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忽然伸進水中，把自己扶起來。何知樂猛咳著從齊腰深的水裡站起來，抬頭看向攙扶自己的人，森森白衣，長髮垂面，阿黃。

何知樂看向自己手裡的突擊步槍，強電流打過時，槍膛和彈匣裡的子彈齊齊爆開，零件跳出來，整支突擊步槍扭曲的像是麻花。何知樂隨手把它扔進旁邊的積水裡。

葉甫蓋尼說的沒錯，這種決戰，槍是毫無用處的。

“你看你讓雷成啥樣了。”阿黃嘖嘖嘲諷，掏出一面小鏡子來懟到何知樂臉前。

何知樂看看鏡中的自己，頭髮燒焦，耳朵冒血，溼漉漉的臉上異常慘白，像是白麵的鬼。

“還好還好，我還以為直接外焦裡嫩了呢。”何知樂低頭咳了兩下，往水裡啐了一口，不知道是痰還是血。

青白色的霧氣四下瀰漫，像是一間巨大的桑拿浴室，只不過是冷的。何知樂警覺地四望，卻什麼也看不見。他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這裡近乎漆黑的光線環境，卻無法克服空中那些一縷一縷的迷霧。那些霧氣織成可怕的落網，像是要將他困住。他伸出手去，卻什麼都沒有摸到。

地下車庫裡依舊是森森的黑暗，像是幽深的洞穴，又像是地下溶洞。水不知從何而來，愈來愈深，以驚人的速度上漲，已經到達腰間。那些水透著寒意和腥臭。

“葉甫蓋尼，你能對付得了他麼？”黑暗裡一個聲音詢問，“當頭一擊沒有把他打倒啊，你看他，又站起來了。好像殺不死似的。”

“我在注射人魚血。”葉甫蓋尼的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隔得很遠，“沒有無法殺死的東西，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百次。包在我身上。”

“好，那我先旁觀，舞臺留給你們。你死了，我親手來。”神秘的聲音說。聽聲音那是個沉著有力的男人。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要麼是葉甫蓋尼的戰友，要麼是這次殺局的策劃者。總之是敵人。

目前為止這個地下倉庫只有三個人。葉甫蓋尼，何知樂和藏在黑暗裡的神秘人。加上無實體的阿黃也只有四個。如果這裡是個生死搏殺的鬥獸場，倒是足夠寬敞。

何知樂沒有轉向聲音的方向防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剛剛也是這樣，聽著聲音從正前方傳來，葉甫蓋尼卻突然從頭頂現身，劈下鋒利的閃電。葉甫蓋尼攻勢凌厲卻又很狡猾，攻擊過後立刻離開了，又躲藏在黑暗裡。

聽見葉甫蓋尼說話後，何知樂心中悚然，他居然在注射人魚血。

何知樂聽說過人魚血，是極稀有的藥物。作用類似於興奮劑，可以短時間內壓榨身體潛能，爆發出數倍的攻擊力和生命力來。可人魚血也像興奮劑一樣，用後有強烈的後遺症，透支身體，器官早衰，甚至生命危險！

如果用上人魚血，說明葉甫蓋尼孤注一擲了，準備搏命了，今天必須把自己殺死在這裡。

何知樂閉上眼，跪蹲在冰冷的深水裡，盡力放慢呼吸和心跳。閉上眼是為了將注意力集中到聽覺上去。放慢呼吸心跳是為了潛伏自己。在這種封閉幽暗的水場裡，一點點細微的聲音都可以傳出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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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黃也靜靜佇立在旁邊，閉目，彷彿在感知敵人的位置。

震動忽然傳來，彷彿一場小型的地震，來自頭頂。隱約有爆響和馬嘶聲。在水面上迴盪。層層疊疊的波紋。

何知樂露出困惑的表情。

“是上面打起來了。”阿黃聲音鎮定，“來了許多卡車，卡車裡裝滿了兇惡的馬傀。馬傀們正在瘋狂地往上衝。槍手們在往上撤。動靜很大。他們大概還能支援一段時間，你現在只需對付好眼前的敵人，再言其他。”

“我需要調動百分之多少？”何知樂咬牙切齒。

“我不知道。”阿黃搖頭，“你可以先開20%的潛能，免得被秒殺。你現在太脆弱。”

“那就先開20%，行嗎？”何知樂問，“要怎麼開？”

阿黃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像是答應了。

何知樂猛的跳了一下，純粹是下意識反應。全身的肌肉都在繃緊，像是從頭到腳注入了藥物。他把眼睜到最大，眼球裡滲出血絲，彷彿眼球正在輕微開裂。

力量感，清晰的力量感。何知樂感覺到了，自己的心率在上升，心跳從未如此有力過，發燙的血液像河水般奔流，體溫也在升高。剛剛因為潛伏在齊腰冷水裡的絲絲寒意已經消失無蹤，只有力量感和舒活的肢體。

20%，疼痛還未出現。身體變得矯健。何知樂睜開眼，似乎能看清的迷霧和黑暗寬廣了許多。閉上眼，聽覺變得更加清晰，只不過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更加大了，像是有聽診器連線到耳朵上。

背後忽然亮起微光。像是河畔的夜晚中一隻螢火蟲擦亮了身體。

何知樂敏捷地轉身，三十步外，健壯的人形，燦燦如金絲的頭髮，熟悉的臉龐兇光畢露。是葉甫蓋尼。他赤膊著上身，露出虯突的肌肉，微光來自於他的眼睛，微黃色的光芒在他眼睛裡釋放出來。像是有電流在眼球上躥動。

“好久不見。”葉甫蓋尼盯著何知樂，眼神如同伺機待發野獸。

“是啊……”何知樂覺得喉頭發硬，再見葉甫蓋尼，心裡五味雜陳，“久別重逢的老友，應該坐下來暢敘幽情，手裡拿著酒杯，而不是兵戎相見，非要致對方於死地，不是嗎？”

葉甫蓋尼沒有說話，他齜牙咧嘴地笑，他的臉上已經爬滿了森白的凸起，似乎是注射人魚血的後遺症，笑的那麼猙獰。

何知樂沒有武器。葉甫蓋尼也沒有武器。只不過何知樂手中空空蕩蕩，葉甫蓋尼手裡拿著最後兩支針管，針管裡一綠一紫，淡綠如春天的遠山，紫色讓人想起明媚的紫羅蘭，都是美好的東西。

可何知樂知道那是最邪惡的藥劑，人魚血，殺死稀有的深海人魚後從其腦組織裡抽取的鮮血，注射進人體，以榨取生命為代價獲得短暫的強大，像是和魔鬼浮士德交易，出賣靈魂。之所以人魚血的顏色不同，和人魚的男女老幼、封存時間乃至溫度等都有關係。複雜而精妙，堪比傳說中的黑魔法。

“給你把趁手的兵器。”阿黃說，憑空變出一件兵器遞過來。