶。”

……

“哈哈哈,楊成非是無量小人,你且回去告訴華鋒,陛下有言在先,只殺首惡王拱,脅從將士軍民一概不問,只要華將軍深明大義,朝廷自然不會為難他和部下將士。”

看完華鋒的信,驗明印信兵符,楊成哈哈大笑。

“哎呀,成都楊大帥的海量,果然是名不虛傳啊,犯官替我家罪將華鋒多謝大帥了,犯官這就回去稟告罪將華鋒,沐浴更衣後準備三牲燭帛,一個時辰後開啟城門恭迎王師!”

華資一臉欣喜,不住作揖道。

“好,本帥就在此等待,華將軍能棄暗投明,本帥必定奏明天子!”

“如此,犯官告辭。”

“來人,送小華將軍出營。”

弘農城內,靈寶坊軍營,華鋒站在營門前不時張望,一騎快馬衝了過來,馬背上的武士用步槊高挑著一顆血肉模湖的頭顱飛奔過來,臨近道:“都頭,劉七首級在此!”

華鋒大喜道:“好,掛到轅門,給楊成做個留念!”

“遵命。”

稍稍,一個眼尖的士兵道:“都頭,小將軍回來了!”

“在哪裡?”

“叔父,侄兒在此。”

“辛苦了,大事如何?”

“叔父妙計,楊成果然答應等一個時辰。”

“好!”

華鋒大喜,又問道:“將士們都集合好了嗎?”

旗牌官回稟道:“我軍剩餘五千精銳將士都在東門。”

“好,各位,隨我去東門。”

說著抓起韁繩翻身上馬,揮鞭就要拍馬走人,一個校尉忍不住大聲質問道:“都頭欲棄弘農十萬軍民於不顧嗎?咱們傷殘的將士怎麼辦?如果不帶走,肯定會被官軍處死啊!”

“帶上受傷的軍官,剩下的傷殘士兵,命他們自行向陝州方向突圍!本帥會接應他們的。”

校尉大驚道:“弘農將士一向同心死意,將軍不可啊!”

華鋒充耳不聞,拍馬道:“各位,隨本帥出發!”

“遵命!”

一陣馬蹄腳步聲動,半炷香不到,靈寶坊軍營就只剩下了那個校尉一臉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望著滿地的傷員,望著華鋒離去的方向,悲呼道:“這都是弘農將士啊……”

隨著華鋒離去,隨軍的大夫醫官和照顧傷員的婦女也相繼收拾東西離去,留下渾身是血的傷殘將士在原地等死,一千多號傷員,或三三兩兩坐在地上沉默,或躺在地上昏睡。

“令狐將軍,給我一個痛快罷。”

……

聽說華鋒跑了,主將周先童也帶上剩下的人跟著跑了。

蜀軍大營,楊成正和王宗暗、魏弘夫、楊崇本、符道昭等部將開會,中間書記官鍾靈雪掀開帳簾走了進來。

這是江西觀察使鍾傳的嫡長女,江西在京人質之一,受封新昌郡主,官拜內侍省中車署中車府令,從事禁中大明宮,這回是兵部任命的陝虢派遣軍隨軍樞密機要書記官。

鍾靈雪雖然是質女,但因為才華出眾,長相美貌,舉止有儀,聲音唱歌好聽,文章寫得好,得到了皇帝的賞識,不但從事內侍省,經常出入含元殿,還兼任了東廠的掌刑秉筆,不像其他藩鎮的在京人質那樣一直混吃等死。

因為鍾靈雪和皇帝關係匪淺,楊成一直對她尊重有加,鍾靈雪直入主題道:“聽說大帥準了華鋒請降?”

楊成笑道:“是啊,再有半個時辰,咱們就能進城了,適才旗牌官來報,弘農東城已經降下了旗幟,弘農守軍陸續出了城,想來此時正在清點人數核查兵備賬冊。”

鍾靈雪眸光冷冽道:“大帥不覺得此事蹊蹺嗎?”

楊成本以為鍾書記是來賀喜,卻沒想到是來質疑的,語氣頗為不舒服道:“有何蹊蹺?華鋒打不過,所以向我軍投降,這本就在情理之中,朝廷不為難他,他自然感激,所以要好好準備,他連印信都奉上了,鍾府令還擔心什麼呢?”

鍾靈雪不接話,再問道:“大帥,來人是怎麼說的?”

楊成聽到鍾靈雪這麼問,心下有些不高興。

不過楊成頗有君子士風,加上軍中的塘邸奏章公文都出自鍾靈雪之手,楊成敬重她的才華,再想到她這些日子的辛苦,就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了一遍,鍾靈雪聽罷勃然變色,跺腳道:“大帥謬也!我乃君子,爾非善士啊!”

不等楊成和王宗暗等人反問,鍾靈雪就繼續說道:“華鋒昨夜雖敗,但他和周先童仍然有萬眾,兵雖少,但陝虢官健素來精銳,戰潼關,克洛陽,反攻長安,橫掃河中,威震都畿,有如此勁旅,兵備糧餉充足,還有堅城依託,弘農乃陝虢必爭之地,離陝州又不遠,王拱和張全義的援軍三日抵達,華鋒為何不堅守?他說降就降,當週先童是死人嗎?”

楊成兀自堅持道:“他知道王拱必敗,心裡想著歸順朝廷,自然不會堅守了。”

鍾靈雪氣笑了,這個楊大帥,為人正直,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人情上卻遲鈍的可以啊。

“我的好大帥啊,您好好想一下,如果華鋒當真心向朝廷,王拱會派他來弘農嗎?他的妻兒老小都在王拱手裡,他敢隨便投降嗎?況且王拱和張全義現在並非一敗塗地。”

“大帥也是降將出身,大帥想想,如果一鎮大將真要投降,哪能不討價還價?起碼求守本官罷?哪能只求大帥不和他算賬?大帥您能代朝廷做主麼?起碼得部郎寫信作保罷?”

“再說了,一個兵馬使印信無關大事,如果能利用印信做局,王拱也不會怪他,至於弘農刺史大印,弘農刺史本來就不是他的啊,王拱也沒想給他,王拱會把弘農給外人嗎?送出一個刺史大印與他痛癢何干?只怕此時劉七已經殞命了。”

“哎呀,郡主所言有理,莫非本帥真的中計了?”

楊成如夢初醒,一拍大腿,懊惱極了,望著連連嘆息的鍾靈雪,楊成一臉憤怒,暴喝道:“來人!”

號角接連不斷的吹響,本來準備和平入城的蜀軍將士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依然按照指令列好隊形,一隊隊西川士兵從大營中源源不斷開出,抬著雲梯開赴弘農各面城門。

鍾靈雪代表楊成相繼前往神策軍大營和朔方軍大營告知情況後,各部盟軍也陸續擊鼓出兵,憤怒的楊成親率中軍,在隆隆戰鼓聲中逼近北門,弘農北門的吊橋緩緩放下,城門吱呀一聲開啟,楊成不由得一愣,城門兩邊跪著上千名陝虢士兵,個個垂頭喪氣,兵器扔在地上,身上血跡斑斑,好多都是缺胳膊斷腿的重傷員,靠著手中木棍的支撐才不至於倒下去。

看見官軍逼近,都一起高喊道:“恭迎王師入城!”

楊成沉聲道:“華鋒何在!”

一個校尉悲憤道:“回大帥,華鋒那畜牲已經從東門跑了!”親耳聽到鍾靈雪的話成為事實,楊成愈加憤怒,拳頭握得吱吱作響,冷聲問道:“那你們為何不跑?”

“我等都是傷兵,華鋒害怕帶上我們會耽誤他逃命。”

“你好手好腳的,為何不逃?”

“小人可以逃,但小人無法捨棄這些傷殘將士。”

說罷砰的一聲跪在地上,叩首道:“他們都是陝虢良家子,隨王鐸相公血戰長安,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被王拱矇蔽連累才犯了死罪,還望朝廷看在他們過去的功勞上放他們一條活路,如果朝廷要追罪,就殺小的好了。”

說罷鼕鼕冬磕響頭,城門裡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哭聲,楊成的氣不知不覺消了,策馬上前道:“你叫什麼名字?”

校尉抬起頭,回道:“小人姬高懿。”

口音是燕趙之音,楊成點點頭,又問道:“哪方人士?”

“魏博相州鄴縣人士,祖父從事何進滔相公。”聽說是魏博軍戶出身,楊成眉頭一皺,聽到何進滔的名字後,眉頭又舒展開來,聲音也柔和了許多:“以後這些兵就歸你管了。”

說完對王宗暗道:“組織軍醫收治這些陝虢將士。”

一千多傷兵齊齊抬起頭,他們本以為中了華鋒奸計的官軍會屠殺他們洩憤,他們跪在這裡也只是抱著萬一的希望,卻沒想到官軍真的放過了他們,還把他們編入軍中。

姬高懿一時不敢相信,確認道:“大帥,您不殺我們?”

楊成拱手面向長安方向,一臉肅穆道:“這是吾皇聖德,爾等還不謝恩?”

話音落地,眾人五體投地,面向長安方向叩拜。

楊成又對姬高懿說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本帥的都虞侯了,你們別置一旅,聽調樞密院,這位是隨軍書記鍾靈雪鍾府令,明天你去找她,她給你們登記兵備開具狀文。”

“謝大帥不殺之恩。”

傷兵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來,陸陸續續走到城外面楊成吩咐組織軍醫為他們診治後,就帶兵從東門進入弘農。

太平登封元年四月初一,楊成克復弘農。

和風燻柳,花香醉人,正是長安暮夏爛漫季節,大明宮內一座別緻雅院之前,左右兩座花壇中各種有三株桃樹。

牌匾上寫著鴛鴦院三個篆字,銀鉤鐵劃,龍飛鳳舞,出自名相陸贄的手筆,小院朱漆大門,門上黃銅閃閃發光,進門兩處長廊,分站著八個黑衣宦官,眼神犀利,指關節凸出。

小院之內,綠竹青松翠柏交相掩映,池塘裡數對鴛鴦悠遊其間,水下錦麟游泳,俶爾遠逝,往來翕忽,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池旁還有七隻紅頂白鶴。

繞過池中一堆假山,一個大花圃中盡是粉紅和深紅的玫瑰,爭芳競豔,嬌麗無儔,花香鳥語令人神清氣爽。

假山西側的亭臺上,皇帝正在與徐唯默下棋,雙方殺得難解難分,已有爛柯之勢,李曄不語,雙目直視棋局,徐唯默亦如此,苦思破局之策,徐唯鄴站在李曄身邊觀戰。

細細視之,乃九進中原棋勢。

“急報,陝虢總管楊成呈戰報,弘農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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